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映明月

　　地牢外的晚风清爽温和，空气也很是清新。
　　“你好好休息，今天事情很多，我得先去处理。”许谨亲自将顾月明送回了枫一阁后院厢房。
　　顾月明点点头，“嗯。”
　　“饿吗？要吃点东西吗？”许谨看着顾月明还是稍显虚弱。
　　顾月明摇摇头，“吃不下。”
　　“担心你睡不着，我还是让厨房给你煮碗宁神汤吧。”许谨柔声道。
　　“好，谢谢。”顾月明微点了头。
　　听到客气的回应，许谨皱了皱眉，微叹了叹气，伸手轻轻抚了顾月明的头发，“今天辛苦了。”

　　顾月明以为自己会很累，一下子就能睡着，可是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在地牢一幕幕杀人的情景就从脑海里穿过，偶尔还会出现许谨喊自己的名字的声音，还有慕容影弹的琴声，穿着黑衣的星哥，甚至还有不只是苏叶还是叶苏的身影。
　　一身冷汗。
　　睁开眼，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什么人也没有。

　　独自放空了一会，顾月明听到敲门声，“可以进来吗？”
　　门外是许苑，顾月明犹豫了下，“可以。”
　　许苑推门进来，手上拿着宁神汤，顾月明有些惊讶，原本会是个弟子送来，没想到是许苑亲自拿进来。
　　许苑看出顾月明的惊讶，主动解释道：“哥哥说你应该会睡不着，让我来陪陪你说话。你先把这碗汤喝了，你困了我再走。”
　　“我没事的，不必耽误你休息。”顾月明哑声拒绝道。
　　许苑听出声音的沙哑，也看到顾月明与平日不同的苍白面容，将宁神汤放在桌上，坐了下来。“我也睡不着，枫一阁今天起火了，虽然是火势不大，也惊心得很。”
　　顾月明惊讶，“枫一阁起火了？”
　　“不止枫一阁，今日平川城内，共有五处起火，所幸没有造成大伤亡，但是整个城都乱了，各门各派都忙着救火，以至于地牢那里来不及营救，最多伤亡。”许苑也眉头紧锁。
　　“原来是这样啊。”顾月明抱着自己屈起的双腿，才知道怪不得许谨没像说好的那样前来救自己。
　　“那有查出来是谁做的吗？”顾月明问道。
　　许苑摇摇头，“还没有。但是哥哥事先知就叫枫一阁子弟加强巡防，所以抓得了三个纵火的人，现在和地牢的一伙人一并在审呢。”
　　顾月明感叹着许谨的心思缜密，“他们是一伙人吗？”
　　“大概是吧，这次地牢分队死了有二十余人，哥哥很是生气。他知纵火多半是调虎离山之计，但枫一阁火势最大，且我和几个长老又去了别处救援，他身为枫一阁阁主，不得不先抽身离开地牢，以至于没有保护好你们，现在他更是亲自在枫一阁地牢里审问犯人，我啊，难得见他这么恼怒。”
　　顾月明想到方才许谨冲到自己面前的模样却是与平日的气定神闲不同，多了几分急切，笑了笑，“他平日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生气了估计很吓人吧。”
　　“是啊，哥哥一直是个潇洒的人，不爱争不爱抢，不爱名利不爱杀人。但是却被父亲推去当了一阁之主，撑起枫一阁之重，江湖上的事情也是他也得多加照看。他一直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虽然这些阁主他并不想当，却也很认真在担起这个担子。”
　　“这样啊，其实我还挺欣赏他作为一阁之主的风范，对事不对人，不会只是一昧针对慕容城。”
　　“是啊，其实慕容城这些年建设得不错，哥哥向来不赞成激化正派与慕容城的矛盾，即使慕容月进行了大屠杀，他也更倾向于只惩戒慕容月，不愿去清除整个慕容城。”
　　顾月明眼神黯了黯，她向来清楚，慕容月是绝不可能被饶恕的。
　　许苑聊起哥哥就起劲，又补充道：“而且哥哥虽然看起来很正经很稳重，其实骨子里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是啊，有时我还会被他给捉弄。”顾月明想起那次吃面下毒事件，无奈地笑了笑。
　　“哥哥只会在熟悉的人面前表现出他的不稳重呢，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我能感觉出哥哥挺亲近你。”当哥哥唤她来陪顾月明时，许苑以为哥哥是因为今日未能救援地牢而心生愧疚，却意外从对话中发现顾月明与哥哥的亲近。
　　顾月明脸红了红，许谨妹妹亲自认证的亲近让顾月明有一丝欢喜。

