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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雨夜
温故摘下安全帽从库房出来已经十点了,一路疾行往IQC的实验室走去,怀里还揣着从库房带来的抽检样本。库房的位置不在主办公区,两楼之间由一条不到20米的走廊相接。屋檐角不停地落下一串串浓密的雨帘,厂区门前的车位已基本空了,只余两排路灯泛着淡黄的光,可以看到地上的水洼被雨砸得晕出一圈一圈的涟漪。白天还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晚上却飘起了大雨,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天气。温故叹了口气,匆忙走进主楼的大厅,拍了拍身上被雨漂到水渍,看了下怀里的样本安然无恙,这才放心。整栋楼除了一楼自动化机器开合的声音,显得异常空旷。由于上次混料的事情,已经影响了一笔大单的排期,为了赶在交货截止日期之前能如期出货,供应商又重新赶制了一批零件送过来。从明天开始工厂实施三班倒,作为供应商管理的负责人,温故只能今晚加班对新来的这批零件进行检查,决不能再出现任何纰漏。
终于弄完了,温故记录下最后一个数据,将游标卡尺等工具收好放进工具柜,起身伸了伸懒腰,再将签好字的单据交给值班人员,打了声招呼便往二楼办公区走去,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平时这个点二楼的人应该早就走光了,但今天却难得地看到东边的一间会议室还亮着。不会是哪个粗心鬼忘了关灯吧,温故想。
待温故走进会议室,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璃门,看到的是两天前遇见的那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会议室里的人一直很专注,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长发不像刚来时见到的那般挽着,只随性地披在肩头。精致的脸上眉间微蹙,两鬓戴着白色蓝牙耳机,眼神紧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地回应电话另一头的人,气氛看上去有些紧张。
温故并没有上前打扰,只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了眼便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刚准备将电脑装进背包,温故想了想又放回了桌子上,拉上背包拉链,弯腰从抽屉的最下层找出自己一把蓝色备用雨伞,确认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之后,往东边的楼梯口走去。
路过刚刚亮灯的会议室时,温故悄悄将雨伞挂在拉门的手柄上,然后又轻轻退回到走道上,这才转身从楼梯间下楼。
温故骑着自行车忽上忽下地穿行在山城的街道上,豆大的雨点打在温故的身上,雨顺着脸颊和脖子流到胸腔里。大雨冲刷了往日夏夜的炎热,衣物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让温故觉得很沁爽。平时的大街上必会摆上两排夜宵摊和一群夜里才会出来聚会的人们。然而此时除了雨声,全然听不到小贩们的叫卖,原本该热闹的街道在雨天似乎也早早进入了梦乡。
平静的夜里不平静的好像只有温故一人,她的思绪在雨夜中翻滚着。杜若自会议室见面那天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并没有单独再聊过,各自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来不及感受他乡遇旧识的亲切气氛。因着公司这层的关系,温故想过她们两个人可能还会遇见,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杜若是公司集团董事长的女儿这件事,温故也是后来听林沐阳和其他同事八卦才偶然知晓,当时投简历的时候也没特意关注过。刚得知的时候也有些许惊讶,没想到世界原来这么小,忐忑了一阵后也就渐渐不甚在意了。温故的性子本不是主动家长里短的人,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找她,那也就平常心对待吧。不知是对方感应到了自己的内心独白,还是真的太过忙碌,两人同在一个办公楼也没再打过罩面。杜若的出现像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颗石子,只短暂地“咚”出一阵声响,便又恢复表面的常态。
两天前相见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像印象中的那般冷清淡漠,杜若那天的状态感觉多了些轻松恣意。但后来又观察杜若与别人聊天的情景,却还是那副冰山美人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啦?温故摇了摇头,试图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珠。手刚甩下一把,脸上旋即又覆上了一层。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从前的会长大人一直都是威压赫赫,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又怎么会轻松惬意呢。
