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生

　　我朝朗浓招了招手，“我问你，你当初见识甚广，既听闻她承了神农的神力，便没听闻她的神品秉性么？若你当初明明白白同颂萩说清楚原委，而不是通过些风月上的伎俩哄骗她，你断定她不会救你栀族么？”
　　朗浓愣了一愣，我接着同他道：“你晓得她在神识散尽的时候，仍然用尽了最后几分仙力保你一命，这般坚毅智慧的女娃娃，难道识不破你那些伎俩么？放眼三界六道，又有哪个会为了些风月事甘愿生祭元神？你欺她生在不周山，长在不周山，不晓得人心险恶，以为凭着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便可以哄得人团团转。你以为你用了大半生修为将养着她，便算对得起她了？殊不知，却是她以一己之力成全了你。”
　　不管朗浓作甚反应，我歇了一歇，又同未午道：“你的未婚妻，未来的狐后，身染神农之毒不假，可我记得，天史上记载，彼时神农晓得自己大限将至，恐万毒齐发时伤及无辜，特意将神农山方圆数千里的生物尽数驱逐了，你那未婚妻又如何待在神农山的？想来，她必是觉得那时的神农山空空如也，便想趁火打劫，偷些仙草仙药，可是不巧，神农便在那时毒发了，这才波及到她，是也不是？”
　　未午默了，我缓了缓，道：“那颂菘娘胎里带了弱症，生来习不得仙法，胆小如斯的一个女娃娃，纵然姊妹情深，也断没有要将他人打杀了的念头。况且姊妹连心，她姊姊最后一刻也要保住的人，做妹妹的如何不晓得姊姊的心意？又怎会执意向他寻仇？怎会不惜以自身元神为代价也要向他寻仇？你将她引下不周山，一步步地设计她，花言巧语引诱她，她这才答应你那个荒唐至极的提议，是也不是？你向朗浓寻仇时，其实已然发现他元神里养着颂萩的灵识，但是你怕告诉了颂菘，她会反悔，不肯将元神给你，是以，你便明知朗浓元神里养着颂萩的灵识，修为已大不如从前，还是同他打了一架，将他打死了，是也不是？”

　　这些日子，我教这些事闹得心烦意乱，便将珏黎那满满当当的书架从后山找了回来，想挑一本闲书打发心情。挑挑拣拣，挑了一本野史，《神农大帝与不周山神女之二三事》，史作者不详，但我瞧着文笔甚好，写的故事跌宕起伏，情节紧凑，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好像他亲眼得见了一般，我便翻了翻。
　　里头有一段是写神农的小女儿，颂菘出生后体质极虚，神农忧心女儿早夭，便在其元神上以自身精血加了层印伽，保神鬼不侵，保一生无虞。颂菘习不得仙法，也攒不了修为，便常受些不怀好意的修道者觊觎，妄想夺其元神来增加自身修为。所幸，神农是个有远见的，加的这层印伽屡屡护着女儿，若非自愿，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用，任谁也夺不去。
　　我瞧着这本野史，甚是投入，但又不晓得几分真几分假，便问了珏黎，珏黎同我说，这是天界一个叫丰熙的小神仙写的，他是个文官，平日里素爱写些三界六道的大小八卦，但他又是个颇严谨的文官，纵然是八卦，也是几番求证了的。
　　思及此，我方才压下去的心火登时又烧了起来，“你处心积虑哄骗她自愿同你交换，想来也是做了不少准备功夫。”
　　我呼呼喘着粗气，夕晏小娃儿不晓得从何处捧了盅茶过来，递至我嘴边，我喝了两口，略略好了些。
　　一抬眼，方瞧着他两眼直直望着我，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夕晏小娃儿方才回过神来，甚是崇拜道：“老祖宗，你方才好生威风！”
　　我点了点头。
　　定然是我平素太过平易近人，不曾同谁真的端过架子，如今威风一回便教他人崇拜得了不得。
　　在夕晏小娃儿崇拜的目光里，我又好了许多。
　　珏黎很是配合我，板着脸抬手解了未午手脚上的仙索，很有些严肃：“你想通了便来找我罢。”又丢了一句给朗浓，“你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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