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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承认的梦想被正视了
毕业之后,我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北京。在这里,除了吴倩和易洋,我再没有一个朋友。我不知道支撑我回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可是,我也没别的地方好去。在我所生活的那个五线城市,毫无背景的我可谓是步履维艰。最好的结果是在家里坐吃等死。对于梦想还未死透的身为知识分子的我来说,这无异于一种耻辱。
如果在几年后我步入而立仍无所成,我会接受命运的捉弄,回家结婚生子,对象是谁无所谓,漂亮与否不重要,只要混沌地过完一生就好了。所以,有最坏打算的我很享受未来几年在外漂着的日子,没人陪着没什么,居不定所食不果腹更没什么,起码,关于我的一切都由我自己做主。
还有,我想为我的梦想做点什么。我觉得它应该是存在的。我说过我没有梦想,最大的希望是能和石佼在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没有繁忙的工作,每天就我们两个人,浇花除草,逗猫溜狗,在每一个午后,泡一杯茶背对背坐在阳台上打盹......我一直不愿承认梦想一是因为它总是容易落空,二是因为我不想为它奋斗。而不可否认的是,所谓的希望,那不就是梦想吗?我一直在和自己玩文字游戏试图麻痹自己。
所以,我的梦想归根结底就两个字:安逸。
所以,在所有仍还属于我的自由时间里,我打算为梦想做最后的努力——我要赚很多的钱。
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爱情,物质现在是我唯一能握在手里给予安慰的存在。
可是,有鉴于实习工作并未取得拿得出手的成绩,新添的却没什么价值的红皮证书也没能使我第一时间找到合适的工作。只好,一个人打发着时间。
最近,我常常流连于附近的公园。每天下午四点,我准时出现在公园的长廊,看三五成群的老头下象棋。一来二去也渐渐和他们混熟了,偶尔也和他们对弈几局。不过凭我那半吊子水平,走不出十五步就缴械投降了。结束后,老人们对战局一通分析,把我下的死棋往前退几步,继续与人一阵厮杀。一边跟我说:“小伙子,你太年轻,只懂规则被动防守可不行。象棋是门艺术,你要懂取舍,懂进攻,布局就像你的人生一样,总不能一味地被动挨打吧?”也有时候我出乎意料的多走了几步,便赢来老头们的一阵贺采,“行啊,小伙子,有进步啊!有时候,人啊就得这么挣扎着才觉得有意思。”
我很想告诉他们,我的人生和象棋没有半点关系。
一天下午,在公园的一隅,我碰到了一位棋友。他从不跟我下棋,也鲜有和别人对弈。大多时候在旁边默默地看。他说下棋贵在旗鼓相当,而我的年龄和棋艺怎么都不相当。此时,他正拿着扫把一样大的毛笔,提了一桶水,在公园的路上写字。
我凑上前去立足观看,老头聚精会神地写着,头上满是汗。写的净是些生僻字,凭我的文化水平,我没认出来。
老头看到是我,笑着跟我说:“是你啊,小伙子。来,写两个字我看看?我喝点水去。”
“老先生,今天不去看棋啊?”我一边接过毛笔一边问他。
他点了点头,拿着茶杯走到我面前,指了指毛笔,意思是让我写字。说:“总看棋也没啥意思,偶尔也换个玩法。”
笔有些沉,一只手险些握不紧。我对书法还是稍有研究的,大二的时候作为校书法社荣誉副社长的我还给大一的新生们带过课。虽然很久没练习,总归还是有些基础的。所以就用简单的横竖写了个“書”字。
老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围着我转,惊讶地说:“行啊,小伙子。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你是一点没落下啊?虽然写的不怎么好看,但起锋藏锋的动作还是有的。”看得出老头很高兴,又跟我说:“要不,你跟我学书法?”
我笑着跟他说:“好啊,赶明我也去买个毛笔,跟您一起天天在这儿写字儿。”
老头转念一想:“咦,不好,不好。你一大小伙子哪能跟我快要入土的老头子瞎混,会耽搁你的。也不对,我基本上天天都见到你,难道,你不用上班吗?”
