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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
"姑姑,要、要!"坐在尚樱膝上的小侄女,用力向后扭头,催促姑姑再给她一颗糖果。
"然儿乖乖,糖糖不能吃太多哦。"尚樱柔声劝着。
那小小人儿不依,小小的脸孔绉成一团,手脚乱甩,把尚樱簇新的衣裳也揉得绉成一团。
看着尚樱仍是笑眯了眼,耐心地和小侄女周旋,兆和无声地翘起了嘴角:这个女子,该拿她怎么办呢?刚才还见她盛气凌人,正沉思着回家要好好劝导她几句;转眼她又成了最没脾气的了。
尚楠出去了,府中一屋的女眷,兆和只得闲坐无聊,陪妻子和侄儿侄女玩闹。他见尚樱那七、八岁大的侄子嘉熹一脸郁闷,站在一旁,便好心招呼道:"熹儿也尝尝姑姑带来的糖果。"
嘉熹小脸一扭,"不要。"
"为什么?很好吃的!"兆和讶异。
"姑姑没叫熹儿吃,熹儿不吃!"小男孩鼓起腮帮,负气道。
尚樱闻言,把怀里的嘉然交给褓母,自己走到嘉熹身前蹲下,歉然笑道:"熹儿,这些糖果姑姑一心就是拿给你们吃的,妹妹小,姑姑才替她剥糖纸。来,姑姑也喂你吃一块,好不好?"
"不好。"嘉熹倔强地大声道,漂亮的黑眼睛里,闪着委屈的泪花,"自从有了妹妹,姑姑就不疼熹儿了!好久都见不到姑姑,姑姑一回来,只顾哄妹妹玩!……"控诉未完,忽被一声断喝打断:"熹儿,还不住口!"
姑侄两人不约而同大吃一惊,马上肃立,"哥哥。""爹爹。"
尚楠大步迈进门,脸色阴沉,手指着儿子,微微发抖,"快向姑姑道歉!"可怜的嘉熹吓得舌头打结,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了下来。
"哥,没啥大不了的,就这么算了吧?"尚樱轻声求情。
"樱儿你别说话。熹儿,你不记得爹说过什么了?"尚楠沉声道。
嘉熹抽泣:"爹说过,姑姑救了熹儿的命,熹儿要一辈子孝顺姑姑,听姑姑的话!姑姑,熹儿错了!"尚樱把他拥进怀里,"好了,没事了。哥,今儿过节,快别生气了。"尚楠脸上,却仍是阴云密布,眉梢偶尔不由自主地掀动一下;尚樱了解,这是哥哥竭力强忍怒气的表现!奇怪,照理说,儿子的小错,不至于把他气成这样呀?
不容她多想,尚楠已发话,让兆和随他到书房。尚樱预感不妙,即时跟了过去。尚楠回头,声调平缓却不容置疑:"这会儿没你的事,外头等着。"尚樱再担忧,也只得停住脚步。
兆和不知所措地看着尚楠的背影,虽然尚楠进书房后一言未发,兆和也能隐隐感受到对方的怒气。忽听尚楠沉声喝命:"跪下!"
兆和愕然抬头,尚楠已转过身来,眼神严厉而冰冷,他慢慢撩起袍摆,屈膝下跪。心中虽有不解,但论公论私,尚楠确有权命令他这样做。
"说,你的脸是怎么一回事?青一块,紫一块的?"
"哦,是、是、昨儿兆和突然想自己驾驭马车,不想一时没握牢缰绳,被摔了下来……"兆和强作镇定地答。
"呯!"尚楠猛地一掌击在书案上,"姜兆和!你竟是这等仗势欺人、骄恣狂妄之辈!进刑部才几天?就敢公然顶撞上司、殴打同僚?我齐尚楠的名声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他的声音,愤怒中还带着深深的失望和痛心,"到了我面前,还敢撒谎搪塞?我素日原是看错了你!"
兆和这才知道,原来早已有人向尚楠报告他昨日和同僚上司的冲突,但不尽不实,十分偏颇!他本不想再提此事,但这样的话,尚楠对他的误解势必无法消除。于是,他挺直身子,正视着尚楠道:"大哥,兆和行事鲁莽,予人口实,自己也懊悔不已,请大哥责罚!但事关朝廷社稷安危,兆和不能不争辩到底!求大哥明鉴!"
"你一个小小的主事,怎么扯到社稷安危上头了?你说清楚些。"尚楠皱眉道。
"是。大哥记得,朝考后当晚,御花园赐宴,有刺客行刺皇上。当场成擒的刺客,总不下百人之数;但送进刑部大牢之后,一夜之间便死了一大半!据报一部分是身上匿有毒药,畏罪自尽;一部分是被同伙下手处决;再一部分说是熬刑不过,也死了……现在只剩下八人!就是那些乐伎。昨儿司里会商这案子,胡大人他们都说,那八个人都招了,他们是福王府里的养着的戏班子,这次行刺,是为旧主报仇。事实理据俱在,案子越早结越好,把那八人判死,就算了结此案。可是,兆和觉得奇怪,一个戏班子,武艺怎么这样高?怎会有财力物力,请来那么多杀手?还能找到门路,在御前表演?这些疑问不解,怎能草率结案?"
尚楠凝神听到此处,忍不住上前拉了妹夫起来,"你且坐下,接着讲。你手头可有确凿的证据或线索?"