　　随着聊天的进行，顾月明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舒缓了许多，夜色也越来越深，就让许苑回去了。房间里的油灯还是没有灭，顾月明再次试着躺了下去。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人！”顾月明不停大喊着，挣扎着，一睁眼，又是一身冷汗。这次却不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床边椅子坐着一个白衣男子，顾月明又是一惊，“谁？”
　　“你又做噩梦了。”许谨柔声道。
　　顾月明看清来人是许谨，剧烈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天哪，你吓死我了，梦里被吓到，现在又被吓一跳，魂都没了。”
　　屋外天微亮，而顾月明屋里油灯依旧亮着。
　　“我刚好路过，见着灯没暗，房中还有声音，就唐突进来了，抱歉。”许谨连夜审问犯人，回来简单洗漱换件衣服，但是仍有一丝不放心，还是走到后院看看。
　　顾月明此时一脸冷汗，许谨便将手帕递给了顾月明。“又做噩梦了吗？”
　　顾月明接过，“嗯。”
　　许谨进来时就注意到了顾月明穿着很整齐，且不敢灭灯，怕是本就睡得不安心。本是不爱解释的他还是决定开口：“昨夜抱歉，是我思虑不够周到。”
　　“许苑和我解释过了，说你得回来救火。”顾月明轻声说。
　　许谨犹豫了一下，说：“此前已经加强了防备，城中还是多处起了大火，该是各派都出了细作，倘若不回来解决，会造成更大的伤亡。”许谨猜出会有人透露俘虏的真实关押地点是兵门地牢，所以更多的人手安排在了兵门，但是若是许谨执意守在兵门，或许俘虏就不敢闯入，却会改而在城中闹出更大的事故。
　　许谨对顾月明的武功还是比较放心的，认为该是能支撑一段时间，便还是选择先回枫一阁。只是未料那些刺客能如此影响顾月明的情绪。
　　许谨特地的解释让顾月明感到一丝安心，且她也看出许谨一夜未眠的疲惫，微微弯了弯嘴角，“本就是我执意要留下地牢，而且我又没有死，他们三个也没有死，你不用愧疚的。”
　　“但你为何如此难受？”许谨本是不愿意深究，但是顾月明的状态看起来甚至比之前陈墨死去那次还要糟糕。
　　顾月明不知许谨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狰狞的濒临发狂的模样，想起昨夜许谨再来晚一些，可能自己就忍不住杀死了人就觉着心慌。
　　“他们利用伙伴的性命来杀我，我就觉着好生气好生气。”顾月明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许谨叹了叹气，道：“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死士，从进来就没想过活着出去，为了完成任务，牺牲伙伴，大约也是事先就预想好的。”
　　顾月明皱起了脸，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是吗？在这里，连杀死伙伴利用伙伴都是正常的事情吗？”
　　许谨安抚道：“不是。不是正常的。但那是他们的选择，我们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也变成那样的人。”
　　是啊，即使不是在古代，不是在江湖，利用伙伴的事情也是存在的，顾月明再气恼再愤恨也无济于事，她闭了闭眼，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悲哀。
　　过了好一会儿，顾月明才又轻声道：“许谨，我差点杀死两个人，是不是很可怕？”她没有提起最后俘虏所说的话，她不想去怀疑许谨利用她，也不敢求证许谨是否在试探她。
　　“我大概杀过上百人，又怎会觉得你可怕呢？”许谨注视着顾月明的眼眸，“只是你会觉得我可怕吗？”
　　顾月明从未觉得许谨可怕，还是问道：“是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征战沙场时为保家卫国而杀；敌人上门时为护枫一阁而杀；也有遇为非作歹之徒时逞正义之名而杀。”许谨不喜杀人，但既出身于江湖，他也不曾后悔过。
　　顾月明呆呆看了许谨一会儿，释然笑笑，“有肆意杀人之人就需维护正义之人呢。”抓抓发尾，声音恢复了些元气，“是我太矫情了啦，我会努力适应江湖的。”
　　“其实你大可不必涉江湖这淌浑水。”许谨感受到了顾月明与这江湖的格格不入。
　　“我也有很多要守护的人，所以我会变得越来越坚强的！”顾月明语气坚定，似月的眼眸终于又恢复了一丝光亮。
　　许谨也弯了弯嘴角，温声道：“下次不要逞强了。”

