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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不覆
皇宫内,已是万籁俱寂。
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对于贾充和毕方来说,是密谋的最佳时机。
但是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的,除了心怀鬼胎的人,巡逻的官兵,以及义务守夜的人,还有一个身居高位,却心怀忐忑、彷徨不安的少年。
没有人发现,原本应该早已入睡的二皇子殿下,此时仅仅穿着者一身薄薄的睡袍,在昏暗的烛光下,两眼发直地趴在桌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盈盈闪烁的火光。
他不敢熄灯,即便到了深夜,即便他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睡,他依然不肯让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每当他要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一片汪洋的金色,充斥着无尽的愤怒与悲伤,压抑着一种令他难以接受的悲哀。
他究竟是恐惧,还是想哭,在回忆起那条鲜活的生命消失在他手里的时候?
“在这个世上,只有我和殿下两人能够杀得了她。”
两天前,裴秀说过的话,就像是梦魇一样地萦绕在司马衷的记忆里。
“为什么?”
他记得当初他还曾经那么傻傻地发问,如果未曾问过,那该有多好,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像以前那样愚妄地活在自己的荣耀中,那又该多好。
可是,他问了,就像是一个迫不及待地跳起来,努力地去叼住那致命鱼饵的笨鱼一样。
突然,就后悔了。
“因为在我和殿下的身上,都有着九尾百年的功力,为了救曾经濒死的两个人,两个只会忘恩负义的人,九尾自愿舍弃了两尾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你看到的九尾,只剩下了七尾。”
“你是说……”贾充看着若有所指的毕方,虽然这家伙只是在原封不动地复述裴秀那天所说的原话,但是那略带调侃的眼神,却透露了毕方内心的想法。
一年前,司马炎继任晋王之位,意图谋害曹奂,篡夺魏国政权,而当时的贾充,为巩固自己的地位,主动请缨,前去捉拿曹奂,但谁知,当时魏国安插在晋国内的细作偷偷将二皇子司马衷骗出宫,并以此来威胁贾充等人退兵。
但当时,急功近利的贾充却仰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表面上佯装撤退,背地里却命人偷偷地将那名细作射死,然后再冲上去擒住魏王曹奂,顺便也能救下司马衷。
但那时候,细作的身后正好是个悬崖,中箭的细作抓着怀中的司马衷一同跌落了山崖。
虽然紧接着曹奂被擒,但是由于司马衷的意外,贾充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直到第二天,贾充的手下在悬崖下的一个山洞内找到了昏迷不醒,但仍有一息尚存的司马衷。
后来,司马衷确实醒了,只不过可能是由于撞击的原因,记忆产生了部分缺失,回宫之后,甚至还有人说二皇子变傻了。
司马炎的态度贾充也能够感觉得出来,表面上是对他贾充欣赏有加,但是那时不时露出的疏离与防备,却是让贾充有很长时间都活在一种小心翼翼、又惊又怕的状态之下。
“你的意思是说,当初救活二殿下,并将他安置在洞穴内的,正是那条九尾狐妖?”
“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裴大人所言。”毕方的样子,似乎有点不悦。
“可是为什么,一只妖孽,居然会救人?”贾充还是不愿相信。
“没错,为什么?”毕方笑了,“贾大人问的问题简直和二殿下如出一辙。”
这个问题,或许连裴秀都想不通,或者,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即便这其中一个女人,只是个妖。
“为什么?因为她寂寞。”温柔的声音带着一种婉转的悲切,预示着有第三个人听到了裴秀与司马衷之间的对话。
杨艳原本只是听说司马衷要会见裴秀,她只是担心小小的司马衷会用孩子气的方式来解决大人之间的问题,毕竟裴秀的身份不同于一般人,而陪在司马衷身边的又是一直与裴秀不和的贾充。
万一在贾充的怂恿下,司马衷真的做了什么逾越的事情,等君上回来,怕是又要大怒。
抱着这种担心的态度,杨艳才不顾宫女的阻止,来到了司马衷与裴秀密谈的地方。
哪知,却听到了这一系列与她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皇后娘娘。”
“母后!”
司马衷有些受惊般地看向自己的母亲,而裴秀虽然有些惊讶与尴尬,但还是十分礼节地朝着杨艳低身问候。
“裴大人,你猜测九尾是在救下衷儿之前就已经怀有身孕了吧?”
