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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
元宵过后,年关的味道才渐渐消了。
二月初十,是徐家和白家商量好的好日子,错过这天,就得等到八月了。八月天气炎热,谁也不耐烦受那个罪,所以才干脆定在二月。
初九,白家的亲戚给白二姑娘添妆,午后,嫁妆就晃晃悠悠的抬来徐家。
徐家大院早就收拾出地方设宴款待亲朋好友,又有乐人在敲锣打鼓,窗棱门扇上都贴满了喜庆的大红双喜临门的窗花喜联,还有几个红灯笼。
徐长松坐在堂屋,看着二十八抬嫁妆抬进来,等大哥陪笑给嫂子的兄弟奉上厚厚的红封,白家兄弟数了数数目,满意了,才把嫁妆单子和钥匙交给大哥。王翠花忙张罗着打开箱子晒妆。
晒妆耀妆,一是为了新娘子向婆家炫耀自己嫁妆丰厚,底气十足,二是让婆家的亲友见证,婆家不能侵占新娘的嫁妆。
徐长松瞪大眼睛去看:箱子不知是什么木材,涂了一层松油,难得的是二十八抬都是一样的木箱,整齐又好看。前面的十二抬都是家具,架子床、立柜、几案、八仙桌、圈椅、梳妆台、子孙桶等外房和内房的用具。后面四抬都是四季衣裳、四铺四盖和布匹,绣样精美,后面的更夸张,竟然是两抬梳妆匣子,里面盛着不少首饰和梳篦香粉胭脂,但银多金少。剩下的九抬里装的小到烛扦油灯,大到花瓶攒盒碗碟,样样俱全,甚至还有棺材和寿衣。最后一抬是压箱银,但没有装满,又添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徐长松摸摸下巴,暗自咋舌:原来嫁女是需要这么多抬嫁妆,不过这成本太高,一般人还真负担不起。
二伯娘啧啧称奇:“我见过的娶媳妇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个,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齐整的嫁妆。”
旁边有人附和:“可不是,大多都只穿件红衣服拎个包袱就到夫家去,哪有这份体面。”
王翠花见围观的人都看得差不多了,赶紧锁起来让徐长柏搬到新房里,满脸笑容:“快收起来罢,今儿出的大风头,小心遭人惦记。”媳妇嫁妆丰厚她自然高兴,以后都是留给她孙子孙女的。
徐长柏点头应是,招呼几个来帮忙的兄弟一起动手。嫁妆太多,新房放不下,幸好王翠花早把书房打扫干净预备出来,把剩下的箱子搬进去,锁紧大门,钥匙交给不用四处应酬的徐氏保管。
第二天一早徐长柏就骑着一头系着红绿绸带攒成绣球的黄牛去县上接新娘。
徐长松满头黑线,不是应该骑着高头大马吗?
