点火

　　一千五百万是个玩笑，但接下来的工作是真。
　　黎懿宁跟成宇到了公司，屁股刚挨上椅子，就跟众多同事一样，还没来得及从昨晚的轻松日子里脱身就又被忙碌的工作砸昏了头，一摞一摞的文件，比圣诞祝福来得还勤，黎懿宁一整天除了厕所和用餐就没怎么从自己的位子上离开。办公室里还放着一些比较可爱的小摆件，黎懿宁偶尔抬头按摩自己的颈椎就能看到，不知道是哪个有心的同事准备的，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摆了一只小鹿。
　　只有到了年底，黎懿宁才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天二十四小时是完全不够用的，说自己是根铁钉都是看得起他了。早晨天还没亮透就得开着车从家里出发，在红绿灯的间隙还能看到旁边的公交车上那些靠着车窗睡觉的学生，看校服，应该是某市重点学校。黎懿宁跟成宇坐在小车里笑成一团，从这群还没踏入社会的小孩身上找一些安慰，事后黎懿宁觉得自己很蠢，人家就是到教室里学习，也不用像他们一样要被老板骂合作方骂还得供自己生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对比的，真是蠢透了。
　　好不容易捱到周五，不过三天而已，黎懿宁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已经硬掉了。晚上睡觉他跟着从电视上看来的拉伸动作抻骨头，腰上的骨头“咔咔”地响，他还邀请过成宇一起加入这种拉伸，被他拒绝了。成宇说总感觉这咔吧咔吧的几下，脊椎就真断了，给自己做完全套拉伸动作，黎懿宁脱掉厚睡衣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缩成一团。
　　成宇伸脚碰了碰，这人的脚跟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黎懿宁又要把脚缩回去，成宇踩住了，双腿一夹，把人固定住。
　　“冰吗？”黎懿宁问，又使了劲要把脚往外抽。
　　“冰，所以你安静点，早点暖和早点撒开。”
　　“哦。”
　　黎懿宁不动了，让成宇用腿给他做热水袋。
　　“其实，够了。”黎懿宁动了动，他感觉自己的脚快出汗了，他动了动，成宇还是没理他，“我要流汗啦！”他小声抗议。
　　成宇扫他一眼，手伸进被窝摸了一下，黎懿宁吓得一跳，“蹭你一手脚汗你就开心了？”
　　成宇别他两眼，把腿松开。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周末，左思右想没想出什么好玩的，黎懿宁又邀请成宇一起去逛街。
　　逛街这件事是临时决定的，下班的电梯里，黎懿宁缩在角落，听到前头的几个女同事说那几个商场还没有结束打折活动，要一直持续要元旦结束。
　　“去给外婆买几件新衣服。”黎懿宁是这样说的，外婆生着病，人又瘦了，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总感觉要漏风进去。
　　成宇同意了，因为收了外婆的一块玉，他还需要买一点礼物还回去。两人起了个大早，比着商场开业的时间出门。临出门，黎懿宁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又抓了一件灰色的大衣在手里。
　　成宇一看见那件衣服，就先把自己的袖子检查了一下，说：“你不要蹭过来哈，你的衣服掉毛。”
　　说着他就先去按了电梯，黎懿宁跟在后面出来了。成宇看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来一副眼镜，“今天居然还要戴眼镜？”
　　“逛商场，
　　要是看不清错过了特价就会很伤心，你懂吧？”黎懿宁戴好，弯下腰对着按钮那块检查起了自己的仪容。
　　“工作没有特价重要，我当然懂。”
　　“你又懂了。”
　　电梯门打开，两个人进去分开在角落里站着，黎懿宁戴着眼镜，背靠着内壁，上上下下扫视着成宇。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双鞋？”
　　“去年。”
　　“怎么没见你穿过？”黎懿宁震惊了，别说穿了，连鞋柜里都没看到过这双鞋。
　　“去年觉得加绒的鞋太丢人，拆都没拆放衣柜里。”
　　“哦，今年不丢人了？”黎懿宁晃了晃自己脚上的皮鞋。
　　成宇也没有要跟他在加绒这件事上争论的意思，进了车库自己走到驾驶座上，这是黎懿宁昨晚跟他剪刀石头布筛出来的，从一把定胜负到三局两胜，黎懿宁把自己从开车这件事里摘出来，坐在副驾上玩手机。
　　成宇一路开到了购物广场，找了位子停车，两人顺着路走进去。黎懿宁想着先上楼给外婆把衣服买了，成宇进了商场就往珠宝区走。
　　“哎哎哎，你去哪？”黎懿宁走了两步看到身边人没了，往后一看，那人拐进了珠宝区，连声招呼都不打。他又几步追上去。
　　“给外婆买戒指。”
　　“什么戒指？”
　　“当然是金戒指，金光闪闪。”
　　成宇到一家柜台前站定。
　　“你知道尺寸吗？”黎懿宁又问。
　　“大概知道，这么大就行。”成宇说着，大拇指跟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一个圆。
