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花章

　　午后的花院，散漫着淡淡悠悠的花香，暖阳之下，让人有点困顿的感觉。
　　四月牡丹，再度盛放。一院芬芳，玉黄贵紫，开得慵懒撩人，姿态万千。
　　魏紫缓步走到那丛光彩照人的姚黄旁，小心捧起那檀心含紫的花朵，深深一嗅。
　　姚黄旁边是绽放花瓣，紫中呈白的牡丹魏紫。
　　她柔柔的轻抚它们的花瓣，低声轻吟：“姚黄，托桂型，淡黄色。花蕾园尖，绽口型，叶中圆，花朵在花丛之上，色极鲜洁，光彩照人，有深紫檀心，号为花王；魏紫，花初开时色偏紫红，随花朵开放，渐变红色，紫色渐退而成红色，花盛开后，瓣端微发白。株型矮，半开展，花朵直上，号为花后。”
　　很小的时候，爹就常常抱着她，给她讲姚黄魏紫，讲它们的特性讲它们的美。爹说等她长大了，给她的嫁妆都要是这花王花后。
　　“五百年前物，三千劫外枝。丛根滋富贵，枯干发神奇。有庆偏能兆，凭谁许见移。年年春欲暮，常是费相思。”
　　静静的午后，清越舒缓的声音一字一句温敲进了她的耳中。
　　魏紫霍然转身。
　　阳光下，俊拔的身影沐浴在橙色的光芒中，雪白的长袍带着浅浅金辉，清如湖水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柔。
　　那一刻，她恍惚间见到了姚黄幻化成的明媚精灵，挺拔卓立，夺人心目。
　　姚黄魏紫，花王花后；执子之手，与汝白首。
　　白术眉宇间的微笑，温暖如朝阳。
　　“我答应你，我回来了。”
　　我答应你，我回来了。
　　心，剧烈地颤抖。
　　“白术……”
　　魏紫颤抖着双手捂住唇，晶莹的泪水布满眼眶。
　　“是我，小紫，我回来了。”温言细语的声音轻轻的说。
　　缓缓迈起步子，魏紫紧紧握着胸前的琉璃，一步步靠近那个四百天来日夜思念的人，她伸出手轻轻抚上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庞。
　　他瘦了……
　　“你……不是要去京城吗？”
　　白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好凉……魏紫微微一颤。
　　“牡丹盛放，我想陪你再看一次……”
　　再看……一次……
　　凝着她的那双眸子依旧如此澄澈，清晰的倒影出她的身影；那温秀的微笑依旧如此温柔，同她心中的笑容慢慢重叠。
　　“白术……”
　　魏紫紧紧咬住唇。“好，”含着泪璀然一笑，“我来做你的眼睛，我们一起来观赏这些牡丹。你知道吗，白术？今年的姚黄特别盛放，甚至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牵起他冰冷的手，她领着他来到繁锦的花丛间。
　　白术温柔的微笑着，静静聆听她的诉说，眸中溢满缱绻的深情。
　　“是吗？那一定非常的……非常的美。它旁边的魏紫也一定很美吧？”
　　魏紫凝着他，抬起手轻柔的抚过他的唇角。敛下眸，她微笑着点点头：
　　“很美。它们和姚黄一样，开得比其他任何一株牡丹都要美，美丽的让人不想移开眼……”
　　别哭……千万别哭……
　　“不要哭……小紫……”
　　白术凝着她，声音舒缓柔和，“千万不要哭。小紫，答应我，无论经过多少寒冬，即便一个人，都不要再哭。”
　　泪，泫然而下。
　　魏紫捂住唇。
　　“答应我好吗，小紫？”他微笑着，笑得温柔宁和。
　　她望着指间的鲜血，颤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这不是她的血。
　　白术笑得更加宁定，他轻轻地咳着，喉中翻腾的的血一泊泊涌了出来，浸湿他白色的衣襟。
　　魏紫扶住他渐倒的身体慢慢蹲下，不停地为他拭去涌出的鲜血，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那苍白衰弱的面容上。
　　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白术缓缓闭上了眼。
　　魏紫的心很痛，是那种比剔骨剜肉、锉骨扬灰还要深入骨髓的痛。

　　“大夫！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天机”房内，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转过头看着廉贞，皱眉叹道：“白先知积劳成疾，气虚神损，再加上他长途不停歇的奔波造成身体不堪重负，怕是……”
　　不停歇的……奔波……
　　魏紫站在门外，紧紧咬着下唇，无力的靠住门墙。
　　白术，你答应我要活着回来……是否你早已知道是如此结果，所以才这样……奔波……
　　廉贞簌簌落着泪，抽泣地说不出话来。
　　天莴强忍住泪水，“大夫，可有法子吗？只要您开口，再难的灵丹妙药我们都可以去找。”
　　老大夫摇了摇头，“惟有慢慢调理，把身子养着，或许还可以多熬个几年。但切记不能再让他劳心伤神了，否则回天乏术。”
　　魏紫紧咬的唇上泛出一丝丝血印。
　　“唉……”惋惜地叹口气，老大夫摇摇头拿起药箱。
　　天莴哽咽着说：“廉贞你送送大夫吧。”
　　廉贞红着眼眶点点头。
　　望着床上面如死灰的白术，天芮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来到房外。
　　“姑娘，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轻轻地搂住那个倚墙而站，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女子。
　　一双手用力地握紧，魏紫抬起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哭。”
　　她不会哭。
　　她答应了白术，无论经过多少寒冬，即便一个人，都不会再哭。白术不希望她哭，她不能让他病倒了还听到她的哭泣。
　　天莴轻轻眨了下眸，泪水簌簌落下，她抬手捂住唇，掩住那啜泣声。
　　两人不知在房外站了多久，直到天边暮色若墨，廉贞抬着沉沉的步子走上楼。“魏姑娘、天芮姐，你们去吃点东西吧，这儿我来守着。”他的眼睛又红又肿。
　　天芮扶着魏紫的肩，“姑娘，你已经站了一天了，去休息下吧。”
　　依旧维持着倚墙而站的动作，魏紫缓缓摇了摇首。
　　廉贞红着眼眶别过头。
　　忍住泪水，天芮轻声说：“那好吧，过会儿我把饭菜给你送上来。”她看着魏紫，“姑娘，如果连你也倒下了，公子一定会很伤心的。”
　　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直到他们的步伐声消失在楼梯口，魏紫才僵硬的顺着墙滑坐在地。
　　她抬起头，泪水盈满眼眶。
　　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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