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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2016.3
他面前是一幅巨幅油画,色调幽暗而压抑,群青和紫罗兰勾勒出整个夜空的全景,中间用白色颜料抹出星云。
“构图简单,色彩却让人感到压抑,细节方面的处理凌乱,她在作画期间一直处于焦虑状态。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女士并非职业画家,她是国内优秀的天文爱好者,这恰好是她生前的最后一幅画作。”向导向他介绍这幅画的来历。
因为作画手法和色彩处理酷似梵高的星空,这件展品在纽约巡回画展上很受欢迎,主办方将作品放到Ⅰ展厅中央,接受游客的欣赏。
“顾先生,我们已经为您联系好了主办方。”从隔壁展厅走出来的小姐对他点了点头。
“但您只能占用布朗先生半个小时的时间。”小姐踏着高跟鞋,脚步急促,匆匆地在人群里穿梭。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副星空图,跟着身穿制服的女人走去。
“你说那幅未命名的星云图,天呐,那简直是个奇迹。”穿着随意中年男人吸了一口雪茄,然后把呛人的烟雾吐了出来。
他的目光打量着顾长恭,褐色的眼珠转了两圈,他对艺术品有敏锐的直觉,顾长恭抬眼看了看他,暂且归类为艺术家的眼光。
“你认识她吗?”
“认识,她的才华让她不管在哪都是光彩照人的,你能不能想象,一个天文爱好者,同时又是一个杰出的艺术家。”
唯独不是一个好母亲。顾长恭的视线移开,再也没有对上布朗的眼神。
“他们说,这是她生前的最后一幅画。”
“是的没错。她的每一幅画都是惊世之作,可她却从来不会拿出来展览或是换成钱财。”布朗伸出他的左手,对着顾长恭嘿嘿地笑:“你知道的,每一个有才华的人都有令人难以理解的脾性。”
顾长恭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副诡异的星云上,那个步履优雅的女人,她明媚如艳阳的生命被染得阴沉浊重。她在哪里把这幅作品创作出来的?生命的最后阶段她过得好不好?她忍受着孤独和病痛的折磨,她死了以后,有没有人记得?
“对于alyssa,你还知道些什么,请您全部告诉我,不要有所保留。”
“年轻人,不要太期待,回忆总是很残忍。”布朗先生又吸了一口雪茄,滚烫的火红色的烟头掉落出一点烟灰。他看了看顾长恭,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始讲诉。
他讲述的过程很漫长,顾长恭一直保持着倾听的状态,试图在这些只言片语中去过完那个女人的一生。
“她的一生太悲惨了。不过好像所有有才华的人都是如此。”布朗看了看时间,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应该提一下,这幅星云图,她并未命名,我不知道是来不及还是这幅画根本不需要名字。”
“它是在alyssa死后的第二个月被人转赠给我的。”
“谁?”
“一位美籍华人,褚渚。”
顾长恭终于把头抬起来,眼神里夹杂的情绪很复杂。从那一刻他才开始觉得,一个人的命运总会和另一个人牵扯在一起,这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当你还不知道另一个人什么时候会出现,他就已经完全侵占你的生命。
“最后,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和你谈话吗?”
“你的瞳孔是浅蓝色的,是一件很漂亮的艺术品。你和alyssa长得很像,你们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液。你是不是应该叫她一声母亲。”
ACR大楼
“你来找我?”史蒂芬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身旁的台灯把钢笔笔尖的阴影拉得很长。
“是啊,两个月不见了。”顾长恭拉了一把移动靠椅坐下,嬉笑地看着对面的老头。
“你这次代表谁?”
