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

　　斗促织事端横起
　　藏橱内惊闻恶言

　　这句话引起了顾清娴的注意，她和自己的姐姐不同，反而觉得这位堂弟比自己那两个每天被逼着读书读的满口之乎者也的哥哥有意思多了。
　　她眼角一挑，饶有兴趣的道：“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齐洛一笑，从袖里掏出个青瓷小罐子来，那小罐子盖着个盖子，上面有几个小眼。
　　他把罐子一开，顾清娴凑上去看了一眼，嗤笑道：“我当是什么，不就是两只蛐蛐儿？”
　　齐洛道：“姐姐，你不知道，这两只蛐蛐儿可不一般，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来来，你会斗蛐蛐儿吗？我教给你，但说好了……咱们都的下注，要是你输了，可得赔给我东西。”

　　顾清娴道：“噢？你想赌什么？”
　　齐洛眼珠一转，道：“今天拜见大伯母的时候，她给了我两个如意银锞子，装在荷包里的，姐姐们肯定都有吧。你若是输了，就给我一个，怎么样？”
　　顾清娴不在乎这一个锞子，她马上就道：“好呀。你教教我，怎么斗蛐蛐儿，要不，你赢了，也没意思。”
　　顾清妍心里琢磨着自家的事情，哪有心情看斗蛐蛐儿，只见齐洛在那里洋洋得意得的道：“你们不知道，这蛐蛐儿，首先得会挑——白的不如黑的，黑的不如红的，红的不如黄的。你们瞧我这两只，都是黄的，一看就不一般。”

　　说罢，他又掏出两根细细的草，递给顾清娴一根，道：“你看我怎么斗，学着就成。”
　　说罢，他把那罐子放在地上，自己往旁边一趴。谁知这屋里都是桌椅，没有一块空地。他扫兴地站起来，道：“这里没有地方，咱们到大伯的书房去罢，那里宽敞！”
　　顾清姀又出声制止道：“这怎么行，大伯书房里都是贵重的东西，咱们碰坏了如何是好？”
　　顾清娴道：“姐姐，这有什么？大伯不是让咱们进他书房的嘛，这会儿他们都在厅里陪着祖母说话，把门一关，谁看见了？”

　　顾清姀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又一想，她这个妹妹每天在家闷闷不乐，如今她好不容易愿意高兴高兴，去隔壁书房玩一会儿，有自己看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顾清妍最小，一点也没有发言权，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再次走进了顾士堂那间气派的书房。
　　一进书房，顾清姀就把门关上了，对顾清妍道：“妍妹妹，咱俩在门口守着。”

　　顾清妍点点头，与顾清姀一起走到门口，顾清姀见顾清妍也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开口和她聊起天来，从最近看过的书到裙子的样子，顾清妍觉得她这位堂姐真是温柔知礼，时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谁知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响。顾清姀吓得一个激灵，起来一瞧，原来是顾清娴不知道怎么逗弄那蛐蛐儿，小虫跳了出去，蹦到顾士堂的那大理石桌案上，顾清娴和齐洛两人争着去逮，却将一个白玉砚台碰了下来，一下子摔成了两半！
　　顾清娴和齐洛两人吓坏了，互相指责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顾清姀捡起那砚台看了一看，着急的道：“已经碎了，这可怎么好呢？”

　　齐洛整日闯祸，对付这事最有经验。他在几个姐妹身上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顾清妍身上。
　　顾清妍见齐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里知道他肯定没什么好主意。果然，齐洛道：“清妍，你最小，大伯父最疼你，是不是？”
　　顾清妍摇头道：“我一年也见不着大伯父一次，他恐怕连我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
　　齐洛又道：“不管怎么说，你是三叔的心头肉、掌上明珠，大伯父指望三叔帮他赚钱呢，不会把你如何。你就去告诉大伯父，这砚台是你不小心摔的，大不了你爹再给他买一个，我看这个也多半是你爹送他的，是不是？”

　　顾清妍正想继续表示自己的反对，忽然听见紧闭的书房的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清妍听见自己父亲道：“大哥，你听我说……”
　　然后，紧跟着顾士堂的怒斥声：“去书房里说！”
　　顾清妍心生一计，她对两个堂姐和堂哥齐洛说道：“你们去罢，我留下来，向大伯父解释。齐洛哥哥说的对，我年纪小，他不会骂我的。”

