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命洛书（洛书诡案）

　　“有关部门”的办公室位于朝明区派出所旧址的一间小楼里。
　　凌然看着这座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只觉俭朴、朴素、质朴之类的词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办公场所，这实在是太……寒酸了。

　　“愣着干什么？搬东西。”靳秦关上车门，提着一个主机箱先上了楼。
　　凌然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后备厢里全是些显示器打印机之类的东西，心中不由一惊：“我说队长，这破地方不会连台电脑都没有吧？”
　　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啊……
　　靳秦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他说道：“一会儿你去一趟电信公司，开个宽带账户。”说完提着主机箱上了楼。
　　得！连宽带都没拉。
　　凌然蔫蔫地从后备厢里抱起一个箱子，看着楼梯扶手上斑驳的绿色油漆，心里不由纳闷，这种连宽带都没有接上的机构是怎么苟活到今天还没有被撤编的？这特么还是厅级单位？

　　凌然一边吐槽着一边将东西搬上楼，脚刚踏上二楼的阶梯，箱子里一个物件却掉了出来，凌然还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那玩意儿就直直地往楼梯上砸去，眼看就要坠地，一只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将掉落的东西接住。
　　那是一面黑漆漆的，一尺见方的挂钟，握在一只枯瘦的手中。
　　“是你？”凌然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眼前之人一头白发，身上黑色的警服浆洗得泛起灰白的毛边儿，正是那天在警局将张无病带走的老警员。凌然当时虽是动弹不得，但透过档案室门上的玻璃，将外面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小伙子小心些嘛！”老警员对凌然说着，手却仍是拿着那钟细细把玩。经典的报时鸟造型，做工说不上精致，陈旧中透着朴拙。

　　这钟原本是挂在刑警队墙上的，前一阵子卫生大扫除给拆了下来，凌然本来要扔掉的，谁知刚好遇到路过的局长吴征，被逮着训斥了一顿。吴征从垃圾桶里捡起那面挂钟交给靳秦，说那钟是靳国挂上去，不该随随便便就这么丢了。
　　那还是靳秦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名字在警局被提起，昨日在刑警队办公室收拾东西，略一犹豫，便将这只挂钟给带了过来。

　　“咦？”老警员忽然指着挂钟向凌然问道：“小伙子，你这钟怎么只有一根指针啊？”
　　凌然低头看去，只见钟面的玻璃已经被经年的岁月磨蚀得模糊，但仍能看到里面那独坐穷山的一根指针。
　　“可能是掉在哪里了吧。”一会儿让队长自己找找，反正这年头也没有谁用挂钟，缺一两根指针也没什么打紧的。

　　凌然说着伸手去拿钟，想要将它放回箱子里，谁知，一拿之下却纹丝不动。老警员死死地捏着闹钟不肯撒手。
　　凌然皱眉：“唉，我说老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钟是我的。”老警员说道，枯皱的老脸上没有丝毫羞惭。
　　凌然简直被气笑了，他这个失主还站在这儿呢，这老东西就想把挂钟据为己有？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凌然心里气不过，决定和这老不要脸的好好掰扯掰扯，凌然从箱中翻出一张照片来，指着照片对老警员说道：“看到没有，这钟是我从刑警队带过来的。”，上面是刑警队全体成员的合照，背景是刑警队办公室，看仔细了黑压压的脑袋后面墙上就挂着这只钟。

　　老警员讪讪地松了手，白了凌然一眼：“开个玩笑而已，那么认真干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无趣。”
　　老家伙说着推门进了办公室，靳秦刚把办公桌收拾好，老警员便指着桌上的电脑说道：“那玩意儿这儿用不上，咱们这儿接不上宽带。”老警员对靳秦道：“对了，你就是新来的处长吧？”
　　“靳秦。”靳秦朝老警员伸出手。
　　老警员好像没看到一般，端起了茶杯：“我叫柯东，在这个部门干了快30年了。”
　　“资历挺老。”靳秦言简意赅地评价。
　　虽然楼梯上的事叫人颇不愉快，但毕竟是老同志，还是应该尊重的，凌然放下箱子，向柯东问道：“柯老，这里不能联网，那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办公的？”
　　“什么你们，在你俩来之前，这整个部门就只有我一个人，至于办公。”柯东喝了一口茶：“平时也就汇报一下基本工作情况，我一个老家伙也不会用电脑，局里找个吃苦耐劳又热心的年轻人帮忙弄一下材料就好了。再说了，这里的案子都是奇奇怪怪的事，办不办得了，上头心里会没点b数吗？”
　　凌然：“那我们平时上班都做些什么？”照柯东这说法，工作都让局里吃苦耐劳的年轻人给做完了，那还要他们有个蛋用？
　　柯东打了个哈欠：“喝茶，看报，抽抽烟，差不多也就下班了嘛。”
　　凌然心道，感情这是机关养老院啊。
　　靳秦问道：“为什么这里接不了宽带。”
　　“这片区域设施老旧，通讯公司的人当时没有在这里做好相关的基建工作，那些电缆光缆光纤什么的没有预埋线，现在再要建设，就会涉及到一些搬迁问题，这就要牵扯到城建绿化扶贫……等多个部门，非常棘手……”柯东侃侃而谈，那翘着二郎腿磕茶杯盖的架势俨然一位领导讲话般。
　　凌然掏出手机来一看，奇道：“诶，不对啊。”
　　柯东皱眉道：“我说的哪里不对？”这年轻人真讨厌，居然打断别人讲话。
　　凌然指着手机上的wifi信号：“要是不能接宽带，这里怎么会有WiFi？”
　　老家伙脸上一红，轻咳一声：“我人老了，不懂你们说的什么WiFi，大抵是科技进步了，市网也改造了，一会儿你们自个儿去电信局问问。”
　　“我说，你不接宽带的原因，该不会是想以此为借口不干活吧？”靳秦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柯东叹一口气：“接了有什么用呢，我明年就退休，这部门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我又不会用电脑，何必浪费那个资金呢。”
　　柯东正絮絮叨叨地为自己找着借口，门口却传来三声敲门声，靳秦一回头，只见一个妙龄少妇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问道：“请问，这里是灵异办案组吗？”
　　灵异办案组？这是什么鬼，凌然正要赶人，只听门口的女人接着道：“是刑警队的郑警官让我来这儿的。”
　　“有什么事吗？进来说话。”靳秦问道。
　　“我叫瞿铃。”少妇走进来坐下，从包中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丈夫宋志肱。”

