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殇

　　“瑶儿！？”罗成深黑的眸子巡视在我的脸上。然后他看到了逼迫我的人。他定定地望着那人，眼底冷冷的怒火腾空而起，似夹杂着雷电的乌云,刹那间就会爆发出惊天的火焰。他的面容冷酷而英俊。

　　那人追了进来，见到罗成，在他的目光下越缩越矮，然后转身就跑，却撞见正走进来的单雄信。

　　“单二哥，你可来迟了。”浑厚的声音，是秦琼。

　　单雄信一眼看到罗成正要发做，却听秦大哥说：“单二哥，快来见见我表弟罗成，人称‘冷面寒枪’，端的一身好功夫。”

　　先前那人飞快地闪到单雄信身后，两只眼睛却还嚣张地盯着我。我不由又向罗成靠近了些，罗成柔柔地看着我，他的声音羽毛般飞入我耳中：“放心，有我在。”

　　单雄信一把拉住秦琼，冲天鼻一翻：“秦兄弟，他是你表弟？在大羊山可跟我交过手，还伤了我，这事儿你得评评理。”

　　秦琼一扫罗成，罗成也不答话，只嘴角牵了牵。

　　单雄信又说：“既然是你表弟，我给你这个面子，就这么算了，大家以后还是兄弟。”

　　秦琼一笑：“是了，单二哥大度，”转身向罗成：“成儿，大羊山的时候你们还不认识，不知者不怪，你来给单二哥赔个礼，这事就过去了。”

　　罗成嘻嘻一笑，双手一恭，上前一步就要给单雄信跪倒，单雄信哈哈一乐，双手一扶，没想到罗成只身子一晃，做了个假动作，单雄信这一扶道显的尴尬。

　　单雄信牛眼一瞪：“秦兄弟，你说这是怨谁？”

　　秦琼的视线凝固在罗成脸上，他的眼眸初而象出鞘的匕首闪着犀利的光芒，转眼就缓和下来，眼底竟溢满无奈和求助。“成儿，不许对单二哥这么没礼貌，快道歉！”

　　罗成盈盈浅笑，“单二哥，表哥让我来赔个不是，我就给您陪个不是，您是表哥的恩人，所以在大羊山罗成应该故意输给您才是，怎的就轻而易举得伤了您呢？真真是罗成的错了！” 他的表情诚恳，谦恭，但语气却是阴寒森冷，这番话又哪里是道歉的话！？

　　果然他话音未落，单雄信一句小畜生早已经出口，脸还是青青白白，冲动得送上了一拳。罗成冷冷一笑，竟不屑写了一脸。脚尖一抬，将单雄信绊倒在地，屈膝压住，扬着下巴看定他，眸中寒芒灼灼，傲气满盈。“打得过我么？”

　　“成儿！够了！”是秦琼，他的语气也是凝霜覆雪。

　　罗成一怔缓缓收了眸中冰焰，转头看着秦琼甜甜一笑，身起放开单雄信，“表哥，莫生气！我跟单二哥开玩笑呢。 ”

　　秦琼叹了口气。

　　罗成轻瞥一眼单雄信，上前去，说，“单二哥，罗成多有得罪了！”他这句话倒说的分外诚恳，只是唇角那末冷凝的笑意，端得让人通体生寒。

　　我终于明白了，单雄信何许人也，其人在他眼中断不会重过他靴尖上的一抹子尘埃。只因为秦琼，只因为这个他敬重的表哥，小王子心甘情愿地折损了他的骄傲。

　　我转过脸去，看见的是秦大哥期盼而又多少有些尴尬的目光。秦大哥实在是为难，他看看罗成又看看单雄信：“单二哥，都等你了先上楼吧。”

　　单雄信刚要举步，先前追我那人拉住他耳语了几句，他目光横扫我一眼，向那人一点头，带着那人，大步流星上楼而去。

　　秦大哥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惊鸿一瞥就转向罗成：“成儿。。。”