“没错,按照推算,理当如此。”
“那么,我理解,”杨艳一脸温柔地摸着司马衷头顶的绒发,“女子在即将为人母的时候,对世上所有的孩子都会有一种怜惜之意。”
“可是……那狐妖为什么又会去救裴大人呢?明明,他是要去抓她的。”司马衷已经不是在提问,而是想要说服,说服裴秀,说服母后,甚至是说服自己的内心。
他无法接受,自己是被狐妖所救,更加无法接受,在亲手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之后还如此沾沾自喜的自己。
“因为寂寞。”杨艳叹了一口气,“再大的权势或是力量又算得了什么,所有人都惧怕自己,因为惧怕而去伤害,为了自保又不得不去伤害别人,然后变得孤独,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连所爱的人都无法陪伴在自己身边。”
裴秀看着母仪天下,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娴淑的杨艳。司马炎的妃子何其之多,杨艳虽贵为皇后,但是地位与权势,除了会找来后宫之人的忌惮与窥伺,剩下的,也就只有寂寞。
“寂寞会使人发疯,会使人做出完全不可预知的行为,或许九尾也只是想找个人陪陪自己,至少,是在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前,暂时地忘掉寂寞,或者……”杨艳苦笑一声,抬起头,望向了外面的天空。
“或者,忘掉那个使自己变得如此痛苦,而寂寞的男人。”
小小的司马衷看向了自己的母后,或许后宫的复杂对现在的他而言是一个完全不可理解的世界,但是,但是母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孤独与痛苦,即便小小如他,也能够发自身心的感应得到。
“衷儿,答应母后一件事情好吗?”
“母后……”
“衷儿,如果你真的有一天做了帝王,后宫妻妾繁多,也莫要忘了旧人,尤其是你明媒正娶的皇后。”
“可是你去的时候,九尾狐妖不是正在吸裴秀的血吗?难不成那也是在救他?”儿女情长的事,贾充可没有时间去理会,当今的皇后到底对帝王有何想法,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女人在他眼里,终究是一群不可能左右大局的存在。即便当初提议要向吴王孙皓送去九尾狐妖的也是他。但那一次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得司马衷的欢心,以及顺便暗害裴秀罢了,至于那九尾狐妖到底能有多大的作用,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这就是重点。”锋利的扇骨敲击了一下毕方的面具,而那个部位,却也正好是毕方被九尾狐妖袭击从而受伤的地方,这个仇,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毕方的一根心头刺,即便那只狐妖已经死了。
看着毕方突然变得犀利的眼神,贾充知道,真正的大餐即将呈现,或许自己那三个条件真正要换取的,正是接下来的问题的答案。
“为了换血。”
“什么?”凝神静听的贾充反倒是因为这句太过简短而又直击主题的话语而有些发蒙。
“九尾狐妖一尾的力量便是妖兽百年的道行,普通人类又怎么可能承受的住,因此,九尾狐妖在将力量渡给凡人之后,就会吸取凡人的鲜血并同时换上自己的血液,用九尾狐妖的血液来压制住凡人体内属于九尾狐妖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说,”贾充的眼睛亮了起来,“二殿下和裴秀此时也变成了妖?”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毕方就像是在故意吊贾充胃口一样的,把关键之处的话语都说的无比之慢。
“妖狐的力量对凡体肉胎的人来说,就像是毒药,而狐妖的血液也只是为了压制住这股力量而存在的,因而他二人的体质除了比常人还要再虚弱上几分之外,表面上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贾充脸上的火热顿时变成了一片冰凉。
“那这种不痛不痒的情报,对我而言又能有多大的用处。”以至于自己竟然将一个绝对不能说的秘密交给了毕方这个无比危险的家伙,贾充顿时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你还不明白吗?”对于贾充的暴躁,毕方不怒反笑。
刚刚死去的那个囚犯的尸体依旧留在这个狭小而封闭的空间之内,丝丝的血腥之气不停地缠绕在两人的鼻息之间。
“即便我们知道这其中的蹊跷,但是别人并不知道,常人对于过于强大的力量的恐惧那可是天生的,在他们眼里,拥有狐妖之力与狐妖之血的裴秀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妖怪,至于二殿下,那可就更惨了,皇室继承最注重的是什么,难道贾大人还不清楚吗?”
贾充的目光闪烁了起来。
没错,皇室继承最重要的是什么,才不是那种可笑的才干,而是血统,只有拥有着最正宗的皇室血统的人,才有资格继承大统。
可是,现在二皇子司马衷的身上,流淌着的恐怕全部都已经是狐妖的血脉,试问这样的一种情况,晋王司马炎又会作何决断。
而杨艳,作为司马衷的母后,更是作为知情不报或者说是欺君罔上的人,同样也难逃罪责。
如此一来,对于三个人命运的决断权,恐怕就已经掌握在了贾充的这一张嘴上面。
谣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背后散播谣言的人,到底是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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