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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生渡灵送远不归
林生没有想到来真的会摘下面具,更没想到面具之下,真的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温暖的笑颜,这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再有。
林生一时激动得难以自持,一把抱住渠生,一滴泪就落了下来,落到渠生的肩上,却穿透渠生的肩膀直接滴到了地上。
渠生轻轻拍着林生的肩膀说道:
“林生都长这么高了,比师兄还高了。”
林生吸了吸鼻子,略带哭腔地说道:
“师兄,我今年二十一岁了,比十六岁的时候高多了。倒是师兄你,怎么一点都没有长高?”
“师兄五年前就不长了。”
林生抱着渠生,直到渠生越变越淡,越变越轻,他渐渐抱不住渠生了,手指穿过渠生后背只能抱到自己,他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兄你……”
“我五年前就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我是精魂,是靠主人的血养着的渠生。”渠生无奈地说道,脱掉了黑衣长袍,露出半透明的身躯。锁妖塔妖气太重,对他的侵蚀很大,本来靠着宋嫌给的血可以维持至少一天的肉身,现在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时辰,本来他还可以撑到送林生离开,结果不得不提前暴露了身份。
“师兄你肉身在哪?我去帮你找回来。”林生颤抖着手想要触碰,结果却一手抓空。
“当年我从三台下去的时候,火就已经烧到二台了。幽冥鬼火,沾衣即燃,没有人能逃掉,我还没弄清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燃火烧身了。现在,我已经没有肉身了。”说完,渠生看着林生欣慰地笑着,说道:
“幸好,我用最后一点修为护住了你。后来你是不是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师兄怎么知道?”
“是我给你施的诀,师父在三台设的结界保护你足矣,我能做的就是让你在三台待着不要下来,出此下策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师兄……”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取道号?”
“道号?是什么?”林生不知道渠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林生只是你的名字,道号是尊号,别人对你的尊称,比如师父的道号就是游仙,他本名其实叫浮生。”
“浮生?是浮生姑娘那个浮生吗?”
渠生点点头,继续说道:
“浮生姑娘可能是我们的师娘,但是我也不太清楚,师父没有告诉我太多事情。三台派的弟子在十六岁的时候会由师父赐道号,可惜你十六岁的时候,又出现了那样的事,还好现在有了师娘……”渠生想起那天,师父本来是想叫他下去商量给林生取道号的,可惜……
林生见渠生惋惜的样子,忙劝道:
“不可惜,我还有师兄,师兄你给我取个道号吧。”
“我……咳咳……”渠生快撑不下去了,忙说道:
“你要找的人找到没?我快撑不住了,我必须得送你出去。”
“她在二十楼,我这去找他,师兄你等我。”
林生连忙急匆匆跑上二十楼,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对渠生说道:
“师兄你一定要等我……”
林生上到二十楼,挥剑斩妖,来妖杀妖,来怪杀怪,杀得一地鲜血,然后又迅速扫视了一番,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背影,他提剑一步一步走过去,叫了一声:
“绿绡?”
那背影慢慢转过身来,林生才看清原来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双眼睛格外水灵,她见到林生便笑了,笑起来人畜无害,一下子扑到林生身上,甜甜叫道:
“爹——”
“爹?”林生懵了,他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爹,你总算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他们都欺负我,不给我东西吃,我现在好饿啊,好想吃东西,但是我又好冷,有没有衣服穿啊,这衣服我都穿好多年了……”
绿绡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林生也无法挣脱她的怀抱,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的大腿,蹭鼻涕蹭眼泪的,还把自己的外衫脱了,给绿绡穿上。
林生把绿绡抱下去见渠生的时候,渠生已经透明得不见人形了,几乎下一秒就快要消失。林生暂时顾不上绿绡,忙着帮渠生多停留片刻。
林生提剑在自己腕上割了一刀,把手伸到渠生面前,渠生把林生的手推开,说:
“我不可以喝你的血。”
“师兄!”
“不可以,我不可以喝你的血。”渠生精魂的本性对林生的血极度渴望,但是理智让他拒绝了林生,一直念叨着不可以不可以。
林生也快不理智了,说道:
“师兄既然可以喝宋嫌的血,为什么不能喝我的?”