　　罗成浅浅一笑：“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秦琼低叹两声，也上了楼。

　　“瑶儿，”罗成清醇的天籁拉回了我的视线，他深邃如迷的黑眸温柔地注视我，“你跑到哪去了？”

　　“我。。。”想到离开他发生的种种，我的喉头忽然哽住，艰涩下吞下一口口空气。

　　罗成的臂膀保护地环住了我，声柔若云：“还是在我身边最安全吧。”

　　我低着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那个人一直追我。。。”

　　罗成捉住我冰冷的指尖：“跟着我，我有数。”

　　楼上已经是人声鼎沸，鼎箸交错，书上写这次是四十几路豪杰齐集，可是我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罗成一直紧握着我的手，丝毫没有理会豪杰们各式各样的目光。他环视全场，最后在单雄信对面落坐。单雄信鼻孔一抬，罗成撇了撇嘴，单立即横眉立目，罗成却只微微一笑。

　　“瑶儿，饿了吧，他们说他们的，你只管吃东西就好啦。” 罗成笑容很迷人，语气如丝般柔和。

　　我弯了弯嘴角算是回答，忽听单雄信哈哈一笑：“小罗成，要是我没看错，你边上这小丫头就是大羊山那个红衣少年吧，你可瞒得好，把我们都蒙啦。”

　　罗成眉毛轻扬，也不答话，慢条斯理地夹了块鱼肉给我。

　　单雄信脸上挂不住了，他眼睛一瞪：“大丈夫哪有整天把个小丫头带在身边儿的？小罗成，我看你是王府里住久了，一身少爷公子脾气，不如把这丫头送给我的手下，也好认真做点事！”

　　罗成轻轻一笑，转过头望着我，眼神如深海：“送。。给。。你的。。手下，”他说得一字一句，语气危险而优雅，“姓单的，小爷就喜欢天天带着她，想要她，先问问我手里的枪！”

　　单雄信气得绿脸翻紫，一拍桌子，酒杯飞了起来，酒花四溅：“一个小丫头而已，怎比的上兄弟情份，你是成心跟我斗气是吧。”

　　罗成眉心一揪，腾地站起来，速度之快，震得我手上一麻，“姓单的！你惹火小爷了！”

　　单雄信一咧嘴，鼻中重重一哼！

　　“让你那手下跟这女孩儿道歉！”罗成声音里燃烧着黑红的怒火。

　　“没那么一说！”单雄信眼瞪如铃。

　　罗成的怒火隔着桌子炙烤着单雄信：“我再说一遍，让你那手下跟这女孩儿道歉！”

　　单雄信气得哇哇乱叫：“为个小丫头，至于吗？”

　　“别逼我！”罗成任性地双手握拳，声音里风雪交加。

　　“为个丫头失了兄弟情意就不成！”单雄信半个身子探过桌子。

　　罗成随手抄起一瓷碟，“什么叫不成！”

　　“成”字未落，瓷银破空。单雄信一闪身，避过飞来的瓷碟，却见秦琼沉沉望着二人。他面上平静似深潭，眼中却是风云雷电俱闪。

　　我皱了皱鼻子，头大痛，男人要是吵起来啊，更难堪，何况要是真打起来，可怎么收场，这单雄信年纪一把，却是小孩子情商，也不看今天来干什么的，一点不给秦大哥面子。若罗成因为我跟他生气，那我岂不成了‘祸水红颜’？！我伸手制住罗成的手肘，将他向后拉。罗成偏过头看看我，又看了看秦琼，收了手，坐回座位。

　　单雄信也归了原座。

　　秦琼深睨罗成一眼，略一点头归了座。

　　一场风波刚平，我余光就看见柴绍袅袅亭亭向这边飘了过来，我和罗成刚进来的时候，人多，他没注意我，这会儿这边一闹，他可不就看见我了么，柴绍走到我面前浅浅一弓身：“姑娘，又见面了，原来你果然识得秦二哥。”

