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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将军出战必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这似乎成了长安城所有人眼中不争的事实,此刻酒肆之中,人群三三两两正在议论着:“知道吗,听说骠骑将军就要班师了,陛下还要亲自迎接呢!”
“想当年大将军也不曾有过这等荣耀!虽说大胜,可到底比不得大将军当年奇袭河朔之功,可见如今到底是风向变了!”
“你是说陛下当真有弃用大将军,甚至有让骠骑将军取而代之之意?”
“这个倒还看不真切,人人皆知骠骑将军是大将军一手带起来的,舅甥关系自是非比寻常,陛下英武如此,若当真要架空大将军,那何必用骠骑将军?可话说回来,权势这东西看别人和自己当真拥有是两回事,且再看看,边走边瞧吧!”
……
此刻宫中卫长公主也在和宫女阿柔小声嘀咕:“你确定没听错?父皇当真和母后商议过要将我许给骠骑将军?”
“奴婢断不敢说谎,陛下那天确实和皇后娘娘商议过!”
卫长公主刘妍嘴角勾起,骠骑将军是常见的,他是天子门生,也是姨妈的儿子,论起来是自家人,而如今朝廷上下无人不知父皇眼下最倚重的便是他,就连曾经显赫一时的舅舅大将军卫青都退避三舍,他就像一颗光彩夺目的耀眼明星,只要一站在朝堂上,便夺去了所有人的光辉!
阿柔看着公主那掩饰不住的笑意,不由踟蹰着道:“公主,可是,奴婢听大殿的公公讲,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他们说……说骠骑将军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然后就一甩袖子走了……”
刘妍咬了咬牙,她明白,这是她这位表哥的性情,也只有他敢在父皇面前这般放肆!可是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哪个女子呢?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万人不如他目的骠骑将军放弃了和当朝公主联姻的大好机会呢?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刘妍吩咐道:“备车,去大将军府!”
平阳公主很诧异侄女的到来,看刘妍欲言又止的样子,挥手屏退了下人,笑笑问道:“怎么了,来见姑妈有事吗?”
“我……姑妈,有件事我能问问您吗?”
“当然了!什么事?”
“姑妈,您知道骠骑将军前些日子在大殿拒婚的事吗?”
平阳顿时明白了,去病的事她听卫青和子夫都讲过了,可倒是没想到这丫头竟亲自跑来问!哎,也是,去病如今富贵已极,又有那般赫赫战功,人又生的那样,只怕哪个闺中少女看了也要动心的!她盯着刘妍有些发红的脸颊,端茶饮了一口:“妍儿,你喜欢去病,是吗?”
刘妍转过脸:“姑妈,我就是想知道,他……他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平阳摇摇头:“不是姑妈敷衍你,是我也不知道。那孩子从小到大就只和你卫青舅舅亲,谁也不爱搭理,和谁也不说心里话,所以……”
“这么说舅舅一定知道了?”
“他?”平阳公主笑了:“卫青那闷性子哪里会去管这些事!再说就是知道,你让他当着你个未出阁的公主说这事,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正说着,未央宫的小太监来传话:“参见平阳公主!陛下让奴才来传话,今日在皇后宫内举行家宴为骠骑将军庆功,大将军和平阳公主也一同陪宴,大将军退朝后已经过去了,奴才奉命来请公主!”
平阳挥手让他去了,拉起刘妍:“走吧,你也一起去,看看那个得胜而归的骠骑将军!有话何妨亲自问问?”
两人来到皇后殿,刘彻坐在主位,卫子夫搂着太子刘据陪在一侧,另一侧霍去病依旧紧挨着卫青坐着,平阳一笑,拉过刘妍坐在一边,刘彻看女儿也一同来了,而且是跟着皇姐,心里早猜到了八分,转头看向霍去病,只见那小子正拉着他舅舅专心的说着什么,而仲卿也是一脸专注的听着,两人似乎都没注意到他扫过的目光,刘彻不由有些烦闷,轻咳了一声:“去病,来,朕和你喝一杯,庆祝你这次大捷!”
霍去病在舅舅暗中连拉带扯下这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臣谢陛下!”