"惭愧,兆和上任不久,这里头的事,几乎不能沾上手。"兆和眼睛里的神彩暗了一下,缓缓摇头,但随即又热切起来,"但,请大哥下令,暂缓结案,以便追查下去!"尚楠略略迟疑,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着他。兆和再道:"论理,兆和知道,不该越权禀报,更不该求大哥撑腰,让大哥背上徇私的骂名!大哥可以马上处置兆和,但那八个人真的斩不得!"
尚楠温和地举手制止他,"我不是责怪你,是顾虑皇上在这件事情上,真正的想法。"
兆和心中灵光一现,说起刚才在街上,碰到总管级太监陈新和胡北枝在一起;"不知这是否表明,皇上也很想知道多一些真相,因此等不及看最后的正经奏报,就派人去打听?看起来,陈公公相当避忌。"
一时尚楠也判断不出个所以然,便转了话题:"算了,我会尽快弄清楚的。可是有一样,即使你有道理,要择善固执,也不该对同僚动手、顶撞上司!论起这一节,终究是你理亏,我也保不住你。你是饱读诗书的状元郎,怎会如此失礼?"
兆和低头良久,最终还是把真正的原委说出。尚楠气得双手直哆嗦,瞳孔收缩,迸出一点点寒光,似是作了什么决定。他定了定神,轻声问:"樱儿知道这些吗?"
兆和微一犹豫,脸上微红,"兆和思虑不周,跟樱儿说了实话。"
其时,尚樱一直躲在书房外的小花园,蹲在窗下,耳朵贴着墙壁偷听。听见兄长问自己知不知道,只盼兆和掩饰过去,谁知他竟实说了!手忍不住把墙缝的一丛野草给揪了出来。
只是这么一下轻微响动,尚楠已在屋内扬声道:"樱儿,听够了就进来吧,外面你不嫌晒得慌?"
初夏的阳光不算炙热,尚樱额上,已冒出细细的一层汗珠。她一刻也不敢拖延,眨眼间便到了书房,期期艾艾地粘在门边,拿不定主意该站着还是跪下去。
尚楠没好气地叫道:"过来。"尚樱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兆和也站了起来,轻声道:"大哥,您别……"
尚楠不禁失笑,"就知道你会护着她!罢了,我可不想跟你打架。"他一手把尚樱拉近,扯下她扣在身侧的手帕,替她抹着脸上的汗,数落道:"看你,都嫁人了,还是一样淘气!兆和,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教好她,小时候总带着她东奔西走的,现在怎么也成不了大家闺秀了。你比她大几岁,又是书香世代,往后多提点她才是,别反过来让她教你撒谎!"
尚樱吓得不轻,圆睁杏眼,看着尚楠。尚楠气道:"还想不认账?兆和这个人,连那种……不堪入耳的混账话,都不知道怎样瞒住你,他能想得出那种借口?"
提起那些流言,尚楠眉宇间仍闪现痛楚之色。尚樱一面抚着他的脊背,替他顺气,一面道:"哥哥真是明察秋毫!樱儿斗胆瞒着哥哥,只是不想哥哥为这些不值一提的事情生气。其实,只要最终证实,相公没有错,是非黑白自然分明。别的,樱儿才没那个闲功夫去理会呢。"
尚楠疼惜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还是言归正传吧。兆和,对这案子,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有查出真相,兆和才能在刑部继续立足,妹妹也不会白白受欺侮。
兆和拧着眉头,迟疑道:"有一回,我被派去管清理那批死在牢里的刺客尸体,有个狱卒从死囚身上翻出一张银票,想藏起来,被我发现了,就缴了下来。那银票金额不大,一百两而已 ,但那家银号是从没有见过的,叫天长银号。"
"目下这银票还在吗?"
"嗯,在,我去回报的时候,胡大人正忙,让我整理好了再送上去。那银票还在我那儿收着。"
"一张银票有什么用?"尚樱见哥哥和丈夫都神色凝重,不禁问道。
尚楠故意不答,兆和便解释道:"如果能证明,这张银票,是许许多多张银票之中的一张,是杀手收取的酬金,就有用了。我事后也打听过,京城根本就没有这么一间银号。那戏班子一直都在京城,如果他们真是主谋,为什么要去一家外地银号开银票?只要找到这家银号,拿账簿来一看,就全明白了。"他兴奋地说着,思路豁然开朗。
尚楠暗叹,这真是个书呆子!但转念一想,有时候,有些僵局就是要靠这种初生之犊乱冲乱撞一番,或许能打开局面也说不定。便淡淡问:"你打算怎么找出这家银号来?"
"研哥哥不是管着户部吗?怎么放着现成的行家不去请教?"尚樱忽插嘴道。
"樱儿,这些事你少掺和!"尚楠正言厉色。看见尚樱噘着嘴,一脸不悦,他便知她不会乖乖听话。从前为这个也不知教训她多少趟了,她却一次比一次大胆。他缓了缓口气道:"好了,今儿既然被你听到了这么多,你还肯撒手吗?你研哥哥两个月前添了位千金,刚好撞上你出阁,大家总没见上面。你明儿去登门道贺吧。帮着打听可以,小两口关起门来聊聊也可以;但不准你跑到前面去指手划脚!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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