　　我不自然地涩笑：“柴侯爷。。。”

　　罗成站了起来，揽住了我：“哦？柴大哥也认识我家瑶儿？” 他深沉的眼睛里闪耀着捉摸不定的蓝光。

　　柴绍眼眸一闪，忙拉罗成坐下：“谈不上认识，纯属巧遇。我巧遇太原太守李渊家的公子，说错一句话，被你家瑶姑娘好一通呛白。呵呵。”他象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正有事想问瑶姑娘，你怎知与我说话的李公子是女扮男装？”

　　罗成也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这两个人都有疑问，只是大相径庭。

　　我笑得象飞羽：“我相信当世两个最俊的男人就在眼前了，李家那个俊公子分明是女孩儿扮的，小侯爷果然看不出么？”以退为进，明显将他一军。

　　柴绍一楞：“罗兄弟，你家瑶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啊。”

　　罗成似笑非笑：“柴大哥，我看当世最伶俐的女人就在咱两面前啦。”

　　柴绍不语，眼神飘渺。

　　罗成眸光闪闪，伏在我耳边：“瑶儿，你等会儿把他跟李家假公子斗富的事儿给我细说说。”

　　我乐得跟朵花儿似地调笑他：“原来小爵爷也喜欢打听人家的私事。”

　　他银牙轻叩，我甜甜一笑。

　　又坐了一会儿，有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

　　秦琼向众人又是一鞠躬：“诸位，时候也不早啦，大家就先回各自房中歇了吧，咱们兄弟明天再聚。”

　　众人相继散去。

　　柴绍也站起身来，由怀里掏出好大一串东珠，拉过罗成：“刚才幸得你家瑶姑娘指点，小小意思，权当谢礼。”

　　罗成黑色的眼眸象凝结的宝石，他也不接，只是转过头看我。“柴大哥，既然是送给她的，我怎好代收。”

　　我在罗成的眼中看到漫天飞雪，但是我半点害怕都欠奉，又有心故意气气他，就一伸手从柴绍手里把珠子攫了过来，还故意放在颈上比了比。

　　罗成眼眸一暗，漫天飞雪迅速凝集成霜，最后变成寒冰潋滟，他依然在微笑，但那笑容如空气般稀薄，我的心促然一疼，“柴侯爷这么美的珠子应该送给值得送的人，比如那位李公子，我只是个平民丫头，配不上这样的宝贝，还请侯爷收回吧，再说，我刚刚什么都没做过，实在是受之有愧。”我把珠子往柴绍手里一丢，挽住了罗成。

　　柴绍悠然一笑，也不强求，远远地向秦琼一拱手，漫步下楼而去。

　　我发现秦大哥一直在刻意躲开我，他见再无旁人，就向罗成一点头也匆匆离开了。

　　忽然我的手腕被罗成大力握住，我觉得骨头要碎了。他眼中奔腾的岩浆喷薄欲出，头一直伏下来，他的气息冰雾般侵袭我的脸。他象个发怒的天神，脸上每个棱角都闪着冰冷的寒光。

　　我就要哭出来了，纤巧的唇瓣苍白而颤抖。

　　“罗成，我疼。”我可怜地低呢，目光乞求，象个乞丐。我的确是疼得双眼迷离。

　　下一秒，我被他扔进他的怀里，我感受到他全身的血液危险地涌动，他的怀抱柔软而温暖，我却通体寒冷，身体抖得象飞雪中的一丝发。他拥紧了我，越来越紧，象要把我嵌进他的骨头，嵌进他的魂灵深处。

　　他的声音游丝般飘入我的耳朵：“瑶儿，永远不要挑战我，我的愤怒有多黑暗你不会知道。”

　　我抓住他的衣襟，好容易倒过一口气：“罗成，你吓到我了。”

