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歌奴

　　苏玉儿满意的带领着他的桀族奴仆离开了驯奴场，我甚至觉得她临走时看我那一眼，充满了鼓励和赞赏的意味，这大概是对我带头下跪表忠的奖励吧。这眼神让我感到兴奋，两个月的饱饭强健了我的身体，今日吃下的肉食催生了我的欲望，比如我懵懂的对女人的向往。而苏玉儿恰好有一对臌胀的胸脯，我对那里充满好奇。
　　更令我和所有奴人兴奋的是，苏玉儿给我们放了三天假，并且每人奖励铜币一百块。她说三天后，会有重要任务交给我们，所以先让我们各自回家安顿一下。
　　苏贵人是个好主人，驯奴场里的奴人都这么说，我们是真的对苏玉儿感恩戴德。
　　一百铜币，能买好多盐巴，能买好多麻布，家里的破锅也可以换一口新的了。要知道，以往我的前主人马步瑞只会在秋收粮仓堆满之后，才会给他的农奴们发放裹腹必须的粮食，心情好时也会发放十几个铜币给农奴。毕竟过活需要的不光是粮食，很多必需品是需要铜币购买的，比如盐巴，三天不吃盐，人就会变得无精打采没有气力，没有气力就不可能将活计干好，所以大多数的主子们还是会偶尔发些铜币给奴人的。但像苏玉儿这样的大的手笔，一发就是一百多铜币，恐怕整个歌城也没有如此慷慨的主家。
　　不大功夫，便有奴族的婢女将铜币发给了我们。每个奴人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着叮当作响的铜币。婢女们还说，苏贵人说了，今日里没吃完的肉食，奴人们可各自带些回家食用。
　　我们疯了。有的奴人开始痛哭流涕，对着苏贵人离去的大门喃喃自语，大概是为苏玉儿祈福。而马吠做的更直接，他对着苏府的方向就磕起了头。这举动又带动了其他的奴人，又有奴人跪下去磕起了头。只有甘戟和牛大石依旧握着手里的铜钱袋子站立着发呆。我走到他们身边，轻轻的拉了二人一把，然后也跪了下去。甘戟和牛大石这才茫然四顾了起来，见我跪在哪里磕头，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我们如此感激苏玉儿，并不只是因为她给了我们铜币，而是因为她赏赐了我们家人肉食。贵人赏赐的肉食，我们的父母家人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吃，或炒或蒸或煮，不会被割舌，也没人会因此被鞭笞。
　　磕完了头，卢豹又给我们将剩下的肉食分好。我们各自收拾着东西，准备着回家。
　　除了那条我一直攥在手里的野猪腿，我又分到了好大一包肉食，里面羊肉、鹿肉和野猪肉混杂着，但这又什么关系呢，只要是肉，我的奴人爹娘就一定会喜欢吃。
　　甘戟走的最早，他找来一根木棍将钱袋和肉食包裹挑在了肩上，冲着我们摆了摆手便算是告别，大踏步走出了无人值守的驯奴场大门。接着是阎罗和马吠并肩而去。
　　我也学着甘戟的样子找好了木棍，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正准备跨出大门时，却见牛大石眼神茫然而痛苦的看着正三三两两离去的奴人们。
　　“没地方可以去吗”我问牛大石。
　　他点点头，眼神里有了落寞和哀伤。
　　“去我家吧，带你去吃烤地瓜”。我说。
　　“好”。牛大石无喜无悲的应了一声，转头收拾起了他的钱袋和包裹。
　　“钱就放在这里吧，肉带给你弟弟”。我对牛大石说道。
　　牛大石抬起头来，充满感激的看着我，轻轻的像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小石去做执役人，也是被逼无奈，他自己不想的”。又补充道：“我弟弟叫牛小石”。
　　我没有追问为什么，焉歌大陆上的奴人谁没有一堆悲伤的故事呢，只是或轻或重而已。生而为奴人，便是生在了悲哀之河中，我们只能在这河里挣扎求活，挣扎不动了，便沉了底，然后，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子孙或许会记得你的名字，但终究也会忘却，坟头突起的几抔土终究会被风沙带走，烟消云散。
　　牛大石将钱袋里的铜币分出一半来放进了他的石屋中，又将钱袋和肉食包裹系好，搭在了肩膀上，和我一起走出了驯奴场的大门。
　　此时正是午后，我在抬头只见四角高墙的驯奴场待的太久了。驯奴场的高墙挡住了风沙，也挡住了阳光。于是，这驯奴场门外的阳光就刺眼的闪耀。
　　我们沿着歌城的大街向城外走去，歌城一如我们来时那有繁华着，只是我无心这些，我只想早些回到十里外的沟岔中，然后将铜币和肉食交给我的爹娘，让他们喜悦和幸福。
　　牛大石却不停的左顾右盼，我知道他是在寻找着他做执役人的弟弟。牛大石说割了祖根的奴人就没了祖宗，就不再是家人，但他的心里却依旧惦念着他的弟弟。我想他的内心一定非常矛盾和煎迫。
　　“我有个兄长叫卫大，如果他还活着，哪怕他割了祖根去做执役人，我也依旧认他是我的兄长”。我说道，我想安慰牛大石，但当我说完这话却发现，我是在安慰我自己。
　　牛大石怔了怔，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喃喃的说道:“你说的对”。
　　他没有追问我兄长的事情，就如同我也没问他的故事一样，我们都是奴人，奴人是能相互理解、感同身受彼此遭遇的。
　　“好白的雪盐”。
　　左顾右盼的牛大石没看见自己的弟弟，却看见了一个盐店。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那盐店门口放置着几大盆雪盐，被午后的阳光照射的闪闪发亮。
　　“买几斤去”。我掂了掂背后的钱袋，豪迈的说道。我从没吃过这么白亮的雪盐，以往所吃的盐巴，最好的也不过是青色的块状。但今日不同，我有一百个铜币，它足够撑起我购买雪盐的胆气。
　　店主是个桀族姑娘，如果不是那两颗外露的獠牙，她的容貌想必会更加让人舒服。她看见我和牛大石走入店里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继续低下头去做她自己的事情。显然她以为雪盐不是我们这种奴人能买的起的。
　　我正欲张口询问雪盐价格时，却见一个执役人呼呼的跑到了店门口，却是不敢进店，只在店外指着我和牛大石喝骂了开来。
　　“那两个贱奴，赶紧给我滚将出来，这雪盐店铺也是尔等能进的，冲撞了贵人，小心头上的脑袋”。
　　“我头上没有脑袋”。牛大石对着那个执役人闷闷的说道。
　　执役人一时便语塞了起来，大概自己个也在琢磨头上到底有没有脑袋。
　　不料牛大石的话语却惹的那桀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抬起头来，细细的打量着我和牛大石。
　　“买雪盐”？她一脸疑问的问道。
　　我点点头，问道：“几个铜币一斤”？
　　“十个铜币，劝你们还是去买粗盐吧”。桀族姑娘说道，语气倒也善良。
　　“要两斤”。我本想说的豪迈些，但底气终究没有那么充足。
　　桀族姑娘好奇的看了看我，却也没在多说什么，手脚麻利的称了两斤雪盐，装进了一个布袋中递给了我。
　　我慌忙解下自己挑在木棒上的钱袋，只是手忙脚乱中出了错，不小心将钱袋拿反了，铜币哗啦一声全被我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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