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玉禾事

　　这时那个年轻人早已经昏了过去，玉禾看刚才那个护士又拿起一个针管，里面注满了如烈焰一般红色液体，这护士每向她走近一步，她心脏就会重重地跳一下，好似被狠狠地捶了一拳。刚才那恐怖场景还历历在目，而这一切马上就会重演，她恐怕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了。玉禾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只感到自己手臂被一下扯了出去，这让她毛骨悚然、浑身僵硬，立刻死死闭上双目。
　　那护士紧紧攥着玉禾的左手腕，发现那衣袖上血迹斑斑，又见她胳膊上还缠着一块布条，剪开之后，果然看到一个很深的伤口。这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经过一番折腾后，又汩汩冒出了不少鲜血。这护士不敢再有所动作，便向里头那个房间叽里呱啦地喊了两句。

　　过了片刻，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男军医，他提起玉禾那只受伤的胳膊仔细查看一番后，又低声跟护士说了几句，护士点点头，喊了两个人，把玉禾连人带椅子都抬到里头那个房间去了。玉禾不知道他们刚才说了什么，那些鬼话她一句也听不懂，更是觉得惶恐不安，感到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好似马上就要冲出来。
　　玉禾被放下后，那男医生也跟着进了屋。等那两人一出去，他立刻就上了锁，又从门缝里朝外望几眼，确定没人盯着了，这才转过身，又抬起玉禾那只手臂仔仔细细检查起来。玉禾看他双目深如潭水，里面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仿佛有惊喜、有感激、有无奈，还有些愧疚……
　　就在玉禾忐忑不安时，忽然听那医生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冯家大小姐吧？”

　　玉禾心中一惊，她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自己在省城根本不认识什么人，再说她如今又像个男孩，这人又是如何认出自己的？想到这里，玉禾只觉得后背发凉，头皮发麻，担心又会是什么陷阱，她便装作没听到一般，只一动不动。那医生看玉禾受了惊吓，连忙帮她解开绳索和布条，又取下自己的口罩，出言提醒道：“我是王大夫，就是给你爷看病的那位，你好好想想。”
　　玉禾抬起头凝视着这大夫，只见他大概有四五十岁，面容消瘦，皮肤沉暗，上面布满了皱纹，玉禾感到有些似曾相识，但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王大夫看她一直呆呆愣愣的，不禁苦笑道：“你大概已经忘了，事情都过了那么久。”
　　玉禾又瞅了他几眼，细细回味着他的话，终于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个，给我爷爷看病的王大夫？”
　　王大夫点头道：“没错，那天多亏了你。” 玉禾这才想起五年前在省城医院发生的那件旧事……

　　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王大夫照例在为爷爷做身体检查，突然那扇门“哐”的一下就被用力踹开了，一下子闯进来五六个气势汹汹的拿刀人，其中两个人堵住门，剩余的举起刀对着王大夫就是一通乱砍，边砍边骂道：“让你爹不还钱！让你爹跑！”
　　“父债子还！砍死你个兔崽子！”
　　“砍死你，砍死你！”
　　……
　　王大夫当时就挂了彩，他被砍倒在地后，只能用双手护着头部，不停挣扎、连连惨叫。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医院中的不少人，可他们见那些歹徒面容凶恶，手段残忍，还个个都带着砍刀，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玉禾看到王大夫血流如注，而她爷爷早就被吓得昏死了过去，可那些凶神恶煞的歹徒依然没有停下来，鲜血溅满了整个病房。玉禾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大喊道：“别砍了！我替他还。”

　　一个歹徒听了她的话便住了手，满脸狞笑道：“呵呵，你替他还？五千多大洋！你还得起吗？”
　　玉禾脑门一热，高喊道：“还得起，还得起，快住手！住手啊！”
　　就在这时，她爹娘赶了过来，冯金壩看他爹晕了过去，顿时气急败坏嚷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住手！都给我住手！”
　　这些歹徒也是有眼色的，一看眼前的这位财大气粗，他们便停了下来。一个凶徒用染了鲜血的砍刀指着玉禾，朝冯金壩猖狂喊道：“她刚才可说要还钱，哥几个都听着呢，要是敢反悔，我就割了她的舌头！”
　　冯金壩顿时火冒三丈，走向前去狠狠地抽了玉禾一个响亮的耳光，破口大骂道：“你胡吣些啥？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他一边骂着，一边扯着玉禾的胳膊，想把她给拉出去，可却被那两个堵着门的歹徒给拦了下来，冯金壩恼顿时羞成怒，急忙向外喊道：“报官！快报官！”
　　一个歹徒一刀把门框子砍裂了，恶狠狠地威胁道：“我看谁敢？老子先把他腿砍断！” 那些看热闹的人不禁吓得瑟瑟发抖，纷纷作鸟兽散，不一会儿就全跑光了。