　　离开的时候两人都拎了一个饰品袋，黎懿宁给外婆买了一根项链，也是金的，他觉着模样不错，又买下来。
　　两人在商场晃了一个上午，才拎着大包小包出去。黎懿宁完全是来扫货的，给外婆买完衣服就去了男装区，给自己和成宇一人来了一套正赶上打折的羽绒服，又去超市买了一堆，从日用品护肤品逛到生鲜区。分拣入袋的时候，成宇在那替他扯袋子，黎懿宁把自己家里用的和要拿去外婆家的一边一袋。
　　外婆拿到他们俩的礼物还是挺开心，驱使着轮椅进了客厅就把头发一撩，让黎懿宁给自己戴项链。成宇送的戒指早就上了手，又瘦了一点，戒指有点松，但还好不会掉出来。外婆满意得不得了，又拉着成宇去开冰箱，里面还冻了龙眼。
　　黎懿宁一看就笑了，说：“您这牙还冻龙眼，您给牙科医院创收呢？”
　　又被外婆捡了一颗带着冰碴子的龙眼砸了，正对着脑门。黎懿宁摸摸脑门上残留的水渍，又把龙眼捡起来剥了吃进嘴里，嚼是嚼不动的，还冰，黎懿宁打着抖到沙发前，拖鞋一甩，就躺了上去。
　　成宇坐在他旁边，外婆闲不住，驾着轮椅进进出出，试着黎懿宁给她新买的衣服。
　　“嗯，好看，你穿这个去打麻将人家绝对关注点都在你外孙审美怎么这么好。”
　　“多好看啊，您要能出去蹦跶这小区哪个老太太比得过你，要我说你们社区去市里的广场舞比赛领舞就是你，你快点的，我去给你报名，给我们拿个奖杯回来。”
　　“你看看这件，我就说我没选错，多显年轻啊，要您走大街上还能有小伙子从后面来跟你要微信。”
　　…
　　成宇听着黎懿宁都不带过脑的话低着头笑，外婆又像是看出了黎懿宁的不靠谱，又去问成宇，成宇只重复说“黎懿宁说得挺对啊，多好看啊。”
　　外婆又开心了，在客厅操纵着轮椅对他俩转了个圈，又回卧室换回了睡衣，黎懿宁看着老太太进去了又坐起来跟着成宇乐。
　　晚上成宇一个人开车回家，黎懿宁留宿。又把沙发收拾出来，抱了被子，在沙发里缩好。客厅的灯都关了，黎懿宁面朝沙发背玩着手机。
　　【我到了。】
　　【好的！那你快点收拾了睡觉】
　　【嗯。】
　　【你明天要过来吗？】
　　【你想我过来？】
　　【你要是方便就来吧，有饭吃，而且你来了外婆也高兴】
　　而且我也高兴，黎懿宁踢踢腿，翻了个身，看到了扶墙站着的外婆。其实最开始是没认出来的，只看到个模糊的人影，在最那边靠着墙盯着自己，差点就要叫出声。
　　“外婆，你干嘛？”黎懿宁坐起来。
　　“上个厕所，就看到有个傻的把沙发当蹦床了。”外婆说。
　　黎懿宁又过去扶她，进了厕所又出来在门口守着，外婆出来又被他吓了一跳，进房间的时候还拍了一下他的背。
　　第二天成宇还是来了，提着新鲜的水果上了门，外婆还没醒，黎懿宁给他开了门又爬沙发上把自己团起来。
　　“你睡沙发啊？”
　　“对啊，那个屋平时护工住。”黎懿宁整个人陷沙发里，他挺喜欢睡沙发的，软，除了不好翻身，没其他缺点了，以前家里的沙发都是那种木头的，硬邦邦，冬天睡觉还冻人。
　　“你昨晚不冷吧？”
　　黎懿宁伸了个懒腰，摇摇头。脚伸出去对着茶几勾了勾，示意成宇把手机给他。
　　“起来也不洗脸刷牙，先玩手机，你可真行。”
　　“我还没起呢，我这不是还躺得好好的？”
　　黎懿宁看了时间，这一年马上又要结束了。跨年夜又在工作，想跟成宇一起去凑热闹也不行，不过也不知道成宇愿不愿意跟自己一块出去。
　　“明晚要在外面吃饭吗？”
　　黎懿宁听到自己问出来了，在没有洗漱没有换衣服，自己还缩在沙发里的状态下，邀请成宇去外面共进晚餐，虽然不是现在。
　　“明天？行。”
　　“拉我起来拉我起来。”黎懿宁伸了手，成宇又站起来拖他，这人就跟没了骨头一样，一点劲儿不用，似乎还故意往下坠了坠。
　　回家的路上黎懿宁又见识到了跨年的威力，以前都是看别人的图，今天路过那些广场，一片片的，晃得他眼睛疼。
　　与成宇共度跨年夜这八个字，跟幻灯片一样，在他脑子里进进出出，工作时间不知道瞟了多少次手机，好不容易搞完手头的工作，他就给成宇去了消息。成宇早就下班了，留在办公室里转椅子玩，这会终于可以往外走了。
　　“快快快！号要过了！”
　　成宇刚出电梯，黎懿宁就从车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冲他喊。成宇笑笑，又快步走过去，进了副驾坐好。
　　“请我吃什么啊，还得排号？”
　　“火锅，大冷天的，去吃火锅多好。”黎懿宁想了一天，他俩着下班时间都不确定，也就火锅，要是前面的人磨蹭点，他俩就是加班了赶过去也来得及，虽说不够浪漫，但实在。
　　吃完饭黎懿宁又要带成宇去广场看看，昨天路过看到的那些装饰今天已经全部调试完了，两人还没能走进去，前面乌泱乌泱一片人，成宇怕两个人走散，拉了成宇到了角落找了空椅坐下。
　　成宇没说话，他其实挺紧张的，对于在外面剖析自己想法这件事。
　　“咳。”成宇清清嗓。
　　黎懿宁把视线从那树上移回来，看到成宇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也跟着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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