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记

　　“嘿，兄弟！顺我上去！”
　　沙哑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小记给吓了一跳时，瞧见黑斗篷正立在底下。
　　则烟不动声色地吹了一声口哨，上头便蹿下了一只纸鹰，将药翁托了上来。
　　“呀，小姑娘也在。”
　　药翁刚站稳了脚，便沙沙地笑了起来，他的手里来回抛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对着则烟耸耸肩。“小火人兄弟在下面玩得愉快，兄弟我插不上手，还是来帮你吧。”
　　他说话间不经意地向下瞧了一瞧，手里的小刀啪地掉在地上。
　　“妈呀……这要是摔下去……”
　　药翁……居然恐高啊。
　　宛小记叹了一口气，的确自己帮不上忙，便纵身向下跳去。
　　“小姑娘！！”
　　药翁紧张地汗毛直立，却见到宛小记身形一顿，稳稳地蹲在了地上。
　　“呼……”药翁手心向瓦上一张，小刀便咻地飞回掌中来，“真是个神奇的小姑娘。是吧，兄弟？”
　　则烟没有回话，皱着眉头看着天角黑压压冲来的一片妖气。
　　“嘻嘻——”药翁沙哑地笑了起来，双手张开之时，周身已经笼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寒光，从黑斗篷里头刷刷飞出密密麻麻的小刀，在周身发出的灵力中稳稳地悬浮着。
　　“兄弟，准备好狂欢了吗？”

　　铺天盖地的，不再是平野渚的鬼火，而是接踵而至的飞禽。
　　走兽也疯狂了起来，密密麻麻如同蚁群一般，咚咚地撞击着结界。
　　小记站在尼姑身边为她拭着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的嘴唇已经咬得发红，几乎要咬出血来，十分吃力地硬撑着。
　　小记看着心疼极了，手里紧紧地攒着手绢，哀伤地低下眉去。
　　为何自己什么都帮不上？为何自己没有灵力？
　　如果自己也是有灵力的人，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沈舅舅也不会死……
　　白念灵一直站在平野渚身边观战，她柳眉颦蹙，猛地蹲下身去，手掌在地上一击，爆发出一声娇喝。
　　“御林！——”
　　她的喊声刚落，府外突然铺天盖地疯长起了绿色的藤蔓，那些藤蔓又粗又密，遇见妖兽便狠狠地缠裹了起来。
　　“白道长！”念灵喝道。
　　“明白！”白玖玖坚毅地点了点头，手掌微张间，瞄准了府门外的丛林。
　　哗啦啦！
　　火遇上木，烧的热浪灼灼，哀声遍野。
　　“小灵？你怎样？”
　　平野渚有些担心地望着脸色苍白的白念灵，她身形微微地晃了一晃。
　　“我还好……休息一下，还能发起第二轮。”白念灵唇色发白。
　　“不用了。”平野渚制止了她，“你修炼的还不够到位，修的又是木仙术，会损耗你的生命力的。”
　　他转过头去，坚定开口道。
　　“放心，我会护好张府的。”
　　那一刻，这个仅有十六岁的少年眉间有一丝墨黑的坚毅，仿佛，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白念灵仰头看着他，目光中点点痴迷的火光，渲染着，渲染着，便焕发出了幽兰的光彩。
　　“咚！”
　　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
　　原来是一群水牛的角猛地撞上了结界。
　　妖毕竟是有智慧的生物，懂得团结协作。
　　尼姑的身子剧烈地晃了一晃。
　　“不好！玖玖，快解决它们！”
　　平野渚的呼喊刚刚落下，水牛群便撞上了第二波。
　　尼姑就突然“咳！”了一声，手上一抖间，一道血丝已经从嘴角流了出来。
　　小记倒吸一口冷气，忙伸手去拭她嘴角的血。

　　“糟了！！！”
　　白玖玖的喊声仿佛一道雷鸣刷地响彻天空。
　　白念灵张大了眼睛，平野渚着急地召唤起府外的鬼火。
　　则烟和药翁低头。
　　宛小记抬头。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秒之中。
　　一只水牛猛地冲破了结界，它头上的尖角化作了一柄骨刃，直直地向尼姑冲来！
　　愤怒的兽吼声随着庞大的身体冲刺而来，小记来不得多想，身子一跃之间，已经冲上前张手拦在了水牛面前。
　　“宛……”
　　水牛身上野蛮的气息扑鼻而来。
　　“姑……”
　　水牛的眼睛逼近了，它的眼睛如凶狠的豺狼一般泛着血丝，和多年前那只妖狐又那么的不一样，带着倔强，又比那狐狸少了几分灵气。
　　“娘！！！！”
　　是谁在暴喝？还是大家都在……
　　小记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尖利的骨刃扑地扎进她的胸膛里头，撕裂一样的痛感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冷、痛。
　　一时间，小记全身冰凉。
　　爸爸妈妈……小记好痛苦……
　　就像被抛在寒冷的深渊里，那毫秒之间，痛苦和绝望淹没了整个世界。
　　人之将死，就是这种感觉……么？
　　她凭借最后一点力气从腰间抽出匕首来，狠狠地扎在牛眼睛里。
　　“嗷！！”
　　水牛发出了恐怖的嚎叫声，鲜血如注从碎眼里喷了出来。
　　完了……它要暴怒了罢……
　　小记认命地闭上眼睛。
　　撕裂一般的痛感，并不是鲜血流出伤口豁露的痛感，是水牛身上的妖气渐渐地侵蚀着她的身体——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
　　身体里的灵魂，摇摇晃晃的如摇曳的微光。
　　快要消失掉了。
　　也许就穿回去了。
　　小记这么想着，心口里那点冰凉的液体却猛地动了起来，扑地穿额而出。
　　她的身体已经猛地跌在了地上。
　　“嗷！！！嗷！！”
　　水牛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小记渐渐地恢复了意识，虚弱地喘了口气。
　　咦……伤口……
　　没有伤口……
　　她怔怔地抬头，水牛在蓝色的火焰里痛苦地翻滚着，大地也因之微微震动。
　　平野渚？
　　她狐疑地抬眼望去，那道黑影却愣愣地站在那里，鬼火正在慢慢地聚集回来，她抬头时，还未穿过结界。
　　想起来了……
　　小记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墓园里的那一夜，平野渚在她心口里放的那团鬼火——他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吗？
　　也是因为这件事和他闹掰的。
　　所以说，自己冤枉了好人吗……
　　小记腿脚发软地坐在地上，用唇语遥遥地向平野渚道。
　　多谢……
　　也不知这个榆木脑袋看不看得出来。
　　水牛渐渐地被鬼火吸尽灵气，干瘪瘪地倒在地上。
　　鬼火仿佛忠犬似的，扑地又回到她身体里来。
　　小记脸色发白地喘了几口气间，白念灵的脸色却越发地阴沉下来。
　　“喀。”
　　她的喉咙间发出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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