　　顾清姀道：“这不行……”
　　顾清妍急急的道：“若是只有我一个，或许没事，若是咱们大家一起，说不定都要挨罚，这又何苦呢？”
　　说罢，她把门一开，将顾清姀先推了出去。

　　这时候顾士堂和顾士元刚走到门口，见几个孩子慌慌张张出来，他却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而是马上叫来一个下人，将他们都领到后宅去了。
　　顾士堂一步踏进书房，将门关好，他回过头来，对着顾士元就是一个耳光。
　　眼看顾士元捂着脸倒退几步，还没站稳，顾士堂又抬起手来，在桌子上拼命拍了几拍，道：“老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又道：“你大嫂听了这事，差点一口气就背过去了！她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么？”
　　顾士元一言不发，自己找个椅子坐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我辛辛苦苦操持家业，徐氏她做了什么？我让她跟我一起到杭州府来，家里也有个人管管事，她就不肯。若是说传宗接代，这么多年也只有妍儿一个。她又把妍儿教的像她徐家的人似的，外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整天就知道看书作画，她若是个男孩儿，还能考一考科举，去光宗耀祖，可她是个女孩儿，这些有什么用？！”

　　又道：“我怕她的性格脾气将来就像她娘，像她徐家的人，整日又清高，又不问世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谁愿意把这样一个女子供在家里？！”
　　听见这句话，藏在那空空如也的楠木书格地下的柜子里的顾清妍抖了一抖，原来在他爹心目中，她和她娘就是真么没用的人？！

　　顾士堂似乎气坏了，外面一阵乱响，都是器物摔在地上的声音，顾清妍想到，这回，那什么白玉砚台只怕已经淹没在一堆摔碎的东西之中，丝毫不会被人发现了。
　　顾士堂毕竟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他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坐在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似乎是在平息怒气，其实却抬眼观察其顾士元的表情来。顾士元低着头，坐在一旁，颇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样子，但顾士堂却知道，他这个三弟，人乍看上去是有点“蔫”，不如他和顾士铭相貌堂堂，呼风唤雨，在官场上左右逢源，但是，他的胆子却一点不小，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心里却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深深吸一口气，道：“弟媳呢？她可知道你做的这荒唐事了么？”
　　顾士元听见他大哥这话大有转机，忙抬头应道：“我话里话外，不是没对她透露过，不知她是真没听懂，还是装着糊涂，反正有兰昕那事在前头，她倒是也没怎么哭闹，只是说在清妍出嫁之前，让我收敛着些。”
　　藏在橱内的顾清妍听见这话，心里轰然一响，仿佛有什么坍塌了一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站起身来，出去和顾士元两人对峙。她不相信顾士元敢对徐氏说他在外面已经有了子女，她更无法相信，她的母亲竟然真的像邹宬说的那样，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

　　顾士堂冷笑一声，道：“兰昕？兰昕的事和这次可大不一样，兰昕是老太太跟前一个侍女，身世清白，且并不曾给你生下一子半女，而这个贱女人是谁？！老三啊老三，你真有能耐，亏你还叫我一声大哥，你却敢在你大哥，你娘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你当我不会叫人去查么？这姓刘的养着她一个拉皮条的娘，一个赌棍似的爹，还有个妹妹和弟弟在家里游手好闲，没有做一样正经营生……”
　　顾士堂还在外面骂着，顾清妍的太阳穴处已经开始砰砰作响，整个人险些瘫在柜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的竟是他的外公他的舅舅，他们都是那样洁身自好，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徐氏也从来都打扮的干干净净，举止娴雅大方，年轻时虽不说有多么倾国倾城的姿色，却也是人见人赞的美人，怎么会，她爹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扯上关系，还生了两个孩子？！

　　顾士堂愤怒的声音渐渐在她耳边变得模糊，她手心里浸出一层冷汗来。待她神智稍稍恢复，却听外面顾士元低声在为他自己辩白，他越说似乎越理直气壮，顾清妍听他侃侃道：“……大哥，如今世道变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着那一纸调令，可你有没有想过，缘何上面迟迟未有消息？”
　　顾士堂冷笑一声，道：“噢？你也关心起你大哥的仕途来了？你倒是说来让我听听，你都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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