“我刚毕业,找不着工作,在家呆着也烦,就出来散散心。”我坐在老头小马扎旁边的空地上,给老头点了跟烟,一起抽了起来。
“小伙子,你这样整天瞎晃也不是事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找个工作才是正经。”老头语重心长的跟我说。
“我知道,在网上投了简历,不过一直没回复。”
“这样啊,上网什么的我也不懂。对了,前几天我孙子给我找那保姆回老家去了,我也没再找。你要不嫌弃老头子我麻烦,你就顶了这个职。等你找好工作了,我让我孙子给你多结几天工资。你该面试去面试,没事的话,清理清理卫生,陪我老头子逛逛,写写字。你看成不?”老头又问。
我仔细想了想,天天这么瞎晃荡吃老本的话,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虽然不知道能干几天,但听说能多拿几天钱,我还是很乐意的。
至于老头为什么肯相信我这个仅见过几次面的人,老头的回答让我热泪盈眶。老头说:“你们都是高素质,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相信你。”第一次,我对我所念的三流大学有了信心。
老头姓张,老伴儿已经过世,膝下有两个儿子,都不在北京。派了个孙子来照顾他的起居。可她的孙子最近忙着泡妞,临时搬了出去,还给他找了个保姆,说是完成了终生大事,带着孙媳妇一起伺候他老人家。
“有什么还要避着您老?要是我爷爷还在世的话,我巴不得他知道呢。”我问张老。
“嗨,年轻人嘛。老头子我懂,他怕是不想听我唠叨。走吧,我带你去我家看看。”老头子扛起小马扎径直往前走,我拎着空桶,扛着毛笔跟在他后面。
老头住的小区离我住的地方有两个路口,也不算太远。平时多走动走动,权当锻炼身体了。老头领着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领我到他的书房,跟我说:“外面的没啥好看的,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但这书房,可是我一辈子的珍藏,可比我这老命可贵多了。好多真品、残品,国家博物馆来过好几次,都给我撵出去了。就算要上交给国家,我也要等我入土以后。你说是吧?你呀,就多费心把这个房间打理好就成。老头子我要不是弯腰不易,谁都甭想。”
“感情你是请我回来当书童的呀?早知道我还犹豫个什么劲,铁定就跟你来了。”我半开玩笑地说。
“其实吧,我就是想有人陪我说说话。上次那保姆有四十多岁,每次见我就哆哆嗦嗦,你说我又不是老虎,她干嘛那么怕我?”老头有些郁闷。
“对了,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小伙子吧?”
“顾小韶,名字好记得很。您老喊我什么都行。”
长老从客厅倒了两杯茶端到书房,喊正在把玩书架上古董的我,“小韶,来尝尝我珍藏的上品碧螺春。”
“好茶!”我喝了一口叹道。
“这么说小韶你对茶还有研究,不一般啊!”张老两眼欢喜地看着我,有些不自在。
“这算哪门子研究,就是跟我平时喝的茶不一样。这个香,味道好。”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哈哈,你小子要是爱喝,等会走的时候我给你拿点,我这儿多的喝不完,放着也可惜。”
临走的时候,张老拿袋子给我装了两罐茶,我没推脱掉。张老还说明早我要没事陪他打打太极拳。
晚上回到家,吴倩打了个电话给我。问我工作找的怎么样,易洋公司招人,问我要不要过去。我把给人当保姆的事说了一遍,感觉吴倩在电话的那边就要跳起来了。“韶姐,你脑子没坏吧,你一大老爷们去给糟老头子当保姆?你好歹也是一大学生,有点志气好不好?再说,他一月能给你多少钱,养得活你自己吗?”吴倩不停地抱怨我。
“我不是说了么,我在找工作。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正好碰上这么个差事,说好了找到工作我随时可以走啊。我晚上投简历白天等电话,闲着也是闲着,陪老头聊聊天也挺好的。你就别瞎操心我,成吧?”
