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摇曳着爱情

　　1
　　我和倾妍一起风尘仆仆的赶到曹逸家的时候，就被吓呆了。
　　大家的眼光都没有投到曹逸身上而是投射到我和倾妍身上，像一排闪光灯齐刷刷的照了我们一脸，倾妍被这架势所惊，拉着我的手不敢放开。愣了好久才发现，我们抢在婚礼举行仪式之前露脸，好不丢人，尤其我还是一副泥猪的造型。满身的泥巴衣服到现在都没有换下来。还好机智的主持人为我们解了围，曹逸则带着我去他的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你小子是不是和倾妍和好了？”换衣服的时候，他趁机问我。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这种事不是当局者最清楚了吗？要不你现在就求个婚，或者干脆和我一起结婚算了。”
　　“我的事还没扯清楚呢，你还是一心一意的把你的婚结好吧，你就别管我啦。结了婚的男人就是爱婆婆妈妈的。”
　　“易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他妈这可是为你好，你们俩都纠缠多久了，毕业一起这么多年还没能在一起，多少本不该在一起的人都在一起了，别人纯樱的孩子都有七八岁了，就你俩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急死个人！”
　　“我自有分寸的。”
　　“我跟你说你跟倾妍的喜酒我是喝定了的。”
　　“早着呢，早着呢。”
　　“易霄，你这窝囊废。”
　　“得得，新郎官，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今儿你最大。”
　　我不想和曹逸啰嗦下去，我和倾妍的事情岂是那么容易就说清楚的。
　　婚礼举办得很隆重，至少是该请的人都请了，所有的人都兼顾到了，好不热闹，热闹也有热闹的代价，曹逸带着他的新娘子挨桌敬酒，挨桌的被灌酒，曹逸拉着我给他挡酒，我站起来为他挡酒，我也被灌了不少。
　　更有甚者不断地起哄：“大学那会就你们俩最铁了，在易霄这小子没追倾妍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你们俩就是一对儿呢！”
　　“就是，那会儿啊，易霄这小子可守身如玉了，什么学妹的情书啊一律拒绝不看，天天啊就跟曹逸混在一块儿，我们几个不知情的还真的以为你们俩有一腿呢。”
　　“你们净瞎说，我那是目标坚定，不然我怎么能追到系花呢。”
　　“易霄你小子艳福可不浅，倾妍为了你拒绝了不少追求者，她的追求者围起来啊都可以绕操场的跑道好几圈了，好几个还是其他系的校草呢，人家倾妍连看都不带看的。”
　　“你们知道什么呀，还不是易霄脸皮厚，磨着人家实在受不了了，人家才答应的。”曹逸在一旁插嘴，好像知道不少内幕似的。
　　“是不是这样啊，倾妍？”好事者厚着脸皮问倾研。
　　倾妍红着脸不说话，就好像喝酒喝多了的人是她似的，而我只觉得灯光下的她格外好看。
　　她羞答答的说：“是，是啊，那时候，易霄可厚脸皮了，跑到我宿舍楼下要喝洗脚水，我没办法才答应的。”一句话窘得我要死，大家却哈哈大笑起来。
　　曹逸的新娘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头出来了，还是传统的中国红的旗袍造型，精心的挽着一个发髻在脑袋后头，妆容也有所变化，身材很好，长得也属于漂亮的一类，至少从她的容貌，我仍然相信曹逸这些年来是风流依旧的。
　　看到漂亮的新娘子，未婚男青年一个劲的要新娘喝酒，曹逸一个一个的举杯，始终没有让他的新娘沾一滴酒。
　　“你小子够小气的，曹逸，我们让嫂子喝杯酒怎么了，你看不起我们啊。”未婚男青年估计看到美女都失了心神，一个劲的瞎咧咧，蛮有几分不讲道理起来。
　　“我们家荷田喝不了多少酒的，她肠胃本来就不好，就让我喝了吧。”
　　“哟，曹逸这小子还挺心疼媳妇。”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你这死鬼！”好事者被自己的老婆揪住了耳朵“唉哟唉哟”的呻吟不敢再发作，“老娘跟你那么多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倒是他们俩又惹了在座的一阵狂笑。
　　“嫂子，哥这么土，你怎么看上哥的呀？”人群中有人发问了。
　　“你小子，就你欠揍。”荷田在曹逸的斥责声中说话了，声音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莲叶何田田”，细腻软糯，一副弱女子的柔韧与坚毅，冰清玉洁。“我最喜欢曹逸画画的时候，坐在小阁楼的小窗户旁边，穿着白衬衫的样子很迷人……”
　　“噢~”意味深长，众口一词的感叹。
　　“噢什么噢，快让你嫂子说完，你嫂子还没夸过我呢，嘿嘿。”众人异口同声的骂着曹逸“臭屁”。
　　荷田继续了她的讲述：“曹逸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心很细，很会照顾人，也有担当。这么多次，我从上海到这里来，每次坐车不舒服，曹逸从来都没有怨言，也从来都没有让我受过委屈。在上海的时候我觉得每天真心很累，要应付上司，要应付客户，还要应付自己的同事，明明自己心里痛苦的不得了，但是还是要端着虚伪的表情对每个人都微笑。所我觉得在钢筋水泥造成的大铁箍里箍得我叹不气来。再待下去迟早要胸闷气短，落得个林黛玉的下场。当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喜欢曹逸这种男人，长得又帅，又会画画，还懂浪漫，我相信跟他在一起他不会让我受苦的。”荷田羞涩的脸庞差点犯下泪来。
