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炖

　　两人打开房门，是九哥。
　　一脸血。
　　九哥这种阎王爷一样的人物，能被揍得一脸血，对方肯定得去掉半条命。
　　“快去看着胖子。”九哥刚一出声儿。
　　丛鹤跟朱厚淼就跑到了隔壁。
　　胖子哥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同一块破抹布，露在被揉得咸菜叶一样的衣服外面的身体没有一块好肉。
　　眼前的一切让朱厚淼瞬间猜到胖子经历了什么。
　　他转身，一胳膊肘将九哥顶在了墙上：“你特么干了什么？”
　　九哥阴狠的瞪了一眼床上的胖子：“他想跑？我看他还想跑？我就要草得他爬都爬不动，看他还想往哪里跑？”
　　朱厚淼瞪着已经疯狂的九哥，提着拳头揍了过去：“那你就毁他？”
　　两个人你来我去的咚咚一顿互殴，连床上已经半死的胖子都吵醒了，他吃力的要扭头，丛鹤忙过去扶他。
　　结果胖子一动，屁股上的黑裤子上一片湿黑。
　　“猪！胖子哥出血了。”丛鹤一声吼。
　　打得狼狈不堪的人应声扑了过来，九哥扑过去伸手就要抱人去医院。
　　结果胖子拼着最后一口气颤声喊：“要我死，你就送。”他这德行送医院，绝对是整个医院的焦点，议论的高潮，笑话的源泉，鄙视的中心。
　　九哥的脸阴的都要滴水了，放下人到一边拨了个电话：“医生再不带过来就把你们的脑袋带过来。”
　　电话刚挂，房门就响了。
　　丛鹤连忙跑过去开门。
　　进来一溜人，中间夹着一个背着医药箱的医生。
　　医生走过去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皱眉摇了摇头：“都先出去吧。”
　　九哥一个眼神将所有的人都遣了出去，朱厚淼跟着丛鹤也一起出了房。就剩下九哥和医生在屋里。
　　好一阵子之后，医生才疲惫的出来。
　　九哥也出来了。边走边电话，零星的说着：“在医院保胎不就行了吗？”
　　“情况能严重到什么地步？”
　　“什么？”
　　“那好吧——”
　　他挂断电话，看向丛鹤：“你今天不用上班了，就在这里看着。”他皱着眉看了看房里的胖子。
　　丛鹤连忙点了点头，想问问小表姐怎么样了，话到嘴边被胖子孤零零一个人凄惶的样儿给堵回去了。这九哥显然又被小表姐拿回去了。
　　难怪胖子哥要逃。
　　九哥又看了看朱厚淼：“你该干什么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人打架。”
　　朱厚淼嘲讽的哼了一声。心想，以为老子愿意管你们一堆乱事，就你这两边跑不过来的怂样，老子还真不想掺和。
　　转眼屋里有只剩下丛鹤、朱厚淼和胖子哥。
　　这一顿你来我往的乱七八糟的忙乱后，一抬头，天已经大亮。
　　朱厚淼一声不吭跑出去了一趟，买回一大堆早点，病号饭还单独拎出来买的。
　　早餐往桌子上一放，交代了一下，他起身就去了房间，拖出行李箱子就走。
　　走之前只看了一眼丛鹤。丛鹤埋头吃着自己的早餐，看回去，也没搭腔。
　　看着朱厚淼哐当一声带上门，扬长而去。
　　丛鹤埋头西里呼噜的一顿吃，然后去房间看看胖子哥是不是醒了，是不是要喝点水或者想不想吃点粥。
　　……
　　胖子哥是当天的下午醒的。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丛鹤去上班。
　　丛鹤不动。胖子顶着青紫的脸笑了：“别把我当个娘们儿待，我能照顾自己。再说，你就在隔壁楼，回来也方便。”
　　丛鹤只好答应他第二天早上一早就去上班。
　　一上班丛鹤就跟小表姐联系了，也不知道狮子王表姐那天晚上到底怎么样了？不是连九哥也吓回去了吗？
　　电话响了好半天，也没人接。
　　没人接就拉几把倒。刚要扔下手机，倒是来了一条讯息，狮子王说她没事，这几天九哥要出差她忙着给他收拾，等九哥走了就过来……巴拉巴拉。电话不接，发讯息倒不嫌麻烦。