　　许谨走后顾月明再次试着入睡，却也睡不着了，就起身出门赏赏枫一阁的风景。
　　枫一阁很漂亮，道路两旁都是枫树，红叶飘飞，经霜的火红给金色的秋季带来朝气。
　　顾月明在亭子里泡壶花茶，吃着许谨特地嘱咐厨房制的各式糕点，虽然有些舍不得这样的惬意，却还是得尽快离开这里，毕竟星哥和影那里还等着她去给个交代。
　　“诶！你是不是得换药啦。”熟悉的声音传来，顾月明起身惊喜回头，“苏叶，你怎么在这里？”
　　苏叶提着药箱，懒洋洋走了过去，“反正不是自己想来的。”，将药箱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听到这有点刻薄的话顾月明也不气恼，笑得眉眼弯弯，“哇竟然是苏叶君来给我换药耶。不过早上我自己就换过药了，所以就不用麻烦你啦。”
　　苏叶挑了挑眉，“自己换药，不痛吗？”
　　顾月明点头，“痛呀，我没想到你会来嘛，你要是来我就不自己换药啦。”顾月明发现自己一遇到苏叶就会爱和以前对叶苏那样逗他。
　　“啧，确实，我大概是脑抽了才会过来给你换药。”苏叶见顾月明的精神恢复了许多，也开始了毒舌模式。
　　顾月明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拿过花茶壶斟了一杯茶，连着点心一起递了过去，“嘻，这是热情不是殷勤，苏叶君这是我泡的花茶，你试试吧？还有点心哦。”
　　苏叶挑了挑眉，他本来也有点饿了，五彩缤纷的花茶显得也颇为新鲜，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
　　“其实我之前听说过你，你自十七岁起就有药仙之名，特别了不得呢。”因慕容影所制的毒大多都是为苏叶所解，所以此前顾月明已经听过很多次慕容影提及苏叶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苏叶和叶苏长得一模一样。
　　苏叶听着顾月明刻意的奉承，笑得不怀好意，“你也不赖呀，才刚来静川一个月就卷进数次风波，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顾月明张了张嘴巴，愣住了，“我出名了？”小脸又皱了起来。
　　苏叶看着顾月明愁容满面的样子就更加高兴，“是啊，扫把星顾月明，只要有你在就会有坏事发生。”
　　扫把星？顾月明更加傻眼了，“天哪，那大家会不会怀疑我是坏人？”
　　苏叶恶趣味更甚，“当然，要不是许谨顶着压力护你，大家早就要把你赶出去了。”
　　顾月明一脸委屈，“可是我又没做什么坏事，这次我还保护了李忆他们呢。”
　　苏叶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还真信了哈哈哈。”
　　顾月明抽了抽脸皮，踢了踢苏叶，“你骗我的啊。”
　　苏叶终于停下了大笑，“你出名了不假，也有些人对于你的横空出现不满，但是还不至于把你赶出去啦。”
　　顾月明抓了抓发尾，“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了静川后一直遇上麻烦事，我明明只是想静静参加比武罢了。”
　　“或许你真是扫把星呢？”苏叶又开始皮了。
　　顾月明没好气地说：“你不要乱说。”
　　苏叶总算不再打趣顾月明，起了身，拎起药箱准备离开，“许谨让我给你带个话，下午可能会有针对昨夜的讨论，对你可能不太有利，如果你不想参加就借称抱恙在身就好。”
　　又是给了她选择啊，许谨总是在希望护住顾月明的同时又尊重她的意见，顾月明察觉出这分心思后内心觉着很温暖。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对她不利是什么，但是她却也必须参加这场讨论，否则她昨夜的遭罪就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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