　　冯金壩也有些战战兢兢，玉禾看他爹如此冷酷无情，便想起这些日子王大夫对爷爷的细心医治和照顾，那时候他爹可是对王大夫殷勤备至，三天两头就要请吃请喝，可如今看别人落了难，却又如此袖手旁观。今儿个若不帮王大夫，任凭那些匪徒胡作非为，估计他真要性命不保。想到这里，玉禾便向她娘苦苦哀求道：“娘，王大夫医术这么好，又对爷爷这么照顾，咱先帮他把钱还了吧。”
　　梁香荣平时待人一向宽厚，见不得这种血腥场面，再说老爷子的病情一直都是这位王大夫在照看着，若是换了别人，恐不能适应，她思虑一会儿，只好答应了玉禾，向那些人问清债务后，便立即派人取钱过来。冯金壩见太太都已发了话，也不好继续阻拦，再说他当时在省城的生意可是做的风生水起，那些钱也不过是每月进项的零头罢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老爷子的病情，想到这里，冯金壩便也愤愤地释然了。

　　在玉禾的极力争取和帮助下，那些歹徒总算被打发走了，虽然王大夫流了不少血，但好在他当时护住了头，没被伤到要害。玉禾事后才知道，原来王大夫他爹在外头欠了不少赌债和高利贷，拖欠了好几个月，一直没还上，他爹听了别人传话，说要再不还就要了他的狗命，便吓得躲藏起来。
　　那些债主找不到人，便打听到王大夫的下落，他们之前也曾到医院闹过几次，但王大夫每月挣的那点儿钱几乎全给他老婆孩子寄去了，根本没多余的帮他爹还债，那些债主实在等得不耐烦，这才找了一些地皮流氓上门来闹事，原本也没打算非要了王大夫的命，只是想恐吓他一番，让他快点还钱。可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平日里打架斗殴、无恶不作，下起手来没轻没重，根本不管对方死活，若非玉禾及时出手相救，王大夫即便不死也是重伤。

　　王大夫一想起之前的事情，就对眼前这人充满感激，他盯着玉禾，关切道：“省城这么乱，你来干什么？又怎会被抓进来？”
　　玉禾这才长舒一口气，“我妹妹病了，听说只有省城才有药，我便来了。” 说完，她又疑惑道：“我都成这样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王大夫用手指了指她伤口上面的一处疤痕，“你这里受过伤，我亲自给你缝的，又亲自拆的线，总共六针，怎么会忘？”
　　玉禾听他这样说，便想起自己有次在医院楼梯处跑得太快，一不小心从上面滚落下来，她胳膊被一截突出的钢筋狠狠地刮了一下，弄了个很深的口子，由于伤口太深，不得不缝了几针，幸亏王大夫经验丰富，又手法熟练，那伤口没过多久就好了，不过如今细细起来，还是有六个浅浅的痕迹。

　　玉禾回想起遥远的前尘往事，又想起刚才那惨不忍睹的场景，不禁惊愕道：“王大夫，你怎会在这里？还帮鬼子做事？”
　　王大夫不敢直视玉禾的眼睛，只是感慨道：“幸亏你受了伤。”
　　玉禾疑惑道：“我受伤怎么了？”
　　王大夫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刚才那细菌实验要求对方身上没有伤口，更不能有任何感染，否则就会影响实验结果，好在你这伤口发炎了，她才让我去看看，我要求用一种新型细菌培养液对你进行单独实验，要不然，你也……唉！”
　　玉禾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想起刚才那个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年轻人，她痛心疾首道：“你以前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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