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世未安

　　年三十的晚上，陆重旻照往年一样与后妃们共同进膳。
　　往年年夜饭的时候，无论是平日里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都会费尽心思打扮一番想要在皇上面前展示自己姣好的容貌身段。那些受了冷落，一整年都不怎么见得到皇上的，更是迫不及待地想着趁这个机会吸引皇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今年却没有哪个妃子敢在这年夜饭上多言一句，更是不想让皇上在这时候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来。
　　年前宫里宫外接二连三的出了这许多事，也难怪陆重旻心情不佳。陆韵和两次遇刺还未痊愈，江琪琪又被查出犯了事打入了冷宫。若不是程梓清出面在旁劝阻，不是念在陆筠琦、陆韵方姐弟二人尚且年幼，江琪琪怕是性命都不保了，这进了冷宫也是没了半条命。江家也因此受了牵连，查抄了名下所有铺面不说，家里的壮丁都发配去充了军，留下一些老弱妇幼在家过着清苦日子。
　　皇上不高兴，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多言语。程梓清也觉得为难，一顿饭吃得人心惶惶，无滋无味的，没半点过年的气氛，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瑞王府里的气氛倒是比起宫里的还好些，陆韵安照例来探望陆韵和，顺便同自己的胞兄一道过年。陆韵安本来对吃食就讲究，陆韵和又是个伤患，万沐卿便自己做了些拿手的清淡小菜，几个人一起吃了，虽没有多热闹，却胜在开开心心。
　　陆韵和身体底子好，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能偶尔下床走动了。楚箬也跟着好了不少，看着还是从前那副活宝样子。
　　前两日估摸着是陆韵和同楚箬说了送他走的话，楚箬闹了两日的别扭，谁也不理，每天就板着个脸给陆韵和换药喂药。陆韵安一来，楚箬便跑到房顶上去坐着，招呼也不跟他打一个。这两天倒是好了，陆韵安想着两人应该是说开了，便没多问。
　　吃罢了饭又闲聊了一会儿，陆韵和便差不多该歇息了，陆韵安便同万沐卿回了自己府上。万沐卿照例去为他熬药，陆韵安则自己先回了院子。
　　还没进门，陆韵安便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推门进去便见邱枫正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桌上放着从他屋里端出来的果盘，邱枫的手里还正拿着一个桔子剥着。
　　“你怎么来了？还抢我的桔子吃。”陆韵安有些惊讶，这时候邱枫不是应该在镇国公府里吃年夜饭吗？
　　邱枫将手里的桔子掰成了两半，递了一半给陆韵安，说到：“家里女人太多了，叽叽喳喳地说的净是些零零碎碎家长里短的事儿，我就跑出来了。”
　　说着他将手里剩的那一半桔子丢进了嘴里，刚咬了一口，眉毛就都拧了起来。
　　“呸，你这桔子也太酸了吧！”
　　陆韵安见他这反应，便把刚才邱枫递给他的桔子丢回了果盘里，说到：“冬天还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多甜啊。”
　　“那你怎么不吃？”
　　“我一直都不吃来着，”陆韵安也在旁边坐了，“都是沐卿吃，她爱这个。”
　　“算了算了，我今天来也不是吃桔子来的，”邱枫将那果盘又往远处推了推，从怀里掏出来了个小物件，推到陆韵安的面前。
　　陆韵安接过来一看，是一块做工十分精巧的镂心雕花羊脂白籽玉蛟，玉也是上好的温玉，遗憾的是缺了一只爪，但也是罕见的物件了。
　　“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
　　“先前在北边的打益国的时候得的，看着应该是个好东西便留着了，喜欢吗？”
　　陆韵安看着他，啧啧叹道：“喜欢那是肯定的。你胆子真的是大啊，这都敢不上缴国库？”
　　“反正也没人见了，你喜欢就拿着吧，我带不了这东西。”皇家以外的人带龙形饰物可是大忌。
　　陆韵安倒不用忌讳这个，乐呵呵地收下了，说：“那先祝你新年快乐了，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不如你再拿个桔子走？”
　　“这桔子还是算了吧，”邱枫赶紧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先回去了，还得去陪陪老头子，不然他能念叨好久。”
　　“去吧去吧，不送你了啊。”陆韵安心思都在那块玉上，胡乱地跟邱枫道别。邱枫看他拿到那块玉之后瞧都不瞧自己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便离开了。

