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之凡间野草花

　　管家派的人找到曾顾晌的时候，他还在花园里散步。
　　这时候已是深秋，天气已经很凉了，即使院子里的下人勤劳打扫，地上还是落了些枯叶或者枝丫。
　　曾顾晌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且不说秋高气爽没有夏日的黏腻是一件多么让人感觉愉悦的事，忽来的爽飒秋风更让人心里干净不已。
　　曾顾晌的武功虽然已经恢复了许多，可依然达不到以前那种冬日薄衣衫的程度。一开始的时候，曾顾晌情绪很是波动，他难以忍受连寒冷都无法抵御的自己，或者说，他其实是无法接受如此失能的自己。
　　老人们有句话说得很好，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沉寂了几年，曾顾晌开始愿意省视不同阶段的自己，然后发现自己走进了只要强大就必须维持永恒的怪圈中。
　　某个秋日，午后，曾顾晌觉知了自己的贪嗔痴，开始有意识地修行生活，才有了现在这个喜欢看月亮晒太阳插科打诨的懒散大叔。
　　曾顾晌裹了裹身上虽不华贵却干净温暖的外套，吸了口微凉的空气，打算去找正在厨房忙碌的林宝蹭碗饭吃。
　　“曾少侠，城主有请。”
　　“既如此，曾某便去讨杯茶吃。”
　　曾顾晌脚步还未来得及移动，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告诉他城主在等他。
　　曾顾晌略微思忖，便猜到了城主可能的来意。
　　果不其然，路上，小厮按照城主的吩咐，将小英的事情细细讲明，拜托曾少侠能将昨日所知的所有事情皆坦白告知城主。

　　等曾顾晌来到的时候，何天衢正在柴房查看小英死去的环境。
　　曾顾晌看着地上还未被整理遗容的小英，心情有些复杂。
　　昨日还是个千娇百媚的鲜活生命，哪怕这条生命不曾纯白如花，可也不应该如此卑微的死去。
　　“曾少侠，您看，小英没了，恐怕和你之前拿的药有莫大的关系吧？”
　　何天衢看到曾顾晌进来，停下了自己探查的脚步，直接开门见山。
　　曾顾晌听到何天衢的问话，怎么感觉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嘿嘿，何城主这话让曾某不好接啊。”
　　“曾少侠莫怪，只是这城主府多年没有害过一条人命，这次小英丧命，何某只是有些着急。”
　　想起昨晚打探的消息，何天衢稍提了口气。
　　“何城主说笑了，曾某可没有怪罪的意思。”曾顾晌笑得很是纯良，“至于那药，可能和尤鹰堂有关。在下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怎么会牵扯上尤鹰堂？曾少侠确定么？我山殷城从未与尤鹰堂有什么利益牵扯，他们又怎会盯上我城主府里一个小小的姨娘，阿娴她可连半个江湖人都算不上。”
　　“这些话，何城主就不该问曾某了，曾某只是路过之人。”
　　说完，曾顾晌瞥了眼地上的尸体，转身离开。
　　何天衢陷入了沉思，也没顾得上观察曾顾晌，否则就能发现曾顾晌嘴角微翘眉头微紧又张开。

　　昨天晚上，何天衢一夜未归，不是去了什么花街柳巷，而是来了越歇楼，见了桑前。
　　“老何，这大晚上的，你来我越歇楼可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吧？”
　　桑前进屋的时候，桌上粒米未动，何天衢坐在桌前看着杯中酒发呆。
　　“啧啧，你这样子，少见啊，我们威风鼎鼎的山殷城主怎么这么一副失心落魄的样子。”
　　“我好像，见到大哥了。”何天衢眼睛动了动，双唇紧抿，放下手中的酒杯，没有抬头。
　　可半天没有听到桑前的动静，何天衢疑惑的抬抬头，发现桑前刚目圆睁，嘴唇张开，几次欲言又止。
　　“你，你哪见的？”
　　终于，好像过了万瞬间，桑前开口了，从前洪亮的声音现下听来居然沙哑异常。
　　看到原来不是只有自己会失态，何天衢仿佛找到了平衡的地方，笑着问桑前：“你不是从来不信我说的这些话吗？”
　　“因为我也看到了一个很像大哥的人。”
　　这会儿桑前已经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情，细细道来：“今天酒楼里来了个吃饭的人，他一语道破了大哥和姜姑娘的事情。”
　　“是否身着蓝衣，脸上有疤？”
　　“正是，你也……”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可他的相貌完全和大哥不一样，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大哥？”两人又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今日他点了红烧鱼，将鱼皮细细取下放到了一个干净的碗里，淋上了酱汁。”
　　“那又如何？天下喜欢这样吃鱼的并不一定没有。”
　　“临走前，我发现，碗里的鱼皮摆成了一条小鱼干的模样，连鱼眼睛也用红豆点上了。”
　　“你是说……”何天衢这时才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
　　“没错，正是当年大哥和姜姑娘的约定，以红豆作眼，谓之相思入眼，以鱼皮作身，称之相濡一生。”
　　“该你说了，你发现了什么？”
　　何天衢听到桑前的问话，叹了口气，颓唐地坐会了椅子上，闷了口酒，道：“我看到了，他的手臂处有一个青蛙形状的伤疤，我记得，之前大哥救我的时候，手臂受了伤，因未得到及时的治疗，手上留下了那么个痕迹。”
　　“这样看来，若真是大哥，为何他来这山殷城都不和我们相认，他又是为何面容全然不同，又为何，这么多年来不与我们联系。”
　　“因为他已经不信任我们了。”
　　两个人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沉默许久。
　　有时候，即使是无心的，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哪怕是粗心，哪怕是大意，对于在乎你的人来说，细枝末节也是潜意识的选择。
　　“就像当年，被人冤枉的时候，你们放弃了我，没有站在我身边，而是看向了别人。”
　　桑前和何天衢好像看到不再风华正茂的顾商站在两人面前，失望地说出了这句话。
　　“老桑，大哥他，恩，虽然咱们觉得他是大哥，可是我想咱们还是得再谨慎一点，毕竟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他就是。何况，就算他是，他既然不愿相认，我们也就得配合他假装不知道才行。”
　　“没错。”桑前很赞同何天衢的说法，只要大哥还活着，当年的误会就能够解释清，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确认该男子的身份。
　　“我已经派人去查他的底了，咱再缓缓。既然你说他现在在你家，你可得把握机会多查探查探。”
　　桑前说完，顿了一下，来到窗户面前，看向外面的月亮，继续说到：
　　“如果他真的是大哥，我会负荆请罪。如果他不是，那他能知道大哥这么多的事，想必不是友就是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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