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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
宝秀来接人时发现裱画楼莫名其妙换成了书院,叹着气以两字概括——孽缘。
“你们前世是结下了什么绊,这辈子绕来绕去都逃不过。几年前这位先生是跳跳的情敌,现在偏又成了你的师傅。”
“我只是跟他学画。”小姜道,“乐先生画得好,授课也耐心,我愿意跟着他学。”
他将今日的功课拿给宝秀看,前几张还是满纸墨污,到后头的几笔草画已有模有样,其中绘有一只彩翅大蝶,振叶穿花,大有破纸欲飞之势。
“这是乐先生画的。”小姜道,“他还说古时有位名家叫谢赫,提出画有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
“我又不学画,听不来这些门门道道的。”宝秀道,“快些跟我回去,等会迟了,小心银圈儿扎手。”
小姜应了一声,将画纸重新卷起,又故意选了条远路,绕去之前的糖人摊。
他跟宝秀要了十个铜钱,全部给了那做糖人的小贩。
小贩对他尚有印象,接过钱笑道:“小公子还是要凤凰?当真是喜欢得紧。”
他说着取了满满一勺糖稀,手腕翻转间加以细竹挑拨,不多时便浇出一只展翅凤凰,零星糖稀则做成蒸腾彩烟,日光照耀之下,实是姿态潇洒,华美不尽。
小姜欣喜道:“真好看。”
小贩笑道:“小公子过奖,我没见过真凤凰长什么样,不过照着图画里做的。要哪天能开眼得见,那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小姜并不多言,只默默将糖凤凰收好,这才跟随宝秀从天梯回去。
回到仙岛已是傍晚时分,小姜先放三千岁回家,而后揣着糖凤凰跑去煌采跟前讲述一天见闻。
他并未说起自己学画的缘由,提到师傅夸赞他有天分也只一笔带过,不过这说着说着,忍不住就问道:“你猜教我画画的师傅是谁?”
煌采道:“有何好猜,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闭嘴。”
小姜道:“你猜一下,猜准了有大礼。”
可能是他神情太过期待,让人不忍拒绝,煌采想了一想,问道:“是成橘吗?”
“不是他。”小姜忽然心情大好,“是乐莘,就是林万可的心上人。”
他兴冲冲说起了这位相识不到一日的教画师傅:“乐先生是在书院教书的,又会写字又会画画,讲话轻声细气,对谁都很可亲。他这么好,难怪那林万可会喜欢他。”
煌釆冷道:“说这些作甚,我没兴趣。”
小姜认真道:“我其实是想说,你也很好,也该有个人这样喜欢你。”
他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对,急忙从背后拿出那只糖凤凰,试图扯开话题。
“这个送你。”
小姜将竹签插入一只细口琉璃瓶,糖丝在宝瓶映照下染上一层丹彩,乍眼望去光华剔透。
“虽然是糖做的,这么摆着也好看。”小姜笑道,“那我回去练画,等明天有了好看好玩的,再来跟你说。”
他总算送出了一件像样的礼,自觉有所迈进,心满意足回到房里涂了大半夜的画。
他画了草叶又画蝴蝶,起先还认真练习,渐渐就成了胡涂乱抹。待整张纸上再无可落笔之处时,小姜饱蘸墨水,在一片缭乱中写下一个大大的“采”字。
你也很好,也该有个人这样喜欢你。
他想起方才所说之话,唇边不自觉牵出个呆笑,又趴在桌上盯着这字看了许久,直至沉沉睡去。
如此,小姜平淡的生活总算有了些令人欣喜的变化。
他每天由宝秀领去书院学画,傍晚前再返回仙岛。京城风物繁盛,名产众多,他回岛前往万安街绕上一圈,总能见着些稀罕物件,或是听到个新奇的故事谜题。这样一来,小姜时常都能有些新鲜事可以说给煌采听,有时得他应答,便能乐上一整天。
去学画的时辰和回岛的时辰开始成为他最期许的时刻,日复一日,转眼即是半月。
算到第十六日时,煌弦突然来了一趟仙岛。小姜去京城学画的事她并不知情,可怜可笑也有意遮掩,便将天梯用银铃索封上。
天梯被封,小姜就无法出岛,只能守在房里等煌弦离开。
他苦等了一个多时辰,待煌弦走时已比平常晚了许多。小姜带上鱼缸,也不等宝秀领路就急匆匆跑去书院。
往日乐莘教画都是在书院放课后,庭有微风,将热未热之时。今日已近申时,天气闷热,小姜跑得额上一层薄汗,束发带子都贴到了脸上。
他见乐莘明显已等候多时,愧然道:“乐先生,我来晚了。”
乐莘笑道:“无妨,昨日布置的题画得如何了?”
小姜将画卷拿给他看,乐莘一一指点后,继续教他笔法技艺,让他好好练笔。
小姜画了一阵,有一笔自觉得意,正想请乐莘评点,却发现他以手支着下巴,好似睡着了。
“乐先生?”小姜轻声道,“你困了吗?”
乐莘睁开眼冲他笑道:“头有些昏沉,是老毛病了,没事的。”
“是我来迟,打扰先生休息了。”小姜歉然道,“先生去睡一会,我自己练画就行。”
乐莘想必真是身体不适,给他布了新题后,走去隔壁卧房小憩。
小姜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涂涂画画,三千岁见没了外人,也不时与他说笑几句。书院清静,修竹迎风作响,愈显清凉静谧。他画着画着就忘了时辰,直至晚风穿窗而入。
天色逐渐向暗,他想乐莘也该起了,便搁下笔转去卧房。
书院的卧房跟上次来时并无区别,就是床帐换了新的。小姜想起上回在房里目睹的情事,脸上又是一阵发热。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见乐莘身上只覆了件外袍,便悄悄走进去给他盖上一角薄被。
乐莘尚在熟睡,左手搁在耳侧,手心旁躺了个憨态可掬的泥塑娃娃。
小姜见着喜爱,想拿起来看个究竟,手指还未及触碰,身后猝然响起一声暴喝。
“小偷!”
他转头望去,见一浓眉大眼的少年立在门口,肩上挂了个竹篮,一手正指着他。
“你说谁是小偷?”
“说的就是你!鬼鬼祟祟在咱们书院做什么?”那少年大踏步走进房来,眉眼稚气,却是满脸怒容。
小姜认出这是林万可的弟弟林百知,心知被他误会了,忙道:“我不是小偷,是来跟乐先生学画的。”
乐莘被他们一吵醒转过来,见林百知瞪着眼睛叉腰而立,道:“怎么回事,好好的吵什么。”
林百知看看他,再看看立在床榻边的小姜,嘟哝道:“哪来的漂亮小白脸。”
乐莘笑道:“这位小兄弟是来书院学画的,是——”
他想了一会,末了轻轻一拍额头,“我与你一见投缘,竟至今日都未问过姓名,一直小兄弟小兄弟的喊,当真失礼。”
他拉过小姜的手,温声问道:“你叫什么?”
小姜刚要开口,林百知忽的凑上来,盯着他左看右看,“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小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起姜跳跳与林家兄弟的渊源,又不敢确定这林百知与姜跳跳是否熟识,一时竟张口结舌起来。
“越看越眼熟啊……”林百知两眼紧紧盯着他,自言自语道,“我小时候认得个小哥哥,跟你长得可真像。他好像姓……姓什么来着?哎,你姓什么,先生问你怎不答呢?”
小姜遭他追问,愈发不知所措,情急之下支吾道:“呃……我姓……姓黄,我姓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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