“得,我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吧?还是不来是吧?我以后再跟你提这事儿,我是你孙子……”
不待我多做解释,吴倩挂了电话。我倒不是担心她生气,因为她上次、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而是销售性质的工作真的不适合我。我也跟她说过很多次,她总是说:“你跟石佼还不合适呢,不一样处的愉快?”呛得我没话说。
一晚上我都没怎么睡好,虽然定好了闹钟,可总怕睡过去而误了约定。隔两个小时醒来一次,天微亮的时候再不敢躺着,坐起来看电视打磨时间。
跟张老碰面的时候,我盯着俩黑眼圈打着哈欠跟他打招呼。张老笑着问我:“怎么着?昨晚没睡好?”
我郁闷的点了点头说:“一直惦记着这事,没敢深睡。”
“唉,也是。你们年轻人是爱睡懒觉。喊你这么早起来,我是考虑不周。不过都起来了,还是活动活动吧。等会吃完饭,你再回去补个觉。”
张老走到一群老头老太太们前面,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听见旁边的音响开始播放音乐,张老站在最前面做着起手式。感情老头还是个领拳。
看他们打了几式,跟我大学学的什么老架一路太极拳有些相似。就站在最后一排,跟着打了几个花架子。
半小时后,张老额头微微见了汗。在人群中发现我说:“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你小子了,啥你都会。走吧,老头我请你吃饭。”
张老带着我来到附近菜市场的早餐店,点了两碗豆浆和几根油条。这地方我之前我石佼也常来,石佼走了之后,我便很久没来过了。老板多送了两根说:“张老,这也是您孙子啊?以前他呀也常来我们家吃。小韶,常跟你一起那姑娘呢?”
见我盯着豆浆发呆,张老接过老板的话说:“我孙子要有这么好,那就好喽!”老板笑着打了个呵呵忙着去招呼别人了。张老拿筷子敲了敲我的碗说:“快趁热吃。”
我回过神来,张老指了指碟子里的小菜,让我动筷子。吃完饭,张老说让我先回去,他逛逛市场,买点菜,让我中午有空上他那吃饭。我心里想着石佼,告别了张老往回走。
想来石佼离开也有四个多月了,不知道她在异国他乡过的怎么样?她心心念念她梦想的被逼迫的异国恋爱不知进行的可还顺利?她说的让我不要和她断了联系,我却整天浑浑噩噩地置若罔闻。或者说,我仍是没有和她说话的勇气。我亏她,我欠她,我对不起她。
我打过一次电话给她,语音提示我是空号。我早该想到的,实际上听那毫无感情地消息,我觉得这是理所因当。她终于彻底摆脱了我,可心里还是免不了难受。
我对石佼的感情有疏漏,否则又怎么会有这凄惨的离别?或许我对她这一世抱有的遗憾要留到下辈子来补全。感情是负累,我现在一个人很好,不愿扯上任何人同行。早晚要分离,才往往一错过就是一生。我对石佼所创造的感动,从不是她所期待的感情。
胡思乱想间睡了一觉,晌午已过。突然想起张老要我去他那吃饭。打算打个电话给他解释,可一看表,又怕打扰他午休。正犹豫的时候,张老打过来电话说:“小韶,有空没?咱去公园写字儿去,我给你也找了根笔。”既然他不记得午饭的事,我也不好再提,应了声好,出了门。
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澜地推进着。我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薪酬不高,也算清闲。我跟张老说我要去上班了,不能帮着照顾他了。让他或者拜托他孙子给他重新找一个。张老摆了摆手说:“找什么呀,我缺的又不是保姆。那些个保姆把我当太上皇一样伺候着,说句话都能给我扯到天安门去。我呀,就想找个能说上话的。可你又这么年轻,不能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我一半只脚踩进坟墓的人身上。说实话,我挺舍不得你的。”
听张老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我也想每天跟他下下棋、写写字,聊天逛圈,老头给我的薪酬着实不低,比我新找的工作都高。可正是因为我拿张老的钱心里有愧,才着急火燎的一经录用,赶紧让他新找个人。说实话,我也舍不得张老。绝不是因为钱。
“您看这样成吧?您也别给我发工资了,我周末一有空就来陪您。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住的地方离您家也就几百米,近得很。我也就上班的时候不能陪您,其它时间我也乐意跟您在一起啊。”我想了想,张老一个人,年纪也不小了。他那不靠谱的孙子泡妞几个月都不见人影,也怪可怜的。我平时也是一个人,陪着他唠嗑也没什么。
“好,好,好。那就这样定了。”张老连说三个好,脸上的褶子挤做一团,开心地像个孩子。
我觉得我不再是那个穷困潦倒的穷学生了,虽然离我的梦想还有很大的距离。两个月的“保姆”生活,张老给我结了一万块钱。我惊讶地说不出话,问他:“你们家保姆这么挣钱啊?”张老把钱塞到我手里调侃我说:“是不是想把刚找的工作辞了?继续在我这儿干?”