刘彻望了女儿那专注的目光一眼:“小子,你看看,朕的女儿容貌身份可有你不满意的地方?还和朕扯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霍去病心里一紧,这死老头子,当着舅舅的面,怎么又提这个!
平阳公主看着卫青在桌下硬拉着霍去病的锦袍,不让他发作,忙打圆场道:“算了陛下,这都是他们这些后生小辈的事,再说去病年岁也不大,妍儿也还小,何苦逼着他们!这种事也能是强扭的?”
刘彻看着在卫青频频使眼色下,终究忍住没反驳自己的霍去病,也冷哼了一声:“是啊,朕的骠骑将军志向远大嘛,只在马踏匈奴、纵横草原,可不在这小儿女之情上!”
又喝了几杯,霍去病因舅舅在场,也不好当面顶撞刘彻,借口更衣出了皇后殿,来到外面的廊子上,廊下是一条清澈的溪流,凉凉的风迎面吹拂,倒觉得畅快了不少,他伸了伸懒腰,转身要回去,却看见刘妍站住面前,霍去病一愣:“公主,有事?”
“我不是逼着你娶我!我只想知道,我到底哪点不如她?”
霍去病一愣:“不如她?你说谁?”
“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霍去病闻言温柔的笑意浮上脸颊,刘妍心里却吃了一惊,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霍去病脸上有过这般柔暖和煦的笑意!半晌霍去病才缓缓道:“你不是不如他,而是你们不是一类人,而且……”霍去病顿了一下:“算了,公主,你嫁我绝不会有幸福,我不想误人误己,还是请公主另择他人吧!”
“你和她就会有幸福吗?如果她也喜欢你,为什么你不向父皇求赐婚?虽说你拒婚,但以他对你的荣宠,还是会赐婚给你!为什么你不敢说?如此说来人家心里可是未必有你吧,这就是你要的幸福?”
霍去病脸上笑意一下子消失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幸福……幸福距离我太遥远,我不会再有什么幸福了……”
刘妍心里一阵酸苦,心仿佛被撕成千百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显赫一时,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大汉战神露出这般痛苦不堪,悲伤酸痛的神情!
“她究竟是何人,我倒要去问问她!我们骠骑将军哪点配不上她!她心中究竟藏着何人,既然不能接受你,为何还让你这般苦苦相恋!为何不快剑斩情丝,大家都落个痛快明白!我不管她是何人,我不许她就这么毁了你一辈子的幸福!……”
“你闭嘴!”霍去病一声怒吼惊得刘妍几乎呆了:“我不许任何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伤害!即便是你父皇,也不行!如果你敢动他一根头发,我必让你付出代价!”
看着霍去病转身要走,刘妍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为何你这么痴傻!她明明不喜欢你,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你,何苦去为了她伤害自己,牺牲自己的幸福,去病,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会永远对你好,我只要你不要再这样了……”
霍去病站住脚步,轻轻叹了一声:“我早就没什么永远了……”
“好,你不告诉我,我早晚会知道!等有那一天,我会杀了她,谁叫她毁了你一辈子的幸福!……”话没说完刘妍只觉前襟被霍去病一把拎起:“我告诉过你,不要动伤害他的脑筋,否则我就剐了你!”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身断喝:“霍去病,放开妍儿!”
刘妍惊恐的看着霍去病眼中的狠厉瞬间消失了,他慢慢放开刘妍,刘妍哇的一声哭着去了,霍去病转过身,看着舅舅满是怒气的眸子:“舅舅,我……”
“她是大汉的公主,轮得到你这般放肆吗?你学的规矩都进了狗肚子不成?”
霍去病低了头没言声,卫青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去,进去给公主赔礼,就说你多喝了几杯,言语不敬!”
霍去病抬起头,坚定的目光盯着舅舅:“舅舅,我不认为自己错了!她如果还存着那个念头,我还是那句话,绝不会放过她!”
卫青只觉怒满胸膛:“孽障,你……”
霍去病看着舅舅悬于上方的手臂:“舅舅,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后悔!因为我没错!”
