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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晖脉脉水悠悠
附近有一个市场,卖衣服鞋帽,也卖中国的特色产品,旗袍、汉服、扇子、佛珠,笔墨纸砚什么的,都是外国人感兴趣的东西。
一进去,林木森的眼睛就被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吸引住了。鲜红的中国结,画着仕女的折扇,写意的水墨画,各种珠子攒成的头面,画着脸谱的京剧面具……中国人觉得司空见惯的东西,对外国人来说,却是新奇罕见的物件儿。有几个外国旅行团在这边购物,一路听见他们发出各种惊呼。花娇忍不住微笑,内心还是有一种自豪感的。
小店铺里卖小小的磁铁书签,画着熊猫吃竹子,憨态可掬。看林木森还站在卖脸谱的商店里细细挑选,赶紧买了两个,又走了回去。
林木森问,“花花,你觉得哪个好看?”
花娇看了看挂着的一溜儿的脸谱,说:“都好看。”
见林木森一脸的不信任,便一个个指给他看,“你看,戴红色面具的人是忠诚的人,黑色是豪爽的人,紫色是老实的人,黄色是凶狠的人,蓝色是刚强的人,白色是多疑的人……”知道他有些词听不懂,又用英文解释了一遍。
卖脸谱的老板穿一件中式对襟短衫,脚底一双片儿鞋。五十开外的年纪,一看就是本地的老人儿。
听花娇给林木森介绍,上下打量了一眼花娇,“小姑娘年纪不大,知道的不少啊。”
花娇知道的这些都是当年上《中国文化史》学的,也就记住了脸谱的颜色代表的各种不同的性格。这会儿老板夸她,有些不好意思,“也只知道这些,在您这儿班门弄斧了。”
老板哈哈大笑,“现在的孩子知道这些个就不错了。”又对林木森说:“你尽管挑,到时候给你便宜点儿。”
本地人说话,满口的儿化,舌头绕得又快又急,偏偏还卷着舌头,林木森听不懂。求助地看着花娇,花娇说:“你选你喜欢的,他给你打折。”
林木森这才明白,满脸的欣喜。
花娇也细细看那脸谱,并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大路货,制作得很是精良。忍不住问老板,“这个是您自个儿画的,还是......”
老板竟是一脸见到知音的惊喜,“姑娘好眼力,可不就是自个儿画的,好多人嫌贵,爱跟路边儿买的那些比。”
花娇来幽州三年多了了,也学会了一口饶舌的本地话,平时上课的时候藏着,这会儿一激动,一口本地话说得又快又急,舌头打着卷儿往外蹦,林木森起先还认真听,后来见两人说得投机,越来越快,他能听到的只是“儿”的发音,索性放弃,无奈地看着花娇,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又无辜又可怜。花娇一转头,看到林木森的眼神儿,赶紧住了嘴。
老板也是好眼色,大笑三声,“小伙子不是中国人吧。但是好福气,遇着这么好的中国姑娘。”
花娇赶紧说:“不是,不是。您别误会!”
没想到老板却说:“我多大年纪,还没这点眼力见儿也就白活了。”
幸好,林木森听不懂这又快又急的本地话。花娇不想老板再说出别的,赶紧催林木森选一个。林木森挑来选去,舍不得这个也放不下那个。最后红黄橙绿蓝紫青灰,选了一堆。老板果然不食言,给了很大的折扣。
出了那家店,林木森说:“花花,刚刚老板说‘小猴子’是什么意思?”
花娇仔细想了想,才回忆起来,老板说过“小伙子”,估计他听错了。自己笑够了,才慢慢告诉林木森。林木森听完也觉得有意思,时不时蹦出一句“小伙子”。
林木森本来就高大,长得硬朗帅气,惹得一群人回头看他,特别是年轻的姑娘,居然还有给他抛媚眼的。可惜,林木森沉浸在学到新词儿的兴奋里,花娇想:做林木森的女朋友或者是老婆,还真得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说“自古红颜多祸水”,但是在这个男女平等的时代,男色也是祸国殃民的导火线。
从楼上下来,林木森拎着一大摞的京剧脸谱,人潮涌动,不得不左躲右闪,在大门口为了避开一个推婴儿车的妈妈,跟另外一个人撞到了一起,脸谱掉了一地,花娇条件反射地想蹲下来捡,林木森一边跟人道歉,一边拽住花娇,又回头解释,“你的裙子!”花娇今天是及膝短裙。倒是对面的女孩儿赶紧蹲了下去,一抬头,银盘似的一张脸,两弯细细的柳叶眉,圆溜溜的两颗黑眼珠,冲花娇粲然一笑还露出两颗小虎牙。一瞬间跟记忆里的某个人叠加在一起,名字含在嘴里却迟迟没敢吐出来。
“花娇?”对面的女孩略带迟疑地问。
“叶心?”花娇终于叫出来。
久别重逢,没有比拥抱更好的礼物,眼角都含着泪花。太多的话想说,一时哽咽,多少年没见了。
花娇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八年了吧?”