“代表我自己。”
史蒂芬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显得十分滑稽。经验告诉他,面前的这个青年很危险,哪怕是谈笑间也带着风度。他的生平过于浓墨重彩,就算是自己经历过的所有商业对手,也没有一个如他这样。
——中国有句什么话来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那就不是要谈金融上的问题了,你可以左拐出去,再等半个小时,我就下班了。”
顾长恭靠在座椅靠背上,偏着头看着办公室里的陈设。外黑色落地玻璃窗,实木地板整洁干净,给人以决绝干练的感觉,明明身处三十层高楼,却总有脚踏实地的归属感。
“我来找一个人。”
“你说。”史蒂芬阅览完最后一份文件,他脱下架在鼻子上的老花镜,心想着该如何把这个小鬼打发走。
“去年在群山别墅的那个男人,从你的表现来看,他即将要成为你的新宠。”
史蒂芬没有回答。
“他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但我偏偏想从你这里,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回忆是很沉重的东西。”史蒂芬朝他摆摆手,下了逐客令:“有些人的过去更是污浊不堪,跟他们比起来,你们经历的所有挫折,都像是酣睡时的美梦,Leo就是一个。你现在根本没有了解的资本。”
2016.11
他从酣睡里醒来,他的思绪根本理不清楚。他最近总是想起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梦是和过去联系的桥梁,可他宁愿自己没有过去或者是别再想起这些东西。
他打开浴室的门,准备洗个澡。褚渚离开以后,他的生活像是柏油马路失去了弹性一样,硬梆梆的,偶尔会散发出沥青的恶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少了什么,只像是在失却。
水击打在他背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有人给他讲过一个笑话,如果你能在魔都有一间二十平米的房子,可以随时享受热水澡,那你就算是人生赢家了。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甚至还有些反乌托邦的意味。可当他联想到褚渚,就觉得无论是什么都分外好笑。
他从浴室出来,穿戴整齐,用橡皮筋系好头发,闲闲地套好皮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小叶椴的枝叶还乘着太阳光,在顾长恭路过树下时即刻轻洒在他衬衣的领口上。
他推开教室的门,首先看到瘫在桌子上萎靡不振的简殊。目光相接一下,他清楚地看到了简殊眼里的惊讶变成了震悚。
“顾——长——恭——”
“天呐?我一定是死了!”简殊从凳子上弹起来,跳过两排桌子跑到他身前,“你是疯了吗?”
其他脑袋也从课桌底下钻出来,也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顾长恭。最先站起来的青年晃了一下,声音黏黏糊糊的:“教授还活着?我感觉我已经半个月没看到他了。”
顾长恭:“……”
青年踢了地上的倒霉家伙一脚,“起来了,开黑。”
“简殊。”顾长恭把简殊拉到他身边,“课程研究到了哪个阶段了?”
“我想想啊。”简殊跳着越过地上的青年们,走到讲台看了看才回复他:“我们好像已经把实验部分做完了。对了,还需要你的一篇论文。”
顾长恭从背包里拿出课件,他把文件夹摊开,A4打印纸上的墨字一清二楚,“论文。”
简殊脚蹬在桌子上,椅子的两只前腿悬空,“这么快?”他大叫道,然后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我们进行研究的时候你多半不在场?怎么可能?”简殊从地上爬起来,抢过他的论文看了看,“天呐,你怎么……上帝。”
“你安静下来,听我说。”顾长恭挨着桌子坐下:“我要回国。加上这个论文,我们的课程就算是结束了。半个月后才是国际交流会,我没有时间等了。”
“你要回国?”简殊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这个交流会多重要吗,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个项目的研究资格,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你知道这对你今后的学术生涯有什么改变吗?”
“不要紧。”
“顾教授?”身穿研究服的青年从门外走进来,倚在门框边,挑衅地看着顾长恭。
“一个月不见了吧?怎么,决定回来进行你的学术研究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过很抱歉,我们的研究成果很完美,不需要你的任何指导和改进了。”
顾长恭把论文拿在手里,走到门边又塞进了青年的怀里,他笑说:“抱歉,你还是慢了一步。陈森同学。”
“你这种人为什么能做老师?”陈森站在他旁边,气得牙齿都在打颤:“你来纽约快一年了,你呆在过学校几天,你指导过我们几天?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你来纽约为了和这里的妞儿上床,从一个睡到另一个。你就是个疯子。”
顾长恭从他身侧走了出去,阳光偷偷滚过他的左肩。他看也没看走廊尽头的教室,径直超前走,也没有回头。
“顾,你等一下。”简殊跳出来追他:“让你好好听一个人讲话有这么难?当时从魔都来纽约你也是说来就来,现在你要回国也是说走就走。你什么都不在乎?你有没有一点责任?”
——等你什么时候能把责任放心尖上,你会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顾长恭的脚步忽然停下来,他回过头看了看简殊,迟疑了几秒以后,他还是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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