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语宫纱

　　常安领着姝棋匍一进殿刘弗陵就认出她来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殿的氛围太严肃当时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依着规矩行完礼以后就站在那里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刘弗陵看向尉屠耆，见他脸上满是欣喜不由笑道：“不知这是不是王子要找的人呢。”
　　尉屠耆从坐席上起来走到姝棋面前，围着她仔仔细细看了看兴奋地说：“是她，我要找的人就是她！”
　　姝棋见又是上次在上林苑看到的那个人有些烦躁小声呵斥道：“怎么又是你！”
　　云嫣坐在上面看着大殿里瘦小的人儿，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表情既恭谨又有几分不耐，看着十分生动，只是姝棋的身高比起云嫣还要矮一点儿，让云嫣好奇地问道：“你几岁了。”
　　姝棋应声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十五。”
　　云嫣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小小年纪就要远嫁他乡。
　　刘弗陵处理起这种事反倒是游刃有余，缓缓道：“既然王子找到了心仪之人，朕自当成全，朕现在就将姝棋赐给你为王妃，明日与你起身一同回楼兰。”
　　“什么！”姝棋大惊慌忙跪下乞求道，“陛下，奴婢不想去楼兰啊！奴婢不想去的啊！”
　　姝棋的话让在场的人脸色都有点难堪，刘弗陵不说话但表情冷凝，云嫣知道他这已经是有些不高兴的征兆了。
　　云嫣起身走到姝棋跟前，慢慢扶起姝棋，谁知姝棋拉着云嫣死活不起来，只哭着让皇上收回成命，云嫣入宫这么些年跟在刘弗陵身边言传身教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怎么会由着姝棋在哪儿哭闹，手里的力道不禁重了几分，捏的姝棋吃痛微微蹙起眉头反倒是不哭了，云嫣见她不哭了和颜悦色地说：“你叫姝棋是吧，你本家是哪儿。”
　　姝棋小心地回答：“奴婢来自齐郡，本家姓田。”
　　云嫣捋了捋她的鬓发小声道：“宫女年满25岁可以离宫，齐郡富庶，离宫后可享天伦，但若是连家人都不在了呢？”
　　姝棋看着眼前微笑的皇后，只是这笑不达眼底带着不由分说的威胁，姝棋想起自己年迈的父母和入宫时尚在襁褓的弟妹，眼里带着泫然欲下的眼泪可最终没有流下来，只是伏在云嫣怀里颤声道：“奴婢谢皇后娘娘皇帝陛下恩典。”
　　云嫣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你安心，陛下和本宫是不会亏待你的，不日赏赐就会下达你本家的。”
　　姝棋没再说话只是身上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冷得牙齿都开始打哆嗦，她只好拼命咬住牙齿来压抑自己快要溢出的哭声。
　　因为要远嫁楼兰，姝棋被接到了合欢殿暂住一晚，沐浴后的姝棋只穿着单衣坐在榻上，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姝棋发质不算特别好，发丝很粗但是毛糙，伺候沐浴的姑姑拿柏叶和桃枝煎汤给姝棋洗发，还在上面抹了一层蛋黄，又用清水细细地洗干净，才让姝棋的头发稍稍柔顺了些。
　　可是姝棋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些，只有些烦躁的半趴在榻上拿小剪子剪着灯芯，几个宫女捧着嫁衣过来请姝棋过目，姝棋瞥了一眼那正红色的嫁衣有些烦躁的挥挥手打发她们下去。
　　“怎么，嫁衣不合心意？”刘弗陵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姝棋一个激灵赶忙从榻上起来跪下请安，刘弗陵叫了免礼坐下问道，“说吧，你叫朕来何事？”说着环顾四周像在找什么人，“你的好朋友呢，怎么你出嫁她也不来送送你。”
　　听他这么说姝棋内心一阵悲痛，艰涩地回道：“常大人没有告诉陛下吗，侍月死了，侍月掉进太液池淹死了，求陛下给侍月做主！”
　　死了？！
　　刘弗陵满脸的不相信，姝棋哽咽着说：“前几日侍月在太液池清理池面，到了傍晚了还不见回来，奴婢找了一整夜才在第二天看到侍月的尸体浮在太液池里，管事姑姑说侍月是失足掉进水里，因为宫里每年都有这样的事所以姑姑也不许奴婢声张，还把侍月的尸体拖出去烧了。”