　　万沐卿进门的时候，正巧看着陆韵安拿着根红色的丝绦往玉上的孔里穿，便问道：“哪儿来的这东西？刚才还没呢。”
　　“邱枫给的。”陆韵安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来过了？”见陆韵安专心致志地，万沐卿便说，“我帮你穿吧，再给你编个花式，你先把药喝了。”
　　“不用不用，”陆韵安麻利地将线穿好，在小孔两头各打了一个结，就将玉佩收进了袖子里，“就这样随便一穿能用就行了。”
　　“你喜欢就成，”万沐卿看陆韵安摆弄完了，便把药碗放到了他面前。陆韵安没像往常似的抱怨就将药喝了，万沐卿给他送了这么多次药就没见他哪次像这次这么乖过。
　　这家伙，心情就这么好吗？

　　正月初一晚上，到了皇子们与皇帝进膳的时候，与前一日并没有太大区别。陆韵安照旧像不存在一样，并没有受到陆重旻的半点关注。连陆韵晟这个做太子的，话都比平时少得多，生怕一个言语不慎引得父皇对自己不满。其他人见太子都不敢言语，便都讷讷地埋头吃饭。只有伤还未痊愈的陆韵和受了些特别的照顾，陆重旻吩咐人给他备了软垫，席间还单给他一人上了碗红参汤。
　　吃完了一顿没什么意思的饭，陆重旻便叫人用轿子送了陆韵和回府。陆韵安便推说身体不适先行离席了，他惯常这样，陆重旻便也同意了。只是刚走了没多久，便被一个身着红色小袄的身影拦住了。
　　“韵安哥哥，有空陪陪笙儿吗？”
　　看着五官已经张开，眉目如黛，已经颇有几分姿容的妹妹，陆韵安柔和地询问：“怎么不在母后那里陪着？”
　　“笙儿有事要对韵安哥哥说，韵安哥哥就陪陪笙儿吧。”陆筠笙边说边拉着陆韵安的袍袖撒娇，陆韵安一向不善于拒绝她，被她磨了一会儿便随她走了。
　　走了一段路，见周围没什么人了，陆筠笙便停下了，转过身来看着陆韵安。她比陆韵安要矮上不少，此时微微仰着头，却还是掩不掉平日里被宠惯了的那份骄纵。
　　“我听母后说，是韵安哥哥来帮邱将军退这门亲事的？”
　　陆韵安顿了一下，他虽然想着陆筠笙有可能是为这事找他，可没想到她竟这么直接地就问出来了。他难得有些讪讪地应道：“是的。”
　　“为什么邱将军不自己来说？”
　　陆韵安实话实说：“邱将军觉得直接来说会很为难。”
　　“有什么为难的！连理由都不说清楚就要拒绝我，以为我就会答应吗？”
　　被陆筠笙的一对大眼睛看着，陆韵安有些不太舒服。心里抱怨着邱枫真是给他惹了个大麻烦，面上却还得帮着他说话：“将军也是为了照顾嘉荣。他总归是个将军，指不定哪天便要出去打仗的，怎么好让嘉荣你为他担惊受怕呢。”
　　“等我嫁了他，还要他出去打什么仗，”陆筠笙不满地嘟起了嘴，显然没办法接受这种理由，便拉着陆韵安道，“韵安哥哥，你帮我与邱将军再说说吧。”
　　“这……”陆韵安迟疑了一下，“怕是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韵安哥哥你既然能帮邱将军拒我的提亲，就不能再帮我去说说了？我都听人说了，邱将军近日总是一下了值便往韵安哥哥府上去了，定是与韵安哥哥非常要好。韵安哥哥不愿意答应笙儿的请求，莫不是韵安哥哥府上有什么浪艳的女人勾引了邱将军？”陆筠笙自顾自的说着，话语间便尖刻起来。
　　陆韵安心里本就不耐烦，又听她这般言语，心下觉得不妥当，说话便也严厉了些：“嘉荣你是公主，怎可说出这样的话，还有没有些皇家的体面了，况且我府上哪有什么能吸引得了邱将军的女人。”
　　陆筠笙好久都没有被人这般数落过了，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向来对她温言软语的陆韵安，她又认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根本不听陆韵安说话：“笙儿不管，韵安哥哥你今天必须告诉笙儿那个女人是谁！”
　　听她说了这半天，陆韵安莫名越来越焦躁。见她语气不善，陆韵安也有些恼了，说到：“嘉荣若是不信，改日去我府上找便是。”说罢便转身走了。
　　陆筠笙哪里想得到陆韵安不答应帮她就算了，还会不听她说话，甚至还丢下她不管。她冲着陆韵安的背影大声喊道：“你等着陆韵安！本公主明日便去你府上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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