　　“很好！”他寒冷的目光包围我。

　　我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我感到委屈，我质问他，责骂他，我用我能想出所有的恶劣的话来形容他，“罗成，你是我见过最小气，最阴狠，最霸道，最跋扈，最善变，最可气，最讨厌，最残酷，最险恶，最恶毒，最凌辣，最可恨，最冰冷，最无情，最专横，最狠心，最绝性，最不讲理，最伤人心，最。。。。。。”我的手竟攫到桌上一把切烤肉用的小刀，我毫不忧郁地挥向他，青白寒冷的光划过我的眼廉，在刀尖触到他胸前的绸缎的时候，我停住了，刀掉落在地上，我的泪奔涌而落。

　　我听到他发出一声重重的低叹，他清甜的嗓音变的有些沙哑，“对不起，瑶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欺负你了，你也永远不要再挑战我，好吗？”这算什么？妥协吗？怎么听都不象！

　　他狠狠地牵着我回到客栈，我觉得他的姿态象是牵一个奴隶。我跟他堵气，不跟他说话，不喝他递来的水，最后我干脆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他对我毫无办法。

　　“小丫头，再这样，我可要出绝招啦。”赤裸裸的威胁，声音却云朵般轻柔。

　　我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他无奈上来抢被子，我稍一挣扎，就看到乱絮纷飞，被子碎成无数破片儿，热血直冲上了我的脑门儿：“喂，你有多大力气自己看到了吧，你那么用力，我的手腕都要断啦，你根本就是武力压迫！我不服！就是不服！我做错什么啦？我也没有收柴绍的礼啊，你犯得着发那么大火么？人家都说你情商高，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你不光低，还低得象幼儿园的小破孩儿，我真为你觉得遗憾！羞愧！见不得人。。。”

　　我语无伦次的呛白他，他听得半懂不懂，他发现有很多词根本没听过，这引起他强烈的兴趣。他突然清朗地大笑，如风中的铃兰花，然后他在我床边跪了下来：“好啦，我求饶啦!小公主，你骂也骂够啦，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这样骂过我呢，换了别人啊，几条命都没啦。”他捧起我的手腕轻轻地揉，又乖巧得象个孩子了。可是他的语气又让我背上一寒。

　　我歪着头审视他：“你那么喜欢杀人吗？”

　　他的目光随心所欲，语气漫不经心：“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我只杀该杀之人。”顿了顿，他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瑶儿，有些人你不杀他，他会杀你，更会害需要你保护的人，对这样的人是不能心软的。”

　　我无法将眼前这个高贵，秀美，优雅，温和的谦谦公子和一个战场上杀人不眨眼、血海沉浮的战神联系起来，但是他刚才愤怒时候危险的目光已经深深烙刻在我脑海中，我想我再也不会去挑战他了，我永远也不想尝试他的愤怒究竟有多黑暗！！

　　我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双腕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它们都好象细了一圈儿,又红又肿,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得一哼,差点把自己的鼻头也哼飞出去, “你觉得你求饶很了不起啊,也不打听打听我饶不饶你?”

　　他楞了一下,轻轻簇眉,又浅浅一笑: “那我打听一下,瑶儿是饶还是不饶我呢?”

　　饶?还是不饶?罗成看着我目光温柔,他看起来乖巧极了,我心中一柔，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 “下次再这样, 我就再也不理你啦！就算你关着我，我也不理你！”

　　他倏然一笑,志得意满。然后，他闲雅地掸了掸落在胳膊上的乱絮,坐到了我的身边, “向人低头求饶，罗成这一辈子可想都没想过呢。我可又给了你一个例外！”

　　哼,不可一世的纨绔公子嘴脸,我歪着头问他: “那我是不是该深谢君恩呢?”

　　他握住了我的手: “小丫头,你要怎样谢我的恩呢?”

《君心似海》
英伦笔记小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