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空

　　“小文，大学生音乐节的邀请函你有没有给林映老师送去，那边还在等他的答复。”

　　“这两天手头的事太多，还没抽出空，不过你放心，我记着呢，一定尽快送到他家。”

　　“偏偏这时候搞音乐节，天天送审这个，预约那个，还要跑腿送邀请函，真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向来文静的小文居然也有逼急爆粗的时候。

　　这时节虽然思冬也是忙的要命，可再忙也不能忘掉自己来到A城的“本职任务”，一个多月没见林映，虽则忙碌的工作已经填补了思念的闲暇，可一旦四肢撇空，头脑清醒的时候抓心挠肝的滋味仍是萦绕不尽。不能打电话，写电邮又得不到回复，去他家吧又显得唐突。

　　谁知神助，送邀请函，这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了。于是思冬迫不及待的探过头去。

　　“小文，瞧你这么忙，师傅的邀请函我来送吧。”

　　小文脸上先是浮现一丝得救的喜悦，然而却不忘装腔。

　　“不用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你现在可和以前不一样了，公司还靠你创收呢。”

　　“没关系的，反正我今天也正打算去找师傅，有一些创作上的问题要和他沟通，顺道的事。”
　　“既然是这样，好吧。可千万别弄丢了，就这一份。”

　　“好的。”

　　再次走进林映的家，思冬仍然觉得异常的忐忑和激动，这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让她嫉妒，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早晨醒来就可以看到林映的睡脸，可以亲手为他做丰盛的早餐，在他沉浸在词海中时能够将烹好的普洱悄悄的搁置在棕色的软木桌上，在他的身后注视着夕阳越过他瘦削骨骼时的光影。如梦似幻的画面光是想一想都能让思冬心惊肉跳。

　　按下门铃，紧张等待回应。

　　谁料开门的竟然是拖着病躯的林映，眼窝深陷，精神异常倦怠，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像换了一个人，也像是在提醒思冬，这确然已经是一个心力体力经不起耗损的中年人。

　　还没等林映纳罕开口，思冬就连忙搀扶着林映到客厅的沙发上。

　　“你病了吗，怎么也没告诉我，去看过医生了吗？”

　　“没事，只是工作过度，疲劳后免疫力会下降，自然会落得这副样子。”

　　“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一个人在家多么危险，万一……万一，后果不堪设想。”思冬说着说着竟红了眼圈，差一点就忍不住抽噎起来，于是赶紧低下头，刹住闸。平时的她面对一切都如此克制，不知为何，一旦与林映相关，她就失去了自控能力。

　　敏感如林映，怎会不知觉。

　　“傻丫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还没有到需要人看护的年龄。”

　　“可是两个人总要比一个人好过些，至少，至少没有那多时间放任自己伤感，至少不用颠倒黑白，疏于提醒而熬坏了身子，至少可以有个人分享自己在创作上的喜悦，被人误解的苦闷和面对时光流转时的彷徨寂寥。”

　　林映的心突然如钟表咔哒的停顿了一下，他觉察到了思冬对于他的一番用心，也明了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感觉自己正要被引入一个危险的关系中，他并不想拖着思冬一起沉沦。

　　过了几秒钟，林映重新正色道，“思冬，听我说，我不寂寞。”林映的目光重又聚合起来。

　　“而且，我心有所属。”

　　思冬觉得头顶突然响了惊雷，眼睛也顿时失了焦，他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充耳不闻。片刻后，当面前的景象重新鲜活，她用摇晃的语调问，“是木随心吗？”

　　林映沉默以对，使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思冬不记得那段沉默之后她对林映是否还说过什么，她是否告过别，她是否嘱咐过他要保重身体，好好吃药，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林映的家，她只记得一跨进电梯，眼泪有如雨水从玻璃窗上冲刷而下，明明是下班的高峰时段，却听不到街上一星车鸣，过往的人群偶尔会投来好奇的目光，然而这一切对于思冬而言都不过是平常，哪有那一句“我不寂寞”来得震耳欲聋，在心里叨念一次就有如锥心一样，这些年的光景，倒是自己空欢喜，白寂寞了一场。

　　思冬用手抹了抹满是泪水的眼睛，在一家奢侈品店的橱窗前细细定住，巨大的led灯箱上是一个上了浓妆，眉目飞扬的清冷女子，她不再崇拜这个女人，她嫉妒她，但更多的是羡慕，她又想起她乖张的个性，不禁自嘲道，“个性好怎么样，个性不好怎么样，能讨好全世界的人又能怎么样，爱情是毫没道理可言。”

　　断断续续哭了一夜，彷佛所有意义坍塌灭绝，说不上来失去了什么，更说不上来还期望什么。

　　第二天，思冬告了假在家里休息，肿成核桃的双眼自己见着都厌烦，只喝了牛奶吃了面包算是早午餐，下午一个人裹了件风衣到那个播放默片的公园呆呆的坐着，一直到傍晚，当她侧过脸再看到夕阳那辉煌的样子，她便做了一个决定，“回家”，“对，回家”。她这样告诉自己，回家之前要先去一趟S城，她好想念周密。

　　处理了手头上积存的曲子，她去Mr郭那里递辞呈。

　　“为什么要走，难不成嫌公司给你的薪酬不够好？还是你觉得自己现在成名了，要和我谈条件？”

　　“您想太多了，我家里的情况，我想回家乡发展。”

　　“思冬，你难道是在开玩笑吗？”

　　思冬一脸疑惑无辜的表情。

　　“你的行业、你的机遇、你的前途是多少人祷告上苍、挤破脑袋都得不到的，不仅能让你收获名利，还能实现你的梦想。”

　　这话倒是真的。

　　“这些我都品尝到了，这一切都要感谢您，但是走还是要走的。”思冬叹了口气，低下头。

　　“这样吧，你也别着急做决定，我可以放你大假，但是有适合的曲子会通过电邮发给你，你一样可以做你擅长的，做你喜欢的填词，报酬吗，依然是按现行的酬劳，怎么样？”

　　“谢谢你，Mr郭。”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过来人有一种让人恐惧的判断力，思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MR郭的预测，但是此刻如此决绝的走终究只是一次赌气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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