此时殿外的声音惊动了殿内的人,平阳公主和卫子夫走了出来,平阳一看这架势心道不好,忙一把拉住卫青:“卫青,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在宫里,你要打了去病,他以后可怎么见人!”
卫青深深呼吸着,转过身子走出十几步,半晌才对一旁被卫子夫拉着的霍去病道:“妍儿是陛下的公主,你是臣子,就不该有不敬之词,就算你不尊敬她,还有陛下呢!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陛下了?”
卫子夫只道是霍去病和刘妍两人因拒婚一事闹了什么别扭,轻声对霍去病道:“去病,眼下别惹你舅舅生气,他如何说的,你照着做便是!如果妍儿有不对,回头姨妈让她再来给你赔礼便是!”说着一拉霍去病衣袖,示意他进去,抬头却发现霍去病脸色青白,身子微微抖着:“是,并不是她的什么大汉公主身份,只因为她是陛下的女儿,舅舅就得百般维护,就丝毫不许我有不敬之词!就因为是陛下的女儿,陛下的女儿……舅舅,我知道了,知道了……”卫子夫只觉霍去病后面几个字越说越小声,手上也觉得越来越沉,突然她意识到这是霍去病身子在慢慢下滑,可以她的力气如何能揽得住他,瞬间被他扯得一同摔坐在廊上,卫子夫顾不得仪容不整,一把揽起霍去病:“青弟,你快来看看,去病这是怎么了……”
“去病——”
皇后殿外顿时乱作一团……
刘彻看着躬身走出的御医,急不可待的问道:“怎么回事?去病他怎么样?”
老御医忙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心,骠骑将军就是一时急怒攻心,才会暂时昏厥,等缓过这口气,也就没事了,臣再开一副调理内息的药,可保将军无虞!”
刘彻这才放了心,转身对卫青道:“仲卿这舅舅倒是家教甚严!这混小子在朕面前自小就是那副模样,和别人吵两句嘴也值得你卫大将军在宫里就动家法!朕还是给他预备的庆功宴呢,这回得了,倒是清净了!”
卫青忙跪倒谢罪:“陛下,是卫青御前失仪,坏了陛下兴致,臣……”
“行了行了,你啊……”刘彻摇摇头:“去病如今这样,骠骑府里也没个人能照顾,让他回去你那儿住几日,等好了再搬出去吧!”
大将军府——
看着霍去病的苍白脸颊,卫青不由万般懊悔,回来的路上他已听平阳公主给他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傻孩子!一定是误会了自己是因为维护陛下而不重视他才这般又是伤心又是气恼的!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用这般逾越过生命的爱意来恋着自己的!可是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接受,也不能接受,还是这样无怨无悔,一如既往……可自己呢,除了一次一次伤害他,给他难堪外,似乎再没别的了!去病,为何这般痴傻?
帐中的霍去病似乎也睡得极不安稳,口中喃喃梦呓:“舅舅,你别生气,去病去认错,去病去赔礼!只要你不生气,我什么都愿意做……”
心似乎被灼伤,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卫青闪掉外衣,上床掀开被褥,将不安的外甥揽在怀里,用手细抚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颊:“舅舅不生气,去病说的对,你什么也没做错……”许是这几句话起了作用,霍去病偎进舅舅怀里,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霍去病看着帐外灯烛已灭,只剩了红红一片蜡油摊在烛台上,而舅舅则搂着自己,已然睡去,看着舅舅半边膀子还露在被外,霍去病忙腾出手将被角给舅舅掖好,可这么一动,一向浅眠的卫青已是醒了,抬手摸摸他额头:“怎么醒了,还难受吗?”
霍去病摇摇头:“舅舅,我回去客房睡吧!舅舅和我睡,也睡不好……”说着就要起身,卫青忙一把拦住他:“老实快睡!你现在这副模样睡哪儿舅舅能放心?”
霍去病双眼湿润润的:“舅舅,你还会担心去病吗?”
卫青心似乎被他扯着,搂紧了他,没有说话,霍去病觉得额上凉凉的,心里也酸酸的,半晌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快进入梦乡之际,听耳边传来舅舅低低的声音:“傻去病,在舅舅心里,虽不敢说你比他重,可是你却一分一毫也不会比他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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