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窗

　　申步凭冷笑道：“‘冠绝当代’？”霍然站起，同时从鞘中将短剑拔出，挥剑平削出去。此剑一出鞘，酒楼上众人眼前立时闪过一道碧光，那大汉在一旁重重地“咦”了一声，显得尤其诧异。
　　粗眉少年给申步凭剑光一晃，也是一惊，随后喝道：“斟茶敬客！”掣剑相迎。原来这两个少年的授业恩师平素训徒极严，一丝不苟，命他们练剑之时务必要将招数名目喝出声来，自认为发乎声、应乎心，不如此不能将剑法用得纯熟；恰好这二徒也是天生勤勉的材料，谨遵师命，久而久之渐渐习惯成自然，临敌之时少不得也要喝上一声，倒也显得虎虎生威。他这一声“斟茶敬客”刚一出口，一旁那清秀少年忽然喝道：“师弟留神！”这二人同时呼喝，乍一听来，倒好似“师弟留神”也是他家一路剑招。此时粗眉少年再欲收剑却已不及，只见申步凭手中短剑迎头而进，铮然轻响，两剑相交。申步凭只觉对方剑上劲力甚猛，手中短剑给他荡得高高扬起，险些脱手飞出。
　　那粗眉少年一剑便占上风，挥剑便要进击，谁知这一挥，却觉手中长剑破风之声有异，尽为“佛佛”之音，就好似缺了两颗门牙的老妪说话，嘴里漏风一般。凝目一看，才发现剑刃已被申步凭的短剑削出一个缺口，说是“缺口”，实则深已过半，只差厘许便将这柄“妙手神匠”司马师傅亲手铸造、“冠绝当代”的利器削断了。
　　他这里看着手中残剑发愣，身边的清秀少年较自己同门可老辣得多，一见申步凭短剑荡开，脚步凌乱，胸前门户洞开，当即喝了声：“崖壁悬青！”声出剑出，剑尖直指申步凭胸口。这少年终究不欲伤人，出手间声势虽强，实是三分进击，七分唬吓。他虽不出全力，却不知这一剑在对手来看已是快如闪电。申步凭急急忙忙横剑格挡，那少年不待剑招使老，转而斜撩，这本是“崖壁悬青”的后半招变化，故而省了吆喝。申步凭一剑挡空，反而气得一声怒叱，反手一剑。那少年轻轻让开，喝了声：“奇峰遥峙！”回了一剑。申步凭短剑变掠为砍，仍是直奔对手兵刃。那少年没料到他出手全无章法，竟是招招志在以剑锋碰剑锋，只好学了个乖，将这一招“奇峰遥峙”中途收住，手中剑偏向一边，这下虽然让开了申步凭的短剑，要反击却已不及。
　　申步凭全然看不出这些攻守拆解的情势，只是由着性儿往那少年手中长剑狠劈，眼见一剑砍空，也不懂什么转招换式，硬生生将剑一提，重新斩落，那架势仿佛是在提着斧头劈木柴，又像是用菜刀剁肉馅儿。那少年见申步凭宝剑在手，有恃无恐，兴致勃勃地追着自己乱砍，一时不免掣肘，斗志渐馁，只好沉肩侧身，脚下移步，一心想跳出圈外躲开这场是非。谁知他刚向后移了半步，正踩中硬梆梆滑溜溜的一件物事，再也站立不住，一跤跌在地上，臀部砸得楼板山响，脊背撞中身后酒桌，酒水、菜汤从杯盘中飞溅而出，淋了一身，好不狼狈。
　　耳边只听申步凭朗声笑道：“这一招叫‘掷地有声’！”学的正是这少年本人的江浙口音，四下里酒客们笑声不断。

《卿本无心（清穿）》
《卿本无心》——一个朋友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