“因为,林生……是师兄想保护的人,是师父想保护的人,师父说……无论如何,也得保护好林生。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渠生快没力气了,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林生,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那把剑吗?你把这鲛珠拿上,等我渡灵送你出去之后,你只要把这鲛珠放到剑柄的凹槽处,它就会重新认主人,到时候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师兄……我不要剑,我只要师兄好好活着。”
“你听我说,送远剑认主之后,带着送远剑去找御卓,与他的归风剑一起,双剑合璧,打开锁妖塔,把绿绡救出去。听话,你现在走不走,我都会死,只有你现在走了,我的死才有意义。不然你、我还有绿绡都会死在这里。”
“师兄……让我渡你出去,我会,我已经学会了渡灵诀。剑是你的,你出去后去找御卓师兄,你们再来救我和绿绡。你知不知道御卓师兄可想你了,御卓师兄跟我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御卓师兄还……”
“御卓……御卓……”渠生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不要告诉御卓我是渠生。”
“为什么不能告诉御卓师兄?”
“五年前我在他心中就死过一次,五年后不想再死一次。”
不想,让他再为我黯然神伤一次。
不想,看到他被猛兽攻击却不能出手护他。
不想,看到他好不容易走出来又陷进去。
御卓渐渐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口诀,身上突然散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全数洒在了林生身上,林生被这金光定住,动不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御卓慢慢施展功力,慢慢地变透明,最后,慢慢地消失……
御卓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就是林生重出锁妖塔的那一刻。
——渡灵诀,以己身渡他人,出无穷之域,入无边之地,一命渡一人,舍生换重生。只要施展该诀之人用自己的命为祭,便可助所渡之人脱离苦海,下至十八地狱,上至九重天,大陆十三州,没有渡灵诀出不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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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九峡门。
暮春时节,细雨纷纷,一场雨洗落一地繁花,一人青衣白衫踏花而过,来到云上殿,对殿上的淳然掌门和众长老作了一揖,说道:
“多谢九峡门这几日的收留,也是时候离开了。碍于舍妹对淳然掌门的误会,所以没有带舍妹来拜别,掌门不会介意吧。”
淳然掌门说道:
“不会,公子何不多留几日?贫道会尽力治好令妹的顽疾。”
宋嫌婉拒:
“不用了,舍妹的病看来是治不好了,已经多留了几日,今日走是最佳时节。”
淳然不知宋嫌这话的意思,但也不好过多挽留,只是把他们送到门口,便吩咐御卓送他们下山。淳然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何挑晚上下山,但是碍于对方是狐族上仙,也不好过问。
御卓在云上殿等着,见宋嫌一出来便问道:
“不知道来公子在何处?可会跟公子一起回去?”
“他……”宋嫌顿了一下,说道:
“他在两仪广场下面等你。”
见御卓匆匆离开,赶去两仪广场,宋嫌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在头七这天用回光令把渠生的魂魄返照人间。
既然魂魄留不住,也没了转世,那这次魂魄返照应该是渠生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世。
同样不知道对不对的还有立于云上殿屋顶的林生,他不知道此刻的御卓在面对来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他已经明里暗里跟御卓透露过,来可能是渠生,信不信,就看御卓的了。
御卓远远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几乎快要融进夜色,待他走近,叫了一声:
“来兄?”
来没有回头,说道:
“道长,我要走了,我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你去哪?”
“很远的地方。之前跟你说,以后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找我,恐怕我要食言了。”
“来兄真的要走?”
来点点头。
“既然来兄都要走了,可否真心回答我几个问题。”
来点点头。
“请问来兄真的像宋公子说的面目丑陋所以才戴面具吗?”
“不是。”
“那来兄究竟为何戴着面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怕……遇故人。”
“那我是故人吗?”
来摇摇头,没有说话。
“既然我不是故人,那可否摘下面具,让我看来兄一眼?”
来还是摇头。
“为何?”
“怕道长遇故人。”
说完,来提脚即走,御卓冲他离开的背影喊道:
“渠生——”
来没有回头,御卓继续说道:
“归风送远 御卓渠生,说好的一起名扬天下,你还记得吗?”
来停住脚步,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涩着嗓子说道:
“道长是个可塑之才,来日定会名扬天下。”
来走远之后,御卓呆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对不起,是贫道认错人了。”
当日林生出来后,以鲛珠易主,成为了送远剑的主人,与御卓齐力,双剑合璧打开了锁妖塔。林生运剑之时,御卓看着送远剑,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感,由心底慢慢延至喉间,连说出来的话都是苦的。
他说: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看到送远剑出鞘。”
剑可再出鞘,人无再年少。
曾经那个提剑的少年,他不会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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