　　姝棋越说越痛心眼泪不由自主地湿了脸，刘弗陵还处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只喑哑着嗓子问常安：“她说的可是真的？”
　　常安也是一脸的惋惜恭谨答道：“臣已经去莳花局问过了，管事的李姑姑说侍月姑娘驾的小舟船沿上有脚踩过的划痕，可能是当时踩在船沿上不小心掉下去的，又因为出事的地方比较偏僻所以无人救助，尸体泡了一夜李姑姑怕引起疫病才叫人拖出去烧了。”
　　姝棋还是不相信，抱着刘弗陵的腿失声痛哭：“侍月和奴婢一样都是熟识水性的，怎么可能掉进水里就淹死了呢！”
　　常安叹了口气亲自扶起姝棋安慰道：“太液池底下多淤泥，侍月姑娘可能是一脚陷在了淤泥里没有及时挣脱这才不小心溺亡，打捞的侍卫说在池下淤泥里找到了侍月姑娘的一只鞋子，姝棋姑娘，还请你节哀。”
　　“怎么会是这样……”姝棋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她一直怀疑侍月是被人所害，可是她人微言轻没有人愿意帮她调查侍月真正的死因，就连侍月的尸体她也不能护下来好好安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火里化成一抔灰烬。好不容易将事情告到了皇帝跟前，却被告知侍月就是意外丧生命里该绝，她接受不了，她怎么也接受不了。
　　她和侍月一同进宫，相扶相持。侍月父母早亡被大伯卖进宫来，她还与她约好，等年龄一到出宫后就带着侍月回齐郡，找个老实人嫁了，两家不要挨得特别远，最好天天可以见面。
　　可是转眼间，侍月无辜丧命，自己却要远嫁楼兰，天地不公，她与侍月的命怎么这么悲惨！
　　刘弗陵见她哭得撕心裂肺只好出言安慰：“侍月的骨灰朕会好好安葬，你莫要伤心，明日就要动身去楼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姝棋听到这话哭声稍稍小了些，可还是断断续续抽泣着，刘弗陵心里烦闷带着常安回去了，月光清亮如纱落在刘弗陵阴沉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冷峻：“事情都查清楚了？”
　　常安沉声回话：“没有半点痕迹。”
　　“究竟是谁呢。”刘弗陵的低声呢喃很快被风吹散在黑夜里，他不相信这次事情是个意外
　　，他感觉有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自己笼罩其中，黑夜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偷窥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到底是谁呢……
　　第二日一早，姝棋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因为去往楼兰，嫁衣也都是楼兰服饰的风格，头上戴上缀满宝玉和珠链的金冠，妆罢宫女捧来铜镜给姝棋照开，镜中的女子唇红齿白正当青春，都说出嫁是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候，一个小宫女拿起一边的红色纱巾将姝棋的脸轻轻蒙上，楼兰女子有脸覆轻纱的习俗，随着纱巾缓缓落下，姝棋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朦胧起来。
　　刘弗陵施恩将原来的三名宫女赐与姝棋为婢，并嘱咐尉屠耆要善待姝棋，楼兰与大汉永结为好。
　　政治上的东西姝棋不懂，但姝棋出自孔孟之乡，幼时也曾听乡里的教书先生说起过，春秋战国时期多少一国公主为了国家安定远嫁他乡，公主尚且如此何况是自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如果以一己之身可换一国安宁，在国家大事面前她们向来没得选择。
　　只是没得选择但她们心里真的情愿吗？
　　尉屠耆亲自扶姝棋上车，虽然只露出了半张脸，但尉屠耆还是被姝棋的美貌所惊艳到，姝棋掀开帘子准备进去，空中似乎传来大雁的声音，姝棋忍不住抬头望去，彼时刚过晌午日光浓烈晃得人睁不开眼，姝棋似乎能看到一只大雁在空中徘徊，城楼上全是整装严肃的士兵，彰显着大汉朝的荣耀与强大。
　　姝棋抿着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安城，那一眼包含了许许多多说不明白的情绪，似乎要将它们都印进眼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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