不过杜若又怎么会来山城呢?放在繁华舒适的总部不呆,跑到这个新开半年、建设不齐全的子公司来受罪。就连山城的供应商大部分都是些刚刚通过考核,勉强达到供货及格线的公司,这里面的好几家都是在温故辅导了好几个月之后才达到现有水平。设备、人员技术和经验、管理知识等等,都是和总部没得比的,一个比一个还要不放心。难道真的是因为业务重心的迁移,需要自己人来把关吗?但现阶段仅仅是初期的设备转移,只要派一个稍微有点项目管理经验的人即可,又何必兴师动众的让杜若亲自出马盯梢,这未免又有些小题大做了。或者,莫非真如八卦中说的那样,杜家内部明争暗斗,势力之间相互牵扯,才会把杜若调离总部,接手这么一个转移的小项目?毕竟传言中杜老爷子现在基本处于隐退状态,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对公司掌控全局,能平衡各方势力,牢牢控制主导权。温故隐隐觉得这里面的内情应该不简单,又暗笑自己这是操的哪门子心,有功夫管别人家的事,还不如先把自己手头上这一堆烂摊子给收拾好。
雨比刚出来时小了点,在雨中骑行了十分钟的温故早已全身湿透。刘海温顺的贴在额前,连眼睫毛上都沾上了几滴水珠。平时二十分钟的车程,硬是被温故缩短了一半,累得现在大口喘气。温故租的公寓建在一个山坡上,小区的构建充分利用每一块平整的地,在高地起伏的山丘上一幢幢楼房散落的高低不一。单元楼共分为两层,一半的楼房建立在较高的地势上,上下两层之间有电梯相直达。若是不搭乘电梯上下,要么选择爬上约一百级台阶,要么就是多绕将近五百米的距离。从小区的房子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长江水,是欣赏夜景的天然好去处。天好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江对岸璀璨闪耀的霓虹灯和栋栋高楼,路灯照亮沿江的马路,来往的车辆打着夜灯,如同一只只萤火虫在穿行。偶尔有几声游轮的鸣笛声从江面上传来,为这场夜宴助兴。
温故到达电梯口时发现前面伫立着一块牌子,“电梯故障,正在检修”,并用黄线将开关门处围了起来。湿哒哒的温故暗叹了声倒霉,便无奈地将车身扛起,往楼梯口走去。
温故从浴室洗漱完出来已经十二点多了,洗完之后的头发比洗之前更加乱糟糟,看得出主人家的随意。厨房的开水已经烧好,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温故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马克杯,往杯子里扔进一个茶包,浇上刚烧好的水,杯子里的水顺便被染成了暗红色。温故此时并没有多少睡意,便端起杯子往阳台走去。
躺在藤制的摇椅上,屋内仅开着一盏发着黄色光的落地灯,气氛静谧而柔和。屋外还在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对面楼栋里只剩下零星的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手机里是音乐台主持人慵懒的声线,在和拨入电话的听众聊着情感话题,具体说些什么,温故并没有在认真听。
今晚的雨夜跟众多夜晚一般,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却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三年前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只是比现在更冷更黑。温故记得那年梧桐叶掉得比往年早,大部分的树枝都已经光秃秃了。记不得自己在外面淋了多久的雨,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被捡回去的。昏迷中只记得梦中的人很美,那是自己一直期待的样子。梦中的两人笑意盈盈,举着酒杯回敬着每一个人,只不过自己终究是个局外人罢了。
迷迷糊糊中,场景发生了转换。那里的她们一人手持一只冰棍,手牵手地坐在旋转木马上,随着音乐一上一下。游乐场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外面的阳光很和煦,身侧的她嘴角向上翘起,笑起来的样子很美,是那种只属于自己的美......
温故蜷缩着自己的双腿,将身上的薄毯搂紧。窗外的风吹进阳台,带来些丝丝凉意。困意席卷了全身,温故有些睁不开眼睛,身体还老实地缩在藤椅上,任凭凉风吹在自己的身上。或许是梦里的场景太美,或许是因为许久没见的那个人,温故舍不得起身,舍不得梦醒。在梦里,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未曾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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