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故事-从深圳到乌鲁木齐

作者:杨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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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你


      秦朗被自己脑中浮现的诡异想法搅得心里一团糟,直到海潮开口说话。

      她说别去医院了,并一再强调,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纯属体质虚弱,去医院还不如去吃一顿效果好。

      两个大男人最后也认为这个点即便去医院也只能看个急诊,而急诊医生擅长的至多不过发烧拉肚跌打损伤之类,还不如先添饱肚子补充体力来得实在。

      于是张朝晖自作主张将二人载回酒吧附近一条食街上,说这里有家杭州小馆还不错,环境优雅,菜品精致,以前他经常同韩静光顾。

      张朝晖放下他俩,正准备开车走人,听见纪海潮叫他,“朝晖哥,”那姑娘一脸真诚,“总是麻烦你......我明天就走了,以后你们去深圳,记得去找我。”

      张朝晖见秦朗偏过了头脸色古怪,哈哈一笑道,“妹子,别急着走啊,难得来一回,多留几天,我老婆今天还说想见见你,你要这么走了,回头她得跟我念叨半年,找时间大伙儿一起吃个饭!”

      “嫂子什么时候生通知我一声。”纪海潮想起照片中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娇美女子。

      张朝晖乐呵呵地,“今天刚拍了彩超,鼻子眼睛清清楚楚,可好玩了,明天和秦朗过来看!”

      纪海潮听得心中一动,差点就脱口答应了。

      “你们的孩子一定漂亮。”她说。

      张朝晖大笑着点火发动车子,驶离前从包中掏出一片钥匙,“秦朗,你过来。”

      “什么?”秦朗接住钥匙疑惑地问。

      “我那套小房的钥匙,你去过,就在这附近。”张朝晖贼笑着看他,“房子刚收拾过,本来打算放租,韩静又不舍得了,说是我们的第一个窝,还是留着自己啥时侯想住了就去住两天,那个,卧室床头柜里有避孕套。”最后那句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几乎耳语。

      秦朗顿时变脸,给他一拳,作无语望天状。

      张朝晖大咧咧朝纪海潮挥挥手,一踩油门,闪了。

      秦朗摸摸鼻子,把钥匙小心揣进了裤口袋。

      俩人找了一清静包间落座,纪海潮见他又是噼里叭啦点了满桌子菜,就知道他还没吃晚饭,心里有些内疚,“吃杭州菜不喝点花雕可惜了,要吗?”

      “喝什么酒,你不胃疼吗,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居然能把自己饿晕,服了你。”秦朗忍不住训她。

      “喂,你是不是特爱训人啊,你手下那些兄弟怕你不?”她心虚,担心他又问起白天的事儿,便软软地同他说笑。

      “怕,怕得要死,”本来秦朗佯绷着个脸想唬唬她,却见她轻声软语,没来由心中一动,想起那把钥匙,声音便低了几分,再吐出来的字喑哑撩人,“那你,怕不怕我?”

      他目光挑逗地看她,视线追着她不放。

      纪海潮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躲开他的眼睛,“.......还是要瓶酒吧。”抬手招呼服务员。

      果然是高手,她暗想,我得喝两杯压压惊。

      “先吃饭再喝!你这女人简直就是好酒贪杯,胃疼都不放过。”他不甘不愿,却扺不过她想。

      “我们那儿的人顿顿都要喝酒的啊,从小我就开始喝米酒谷酒,有一次家里来了客没人管我,不知不觉喝太多,滚到床地下睡着了,我妈找了我好久,差点没急哭。”说完抿嘴一笑,嫣然如花。

      秦朗感觉心口又狂跳了一下。妈的,都是那该死的钥匙。他埋头吃饭,不去看她。

      慢慢吃些东西再几杯酒下肚,纪海潮终于觉得一天的疲累过去,身心放松下来。另一桩心事便起,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沉默下来。

      “给我一支烟。”她终于开口,朝秦朗伸出手。

      秦朗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毫不犹豫抽出一支递给她。

      她笑笑接过,两支手指捏住放在嘴里,拿起打火机,点燃,吸一口,慢慢吐出淡淡烟雾。

      他看到她闭上眼睛,胸口起伏时头微微向上抬,仿佛一吸一呼间在分辨品味烟草的香气。

      这场景让他觉得很奇特。一个外表那么干净单纯的姑娘,正自顾自专注地品味香烟,却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自然得就像吃饭一样。