“是的,快八年了。”
林木森看两人站在大门,人来人往都得绕着走,对花娇说:“我们去咖啡厅吧。”
这才发现林木森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们。叶心拽了拽花娇的胳膊,附在花娇耳边说:“你的男朋友?”
花娇赶紧摆手,“不是不是,只是我的学生。”
从那条街出来,是潮男潮女的大本营,隔几步就有小小的咖啡厅。随便找一家进去,大白天,窗帘低垂,灯光昏暗,烛光摇曳,桌子低矮,沙发宽大,音乐若有如无,实在是叙旧聊天的好地方。一坐下去仿佛陷在云朵里一般,整个人变得慵懒,骨头似乎都是酥的。花娇听坐在对面的叶心讲这些年的经历。
当年这个姑娘是花娇的闺蜜加死党,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粘在一起。这姑娘貌似娇柔,其实最是侠肝义胆。当年花娇因被老师偏爱,一众男生在学校公共场所羞辱花娇,看热闹的人一大堆,只有叶心愤然站出来,狠狠奚落了那群男生。
不过不久,她爸爸调任幽州,才慢慢的失去了联系。
“现在你做什么呢?”花娇问叶心。
“律师,大学学的是法律,研究生学的是民法。今天到这儿来就是来取证。没想到那么巧,居然碰到你。没想到还能再见面。”叶心感慨。
“是啊是啊!”花娇也感慨万分。
服务员送来咖啡,花娇的是拿铁,叶心要了个卡布奇诺,林木森想尝鲜,点了一杯榴莲咖啡。
花娇喝了一口,味道还行,见对面的叶心,身量不矮,似乎比高中的时候高了不少。美还是美,但是娇弱之气褪尽,眉宇间有凌厉的正气。花娇忍不住在心底赞了一声。
音乐渐渐明晰,是Kings of Convenience的Homesick。最后一句Because I no longer know where home is,花娇和叶心都沉默,当年她们最爱这首,应景似的。似乎是尘封在旧时光里的记忆。
林木森坐在那儿,百无聊奈,自己的那杯咖啡,一股子的榴莲味,觉得口腔里都是臭的,看着花娇刚喝了一口的拿铁,拿征询的眼光看花娇,花娇问了一句,“怎么呢?”
林木森指指自己的咖啡,“不好喝,我想喝你的。”
自己端过来,喝了一大口。不只是花娇目瞪口呆,叶心也是惊诧不已,随即冲花娇暧昧地笑。
叶心一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跟证人约好的时间,匆匆扔下自己的名片,一边说:“以后再审你。”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
叶心一走,林木森就说:“饿。”
花娇领着林木森往对面走,对面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火锅店,以服务热情周到著称。一到饭点人满为患,排几个小时是常事儿。
今天运气好,也可能是过了饭点儿,居然很顺利地找到了位置。
花娇将菜单丢给林木森,自己去洗手间。等从洗手间回来,发现他正襟危坐,旁边站着的服务员正努力微笑,见到花娇仿佛见到亲人。原来火锅的菜单都是汉字,没有图片,服务员和林木森鸡同鸭讲,双方都不知所云。
花娇把手机拿出来,翻到备忘录,也不问林木森的意见,将林木森爱吃的几样都点了个遍,知道他爱吃面条,估计对条状物都缺乏免疫力,又点了特色红薯粉和蔬菜,让服务员下了单。
不一会儿就送上来了锅底,成袋的辣椒倒进去,翻滚出红色的波浪,白色的水汽蒸腾起来。鸡肉、土豆、牛肉、粉条一样一样的丢下去,又一样一样的捞起来,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自然也包括味蕾,都是活跃的。热辣辣地吃进去,心里的欢喜都要冒出来。花娇还好,林木森完全是痴狂,顾不得额头冒出来的汗珠和被辣得通红的嘴。
一时又有扯面的师傅过来,一大条舞在手里,眼见着要掉下去了,却又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最后完完整整地丢进了锅里。
这还罢了,《变脸》的音乐响起来,演员宽袍大袖,峨冠高耸,在一片喝彩声中轮番变脸。林木森掏出手机来,不停地拍照,觉得不尽兴,干脆整段录下来。还跟花娇讨论,“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快。是不是他的脸上戴着很多面具。”
花娇见他一语中的,想到很久以前听说四川那边有人将变脸的技巧以非常低的价格卖给了外国人,赶紧说:“不是的,是他在脸上迅速画的。”说完自己都被憋足的谎言逗笑了。
林木森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花娇,狠狠地弹了一下花娇的额头。花娇没防备,“哎呦”一声,赶紧捂住,拿手机一照,居然都红了,自己不过是骗骗他,居然就遭此毒手。一面腹诽,一面对着手机揉。一抬头却不见林木森,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他正在收银台,赶紧跑过去,“我来,我请你。”
林木森按住花娇掏钱包的手,见花娇还挣扎,紧紧握住,拽着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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