徐长松把自己的疑惑跟徐氏说了,徐氏笑道:“哪里听来的话?如果是高门大户倒还真是这样,但平常人家哪用的起。先不说马有多金贵,租一匹可要六钱银子,家里再有钱也不是这样使的,单是你哥不会骑马就是个问题。走路的、骑着驴去接亲的好多着呢。”
徐长松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被那些电视剧给骗了,不过也是,虽然知道车马才是这里普遍的交通工具,但是他还没见过一匹活生生的马,平常运货做买卖的商人还是用牛驴居多。
等新娘子被刘媒婆牵进徐家,跟他那个被打扮得红彤彤的大哥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后,送入洞房。
不过这些他都没看到。
当天徐长松客串了一回坐床童子,在新房里被大婶伯母那些人调戏了一把,徐长松捂着怀里大哥给的红封默默忍了。
次日上午大哥带着大嫂白氏来给徐山和王翠花奉茶,徐长松这才瞧见大嫂的面貌。大红绣牡丹满堂褙子,下系百子榴花百褶长裙,乌黑长发绾成灵蛇髻,戴了一对牡丹金长簪,两鬓也用鬓钗压鬓,髻后还有两朵大红的月季绢花,耳畔戴着一对串红珊瑚金耳坠,手上戴了两对金手镯,中指和无名指处也戴了金戒指,清秀的容貌被这艳丽富贵的打扮带出几分娇艳来,低眉敛目,看着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徐山脸上是挡不住的喜意,咳嗽几声清清喉咙:“所谓成家立业,你现在也成家了,你自己想想以后要怎么立业吧。我和你娘该给你的都给了,夫妻两个要有商有量的,互相扶持过日子吧。”
王翠花笑道:“你爹说的是,为娘今天也了了一桩心事。今后夫妻二人要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孝顺长辈,友悌弟妹。”
徐氏道:“话都让你娘说了,我只说一句,赶早不赶晚,快快给家里开枝散叶,我等着抱孙子。”
白氏羞红了脸颊,低声道:“是。”
徐氏包了一对金戒指给她,徐山和王翠花都给了红封,白氏给所有人都奉上她的针线活。给徐山和王翠花还有徐氏做的都是一整套的锦衣,包括鞋子。给长梅和长桂的是几张手帕,长梅笑着谢过嫂子,长桂撇嘴跟着道谢。徐长松自己则是收到了一个香囊。
徐长松摩挲着手里的香囊,竹青色,没有绣花,线头收的紧密,里面放了香料,闻着还挺香。就是不清楚能不能和一家人处的好了。
一个月后,徐长柏和其妻子白氏搬到邱山县榆钱巷子居住,徐氏带着徐长松也跟着搬了过去。徐长松不舍得添福和添寿,一并带走。
徐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来打算养两条狗打猎,结果还没等派上用场就带到城里,猎狗变成了看家狗。看在添福添寿狗如其名给家里带来福气的份上,当然得好好养着了。
这座三进院修建的颇为雅致,前庭后院皆是精致的小花园,种有茉莉、玉兰等清香悠远的花草。徐长柏把正院留给徐氏住,东院给爹娘居住,自己带着新婚妻子住在西院,在前院给徐长松收拾出一个干净的院子。
院子太大,即使徐氏和白氏打扫一整天也打扫不完一个大院。徐长柏和白氏商量过后,花了四十八两银子在官牙处买了两户奴仆共九人供家里使唤。
一户叫路大和他媳妇路大家的,孩子有两个,都是姑娘,一个九岁的小陶给了徐氏,一个七岁的小瓷给白氏。另一户是金聪和他媳妇金聪家,两个小子一个姑娘。徐长柏让路大和金聪去当门房,两人的媳妇去厨房干活,也负责洒扫,两个小子中他留下一个年纪大的,剩下那个七岁的小子跟徐长松,充做书童,金聪家的姑娘杏儿年纪也有九岁,先同小陶一同伺候徐氏。
徐氏还挺高兴,她也能闲下来当被人伺候的老夫人了。
原本徐长柏是打算让杏儿去伺候王翠花,不过老宅还有事情要忙,徐山和王翠花暂时还不想离开,便推辞了。
白氏却急了,虽然上头有婆婆管着会不自在,可是耐不住会有人说闲话,质疑徐长柏和她不孝顺爹娘。
白氏来往于县城和桃源村之间,劝说王翠花:“娘,哪有儿子在县城享福却让爹娘在乡下种田的道理,您就疼疼我,让媳妇也孝顺孝顺您。”
王翠花迟疑道:“我和你爹在这住了几十年,这里一砖一瓦都是我们看着砌起来的……”
白氏笑道:“我知道爹娘舍不得,可咱家又不是不回来了。等阿柏和长松有空闲,陪爹娘回来住几天岂不是更好。”
王翠花眼睛亮了,但又飘忽起来:“我和你爹……”
白氏赶紧打断她:“娘,你也想想这一大家子人,长松弟弟还小呢,哪能离得开娘啊,还有两个妹妹,也到了找婆家的年纪,也少不了让娘来带她们走动。奶奶年纪大了,怎好让她操劳?我和阿柏也年轻,若说有个疏忽……”
王翠花猛的站起来,道:“是了,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哪能缺了我这个娘呢?”家里种地是很重要,关乎到一家子的口粮,但一家老小还要照顾呢,大不了花钱买,不拘从哪里就能省出来。
想通了关节,王翠花当晚就让徐山把家里那三亩地赁出去,然后花了几天功夫收拾东西,连后院养的鸡鸭都拿筐装走,带着两个姑娘搬过去。杏儿也从正房调到东院。
如此,流言不攻而破。白氏才放下心来。
徐长松却是很不自在,好端端的来了个书童照顾他。他上下看了看这个书童,一身洗的发白的粗麻衣服,虽然有七岁,可身材瘦小,脸颊凹陷,浑身没几两肉,只比他高了一指,神情带着些不安,却不畏缩。
徐长松悠悠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有名字?”