“那倒没有,就我也没照顾你多少,反倒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这钱,我真受之有愧。”说着我极其不舍的把钱往张老手里推。
“你这孩子,给你钱你就拿着。我凭良心说你值这钱,你说你平时也不是墨迹的人,怎么这会倒是婆婆妈妈的。”张老一甩手,进了书房。
我拿着钱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最终欲望还是战胜了理智,我把钱装兜里了。又悄悄推开书房的门,张老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瞅报纸去了。显然是因为钱的事,跟我闹别扭呢。
我搓了搓手,跟张老说:“老爷子,那个,钱我就收下了。您这有没有塑料袋,我,我兜里装不下。”
张老听罢,哈哈一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韶,好好收着。这可能就是你的老婆本。只要钱来得正,哪有把自己媳妇往外推的道理?你说是不?”
十一国庆节的时候,张老打电话给我说他孙子把他孙媳妇搞定了,就差挑个好日子结婚了。张老声音里透着喜悦。平日里张老没少骂他孙子怎么不争气,闯过什么祸,可有喜事的时候,他比谁都高兴。我说:“我最近放假,也没什么事。咱准备去哪玩啊?”我没听到张老的回话,反而是杯子落地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而后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我有预感张老出事儿了。
我推开门就往外跑,一边往急救中心打电话,报了张老家的地址。幸好,当我准备把钥匙还给张老的时候,他说让我先留着。说不定用得着。我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张老也没多解释。
开了门进去,张老倒在书房,杯子碎了一地,还被碎片划伤了手掌。张老身体哆嗦着握着胸口,嘴唇都咬出了血。我吓得魂不附体,扶着张老问他:“药呢?药在哪?”可张老的意识有些模糊,根本听不到我的问话。我掐着张老的人中,在张老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小瓶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拿起地上的勺子就去翘张老的牙齿,一边在他耳边说话:“张老,求你张张嘴,药吃了就没事了。你张张嘴啊。”我掐着张老的嘴,掰开他的牙齿,赶紧放进去十几颗小黑色的药丸在他的舌根处。做完这一切,我浑身都出了一身汗,心扑通地跳个不停。
当医生从我手里接过张老的时候,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我才担心起来:万一我给张老吃错了药,会不会反而害了他?
我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忐忑不安,手里拿着张老的电话,翻着通讯录给张老的儿子打电话。
“喂,您好。我是张老的邻居,他生病了,现在在急救室。您能过来一下吗?”
对方着急询问长老的病情,我心里也是一团乱。回了句不知道,匆匆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张老的亲戚来了,不过不是他的俩儿子,而是他的孙子先到了。说来也巧,令张老高兴地孙子孙媳,正是我去年见过的张生和魏依依。
“魏依依,我告诉你,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绝对逃不了干系。”张生红着眼,冲着程依依大喊。
“关我什么事啊?你怎么不讲理啊?”魏依依有些委屈。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回来住?你呢?你说跟一老人在一起有代沟,就不愿回来?现在呢?你满意啦?”
“我……”
“你俩别吵了,怪让人心烦的。”我从阴影里走出来到他俩面前。
“邵小韶?”
“妹夫?”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丝毫没有故友重逢的喜悦,对他们的惊讶也置若罔闻。指了指远处的长椅说:“慢慢等着吧,还在抢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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