　　越到年根，游戏室越发人山人海。工作好似滚大的雪球将丛鹤的脑子塞满，照顾胖子哥的事再溜个缝。这样以来，丛鹤的脑子便完美的塞得一丝空闲也没有，只知道闷头两头跑。
　　直到这天狮子王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意识到生活可不仅仅只有两头，它错综复杂有很多头。
　　丛鹤看着光鲜亮丽、精神奕奕的狮子王，顿时放下心来。
　　看样子那天晚上的病危是虚晃一枪，忽悠九哥的武器。
　　“你肚子里有种了。你结婚了吗？姑妈知道吗？你怎么打算？”丛鹤没想到自己一张嘴居然这么三观逼正，简直跟狮子王她亲妈似的。
　　这连环问不仅丛鹤自己被惊着了，狮子王好像也被震到了。
　　本来嚼着口香糖笑嘻嘻的斜靠在收银台上的狮子王居然一个立正，直愣愣的看着丛鹤，口香糖都忘了嚼了。
　　丛鹤一看她这反应顿时尴尬了，静静的递过去一张纸巾到狮子王嘴边：“吐出来吧，要是给惊到肚子里了，你儿子可有得忙了。”
　　狮子王就丛鹤的手吐出口香糖，丛鹤将垃圾送到收银台角落里的垃圾箱。狮子王这才缓了缓，又靠向收银台，耷拉着眼皮，沉默的站在那里。
　　完全是小时候做错事后站在姑妈面前傻乎乎认错的熊样儿。
　　丛鹤站回来，强硬轻松的笑了笑，说：“其实，我——我只是想问你，万一姑妈问，我该怎么说？你咋说我咋说，绝对不叛变。”
　　“鹤，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已经这样了，除了往前冲，我没有回头路。”说完，狮子王抬头咧嘴笑得明丽：“先帮我保密。以后我自己说。”
　　丛鹤点了点头，想抽烟。
　　满脑子都是那晚朱厚淼猛揍九哥的画面。真特么痛快！
　　就在这时候，涌过来一大堆玩家。丛鹤那口烟是抽不上了，也顾不上胡思乱想了。被一大群人围着，数钞票都数不过来，眼前千手观音一样多的手直晃得他眼花手乱。
　　狮子王被挤得不见踪影也正常。
　　丛鹤在百忙中只远远听到狮子王说让丛鹤带点年货回去，让丛鹤给宿舍钥匙，她先送去他宿舍。
　　丛鹤在一堆手里伸出去脑袋，扯着嗓门告诉她，去更衣室外套口袋里拿。

　　等丛鹤看见狮子王群发的照片，冲回宿舍时，被花得找不到鼻子眼睛的胖子哥正好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丛鹤满脑子“我真没有——我没想到——我上当了——”这样解释的话，在看见胖子哥真诚的笑时，全无影无踪。
　　“对不起，哥，……”两人站在门口，丛鹤最后说了这一句。
　　胖子哥笑了笑：“不关你事。迟早有这么一天。”他拍了拍丛鹤的肩膀：“我走了。换新号码了联系你，后会有期。”
　　丛鹤看着帅气逼人的胖子哥一瘸一拐的落魄而去，在门口站了一会，脸色苍白的进了屋，没劲的坐在了沙发上，使劲的搓了搓脸。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烦的想抽烟，又觉得没意思。
　　只坐在那里发呆。
　　呆了好一会，突然意识到，九哥出差回来找不见胖子哥了会怎样？
　　想到这里，丛鹤又是一阵呆愣。
　　最后，他却笑了。
　　九哥能怎样？不要孩子？不要面子？不要正常人的生活？出柜追随胖子哥而去？
　　扯特么蛋吧？
　　连个狮子王都搞不定，连个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能指望他怎么样？
　　胖子哥如果没看透这些，也不会决绝离开。
　　但是，这样的九哥难道就渣就错就不是男人？
　　他不过是舍不下普通人的阳光下的生活，不过是舍不下前进的坦途，不过是放不下一个准父亲的责任。
　　狮子王罪大恶极吗？
　　人也是追求自己的幸福，抓着自己儿子的爹，让将来的自己和儿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她为了这一切不择手段了一把而已。
　　所有的人都没毛病。
　　那毛病出在哪里？
　　是什么让胖子哥伤人又伤己？
　　是什么让九哥这样的大哥都这么的懦弱无力？
　　精明如丛鹤，不禁一个哆嗦，感觉闯进窗户的阳关照在身上是说不出的寒凉！
　　丛鹤的脸在阳光灿烂的窗户边黑沉得吓人，没有一丝人气。

　　吃完午饭，九哥的电话果然打了过来。
　　丛鹤在床上翻了个身，没有接。
　　一会狮子王也打了个电话过来，丛鹤也没有接。
　　最后朱厚淼居然发了个信息过来，兴致勃勃的问丛鹤在家还是在s市？丛鹤看了一眼也没回，顺手将存的小马的名字的号码给删了。
　　已经睡得差不多了，丛鹤起床，去了游戏室的顶楼，找财务结了工资。
　　拿着塞得鼓鼓囊囊的钱包，丛鹤回宿舍收了收行李。拖着行李箱出了宿舍，直接打个车去火车站。
　　整个六楼闹哄哄了两个月后，归于寂静，只一个平板孤零零的在朱厚淼曾经的床上，反射着窗外的夕阳，发出冷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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