他抬头看了徐长松一眼:“我爹叫我狗剩。”
徐长松听说过给孩童起贱名好养活,不过这名字出去叫一声,十个得有六个回应。道:“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狗剩跪下:“我听少爷的。”
徐长松道:“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你就叫高正吧。”
狗剩给他磕头,道:“谢主子改名,奴才以后就叫高正。”
同年,刘媒婆上门给王翠花做媒,道是有两户人家看上了长梅。一户是县城西边的卖豆腐的李家次子,另一户是走商曾家为长子求媳。
王翠花对这两家都不满意。李家太小,兄弟三个还挤在一个院子里住,到时候连女儿的嫁妆都没地方放,婆婆又刁钻,多的是饥荒要打。曾家是商人,走南闯北,经常一去几个月,这不是让女儿守活寡吗?婉拒了刘媒婆,送她离开后,王翠花继续发愁女儿的亲事。
最后还是秋娘给说的亲事,是葫芦杂货铺郑家的长子郑云。说来也有缘分,王翠花最初想给徐长柏说亲,看中的是在秋娘的绸缎庄子里遇见的郑家姑娘和颇有才名的白家二姑娘,最后定下了白家姑娘。结果兜兜转转两家还是要结亲,只不是原来的人罢了。
王翠花对此还是满意的,郑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富之家。让徐山和徐长柏去悄悄地打听,郑家与左邻右舍的关系很好,家中只有一子一女,长梅嫁过去就是长媳,只是郑家夫人耳根子软,这倒也罢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亲事。于是王翠花在郑家请了媒婆来提亲后便答应下来。
次年,徐山和王翠花给长梅准备了二十八抬嫁妆。
徐山请了木匠把杉木给打了一整套家具,王翠花在跟徐氏商量后给准备打了四套金头面,四套银头面;四季衣裳每季六套,八铺八盖,门帘窗帘、椅披凳套……样样俱全。
徐家原定预备二十四抬,可王翠花想着长女不能嫁的委屈,从自己的嫁妆里另挑了东西又添了两抬,徐长柏夫妻也添了不少。徐长松也求了徐氏从帮他保管的东西里拿一对金锭给大姐姐当压箱银,毕竟再多的东西也没有钱财实惠。
徐长柏见此让白氏也拿了一对四十两的银锭加上,嫁妆的每样事物都要成双成对才好。一对金锭有四十两重,加上原本准备的四十两银子,这样算下来,长梅的压箱银也有四百八十两银子了。这样的嫁妆在县城里厚的不可思议,谁家的钱财不是留给子孙后代,哪有给一个出嫁女这样多的嫁妆。
这样拼拼凑凑也有二十七抬,单数不吉利,徐氏做主再买些绸缎添进去凑够二十八抬。
十月十六,徐长柏作为长兄把长梅背上花轿,在一片唢呐声中长梅哭着离开了生养她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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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出自陆游的《梅花绝句·其二》。意思是你可知道它那高尚的气节?早知道,梅花绽放时,正是那冰雪覆盖,最为酷烈的严冬时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