      他记忆中那些抽烟的女人,往往将自己修饰得一丝不苟,从发型、脸蛋,到服饰、指甲,无不精致优雅,一举手一投足也都无可挑剔。可永远都让他觉得有那么点不自然,好似总有几分做作的样子。

      而她,似乎根本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她双腿屈起,抱膝坐在椅凳上,乌黑长发披散在胸前,两只镶着蓝色石头的长长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她好像酷爱长裙,今天是大红色配米白T恤,外面一件水洗牛仔短外套。

      她一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拿烟的手托着下巴,不时微微偏头吸一口。吸烟的时候她的眼睛会微眯一下,睫毛就会随着闪动,像某种昆虫的羽翼,迷朦脆弱。

      感觉到他在看她,会忽然大睁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回去,这时候她的眼睛里明显闪现出近乎野性的光彩,像故意挑衅:怎么,有问题吗?

      他只觉得迷惑,他想起以前经常在深山丛林里遇到的一种动物,麂子。一种美丽又敏感的动物,瞪大水灵灵的眼睛看定你,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快速逃跑,消失在密林深处。

      “其实我不常抽烟,我的工作非常耗费脑力,有时候写不出东西,或许香烟可以刺激一下……意外吗?”她收回目光淡淡道。

      秦朗茫然地摇头,好像并未在听她说话。此刻,她的样子令他分神,无法专心。

      有时候她身上会呈现一种桀傲不羁的流浪气质,飘忽不定,捉摸不透,比如现在。

      他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姑娘。他的那些前女友们大多是美艳夺目的,带出去永远吸人眼球,引人羡慕,可是她们从来不能令他着迷。

      “很多女人都抽烟。”他心不在焉地说。

      纪海潮又忽地抬眼看过去,嘴角微扬,明显有戏谑,“经验挺丰富,说说看,都是什么样的女人?”

      其实她完全能想像,秦朗交往过的女人会是什么样,他不单单是个前特种兵现武警中队长那么简单。

      来的第一个晚上她就知道,夏珊的那些发小、手足、朋友,没有一个是普通人。那一屋子的人,只有自己是个异类。

      他们都有优越的出生和家世,有父辈的庇荫,相互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所谓的红二代,太子党。

      但是,海潮不是一个对自己不甚了解的事物抱有成见的人。她对他们没有任何成见。或许因为她跟夏珊是朋友,又或者她天生的疏离气质。他们是谁,跟她又有什么相干呢。

      而秦朗,从第一次见面就让她另眼相看。本来可以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偏偏跑去当兵,还是个又苦又危险的职业特种兵。

      她无论先天后天都对军人情有独钟,遇见秦朗这样的,她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但她仍然清醒,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不会有结果。

      所以,秦朗,我喜欢你,但我不会告诉你。

      秦朗回过神来,懊悔不已,一不小心又着了这丫头的道,“忘了,对我而言,她们都一个样,想不起来了。”他开始打太极,想蒙混过关。

      纪海潮笑了笑,突然想问,那白雪呢?在你眼里,她又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她没有问出口,事实上她一直觉得这种试图探究男人过往感情经历的行为实在无聊之极。

      她摇摇头将自己冒出的那点念头打压下去。

      同时心底里长草似地冒出另一个念头-明天以后,我是不是也就成了那很多女人中的一个,模糊了样子,再想不起来了。

      她按熄手中的烟,望向窗外,眼里尽是清冷的忧郁,“我跟你不一样,生命中遇到过的人,可能会一直记得。”

      她的眼神让秦朗有些不适应,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想开口解释,却听见她似自言自语,“十二岁那年,老家县城发大水,很严重的那种,会死人会家破人亡的那种......到处都是水,房子被淹了,找不到家,也找不到爸爸妈妈......”

      她仿佛陷入回忆,停几秒又开口,“我晕倒在水里,以为自己会那样死去.......后来,发现自己被人抱着,很安全很温暖,当时我就想,要能永远这么躺在他怀里不醒来多好,他是个很年轻的军人,很帅气,声音很好听,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忘记过,有时候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穿军装的背影,会忍不住跟随半天,心想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有一次我喝多了酒,有点昏了头,竟然追着一位军官叫哥哥,把那军官窘得,脸都红了,我缠着人家不放,最后还是被同事硬拖走了。”

      纪海潮说着咯咯直笑,眼睛里却浮满水光,她转头看着秦朗,笑容敛去,说,“秦朗,我就是这样,十二岁遇到他,喜欢上了,就一直记得,直到现在。”

      那么,我要记你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生?