　　凌然心道，这名字怎么跟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老学究一样。靳秦将照片拿过来，只见照片上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长相斯文清秀。
　　“你丈夫出什么事了吗？”靳秦问道。
　　瞿铃点了点头：“他上周去世了。”
　　瞧这照片可以说是英年早逝了，靳秦接着问道：“怎么去世的？”
　　“医生诊断为心脏肝脏等多处器官衰竭，简单点说，就是老死。”瞿铃说道。
　　“怎么又是老死？”凌然不由咕哝道。
　　柯东本在一边喝茶看报，听到这儿，不由转过头来问道：“什么叫‘又’？”
　　凌然简单地将不老蟾和王文馨的事说了，向靳秦问道：“队长，会不会又是……？”
　　靳秦不等他说完便否定道：“不是。”
　　“为什么这样断定？”
　　“你看他的照片。”靳秦指着照片上的男子，向瞿铃问道：“据你刚才所言，尊夫去世时外貌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是不是？”

　　瞿铃点了点头：“不错。”两行清泪流下：“头一天晚上，我们还好好的，但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他就……”瞿铃哽咽着捂住了脸。
　　“不老蟾案子里的受害者是在一瞬间从外到内地衰老死亡，而宋志肱死亡时还保留着年轻人的外貌，所以，两起案子的受害者死因并不一样。”靳秦说道。
　　柯东将报纸一折往桌上一扔，走过来：“你老公是不是睡一觉起来就没了？”
　　瞿铃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柯东看了看照片，问道：“是不是患有什么心脑血管疾病？平时都有体检吗？”
　　“不！”瞿铃忽然喊道：“志肱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上个月刚体检过，这是体检报告。”瞿铃说着将一份体检报告从包里拿出来。
　　靳秦正要拿，却被柯东抢了过去，他随手翻了翻将报告扔回桌上，指着其中一项指标道：“你看这血压123，还说健康，这明显就是高血压嘛！这种慢性病在睡梦中去世是常有的事，这种事也要来报警，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柯东说着自衣兜里拿出香烟点燃。

　　瞿铃丈夫刚去世本就伤心，被柯东这一斥当即伤心得伏在桌上哭了起来，靳秦还想要再问话，瞿铃却已是泣不成声。
　　靳秦指着墙上的禁烟标志：“柯警员，办公区域禁止抽烟。”
　　如果不是看在他一把年纪的份上，凌然觉得，靳秦肯定直接将这臭老头扔出办公室。
　　柯东却满不在乎地挺着大肚皮吐了烟圈：“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年轻人不要这么死板嘛。”
　　“凌然！”靳秦忍无可忍地喊道。
　　凌然会意，上前抓住柯东的后领便往门外拖去。
　　靳秦给瞿铃倒了一杯热水，待她情绪平复，问道：“宋志肱去世前一两个月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吗？”
　　瞿铃摇了摇头，靳秦闻言也觉得是瞿铃小题大做，或许真的只是正常病亡，却被家属夸大了事实，正打算致电郑毅将案子返还。只听瞿铃道：“但是他去世后有。”
　　“这是怎么说？”
　　“你看这个！”瞿铃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过去，靳秦打开，只见里面放着宋志肱的身份证，出生证，以及几张文件。

　　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
　　靳秦正觉奇怪，眼光一扫忽然看到宋志肱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1945年7月23日。也就是说，宋志肱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
　　靳秦一惊，连忙查看了其他证件。
　　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等几份文件都表明宋志肱确实出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
　　靳秦万万没有想到宋志肱这个英年早逝的‘年轻人’，真实年龄竟然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头子。
　　“你们结婚的时候，你都没发现异常吗？”靳秦问道，无论如何，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身份证你总该看一眼吧？”
　　瞿铃抽泣着说道：“登记的时候我把身份证交给了他，他说他在民政部门有熟人，可以省去排队的麻烦，拍张照就好了。身份证和户口本是在他去世之后，我在抽屉里发现的。其他资料是我找郑警官报案之后，他给我的。”
　　恰在这时，靳秦手机响了起来，是郑毅打来的电话：“头儿，瞿铃的资料你看了吗？”
　　“有话就说。”
　　“宋志肱只是其中一起，自从王文馨的案子结了后，这种‘英年早逝’案已经发生三起了，我……”郑毅在电话里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实在是没法啊，头儿你能破了王文馨的案子就一定能破这案。我只有……”
　　“只有把皮球踢给我？”靳秦冷笑着问道。
　　“不是踢球，是求助，求助。队长你一定有办法的。”虽然郑毅已经是刑警队长，但在靳秦面前，他依然当自己是下属。
　　“行了，一会把资料都发……”靳秦回头一看电脑，这宽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上，又改口道：“你找个时间把资料一齐送过来。”
　　郑毅答应着挂了电话，凌然刚好走进门来。
　　靳秦劈头便问：“张无病的电话，你还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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