      秦朗一直沉默,终于渐渐变了脸色,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靠在自己怀里无意识喊的那声哥哥,竟然是这样。也是一个军人,所以,我其实不过是......

      他突然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起来。

      “纪海潮,”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尾音拖着,仿佛疲了累了,又像在开着玩笑,“知不知道,你这样跟一个男人倾诉对另一个男人恋恋不忘的感情,让人很受伤啊,你就不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吗?”说着他端起酒杯,脖子一仰,一大口花雕灌了下去。

      所以,多少他还是介意的吧,纪海潮心里竟隐隐生起点残忍的快意,那点恶念起了头,竟似刹不住,仿佛那些深埋心底无法对他说出的爱只有这样才能获得释放。

      着了魔似的,她借着酒意牢牢盯着他,仿佛挑衅道,“秦朗,还有呢?还有很多,你想听不想听?想不想听?”

      秦朗发现,有时候一句话她会重复两遍,好像小孩子一样在追讨什么东西。又霸道又幼稚。

      “你醉了,别再喝酒!喝茶吧,我叫人给你做碗醒酒汤。”他岔开话题,再这样由着她说下去,一会儿自己就得疯掉。

      “我没醉,不需要什么醒酒汤,我现在清醒不过......秦朗......,”她声音低下去,叫了他的名字,却不再往下说。

      她突然心里难过,我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那点不值一提的快意根本抵挡不了她内心的忧伤。

      明天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他。

      秦朗自顾自叫来服务员,吩咐几句,然后转头静静看她,“纪海潮,过去的事情我很少会去想,特别是感情的事儿,因为没有意义,我更喜欢向前看。”

      他顿了一下,终于说,“ 我喜欢你。”

      他打定主意,他知道女孩们都爱听,如果你也是要听这个,我说给你听便是。

      如此波澜不惊。纪海潮愣了半响,而后满不在乎地拿起酒杯喝下一口,答非所问,“知道我为什么去阿富汗吗?”

      秦朗摇头,只心道,原来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大四那年冬天,陈正走了,去了美国,到现在我们分开已经4年......当时我就想不如找个地方死了的好,于是寒假就去了阿富汗,我曾那么爱他,以为他会一直照顾我......我只有他,妈妈去世,爸爸不要我,我只有他......可是他也不要我了……陈正,他不要我了……”

      那姑娘抱住自己缩在椅子里,缩成可怜的一团,眼里尽是令人心碎的脆弱。

      秦朗看着她,心口像堵了块大石头,难受得恨不能剖开胸膛,把心掏出来才痛快。

      “纪海潮,你够狠,真狠。”他低低道,却再无他话。

      她抬起头,声音低弱,“秦朗,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彼此并不了解。人人都有很多过往,你说你不会记起曾经遇到过的人,而我,会记得每一次相遇,那些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会记很久。所以,你会遗忘而我会铭记,我们之间其实并不对等。”

      是的,他很快会遗忘,而她,可能要记一辈子。

      他哑着嗓子开口,“我们之间是不对等,我活了三十多年,交往过很多女孩,可惜既没有一个跟我经历过生死至今仍念念不忘的初恋,也没有过一个分开4年还能让我大声喊出名字的前女友......纪海潮,你永远偏激又清醒,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对等的事!”

      秦朗觉得胸口燃了一团火,烧得他浑身难受,他起身粗暴地推开椅子,两步走到她面前,不顾她惊骇的表情,拉起她按进怀里便狠狠吻了下去。

      他的气息灭顶而来,纪海潮本能地挣扎,他却用力箍得更紧,舌头随即霸道地侵入,搅缠、追逐、吮吸,不容她半分躲闪,最后她被逼得只剩下喘息的份儿,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身体靠在他身上脱了力,她只觉得四周都是他,被他的味道紧紧包裹,她陶醉在他唇舌的触感之中,缱绻缠绵,诱人深入,于是她主动去追寻他的,一下一下吮吸醉人的滋味,伴随着心脏的跳动,觉得自己灵魂出了窍就要飞起来。

      两人气喘吁吁放开彼此,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你,还要什么对等吗?从今往后,就记得我一人吧。”

      声音狠而诱惑,语气霸道又缠绵。

      纪海潮轻声而又固执地说,“好,从此以后,我只记得你一人。”

      而你,也不要将我遗忘。

      她含笑看他,看了很久,久到她有一瞬的错觉,对面这个人,其实一直是她生命的一部分,这些年无论人世变迁,岁月流转,他终于回到自己身边。

      心念电转不过片刻。终究,还是要散的。

      “秦朗,我已买了明天的车票,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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