　　“好！”众人鼓起了掌。
　　再次陷入另一个轮回的幽默之后，我才发现倾妍坐得离我很近，在曹逸和荷田接吻的时候我也吻了她一下，她很吃惊，惊得连人都抖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都仿佛震动了一下，接着我在她耳边问：“倾妍，你嫁给我好吗？”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好像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无数次的拒绝让我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没有勇气也害怕再次的拒绝，毕竟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的人事。我们已经远到她还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觉得是个奇迹。
　　2
　　在曹逸结婚期间，纯樱因为要照顾自己的女儿没有来参加婚礼，文经在此期间恰好回来过见到了他的女儿文栗。这件事情我是几天以后才知道的。
　　文经见到文栗的时候，文栗躲在纯樱的屁股后面，不敢看眼前这个陌生人，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她害羞的性格还是让她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纯樱对文栗说：“你进去写作业吧，我有点事想跟这位叔叔说。”
　　就是那个时候，文经萌发出了“把女儿带走，带去意大利”的想法，他想从“叔叔”成功晋级为“爸爸”。这么多年的感情不顺，让他明白，如果身边多一个小精灵陪伴，也不免是一件幸事，更重要的是，他母亲已经不止一次的催促他赶紧结婚生孩子。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他对于婚姻已经算是绝望了。有了这个孩子，也能成功分散母亲的注意力，他的心理压力也会小许多。
　　文经的前一次婚姻，是极其失败的，不知道为什么，上帝总是热衷于一种叫做“三角循环”的关系，这种三角关系永远逃脱不了“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的下场。他的前妻卡洛儿是个十足的浪漫主义的画家，她的世界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感来填充，她需要一口深水冰泉，这口泉要一直给她那个充满想象力的脑袋提供甘甜润泽的井水，她需要被灌溉被滋润。但是那个人不是文经，文经做不了她的那口井，有一半美国血统的她坚持着“没有自由毋宁死”的观念。
　　卡洛儿平淡的跟她说“我们离婚吧”的时候，文经晕倒在地，他没想到她平时一向温顺老实的妻子会有着这样如此诡谲怪异、骇人听闻的想法，更不愿意相信她会付诸行动。他只是明显的感觉到他们约定的“神秘日子”一个阶段一个阶段无限的拉长，他不愿意相信。
　　他们在约定的神秘日子里，他们会像两个偷腥的情人，瞒着所有人，在一家海边的小屋子里，喝着红酒，看着旧日的影碟，在不分白昼的小黑屋里不分你我的欢愉，男欢女爱，如鱼得水。
　　文经爱上卡洛儿的时候，是自己所能想象到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这是个平庸普通，没有任何志向的女孩儿，但是能够给予文经所需要的一切，能够填满文经空虚寂寞的生活，能够给他恰到好处的安慰，能够让他忘记曾经一厢情愿痴迷了四年的那个优秀得有些耀眼却始终遥不可及的女孩儿。只可惜，和卡洛儿直至步入殿堂，他都没有发现这个相貌平庸的女孩儿的身体里长着一根反骨，她叛逆且固执的排斥着自己不能接受的一切。
　　一开始，她近乎崇拜者这个来自东方神秘国度的男子。她崇拜着那个国家神秘的符号与图腾，她痴迷于那个国家源远流长、富含深厚底蕴的文化，她好奇于充满着原始巫觋文化和各种神秘传说的国家。她想弄清楚这个东方男子的一切，他的每一块骨头，他每一块肌肉的文理构造，甚至他的毛发，他的肌肤，他的一切……
　　和他接触之后发现，和他在结合的感觉很美妙，像是乘着传统古文当中的大鹏来到了九霄云外，坐在厚厚的云层里看着云朵穿梭。每每一觉醒来，她就能看见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子一脸淡然安静的脸庞，稍微偏黄但是接近古铜色的皮肤，健康的体魄，还有神秘的异域的面孔带着点神秘不可测的英俊。他醒来之后，轻轻的吻了她一下，就是哪一个吻，驱逐走了所以的疑虑和困惑，拨开云雾见到了太阳。她毅然决然的嫁给了这个东方男子，在全家人的反对之下。她的妈妈是个传统的英国人，虽然她是妈妈与一个开放的美国人结合的果实，但是她妈妈就是由衷的不看好这段婚姻，也许也是为什么她母亲最后嫁给了一个传统的英国庄园主为妻。
　　她的家人没能来参加她的婚礼，她很难过。但是文把她抱在怀里，有这样的温存，也就够了。
　　她与家庭决裂了。但是她不后悔，至少这不是她后悔的真正原因。
　　她花了不到两年就看穿了这个神秘男子的一切，他有着固定死板的思维模式，虽然他是一个听起来很浪漫的小提琴手，但是他的浪漫和花样仅仅局限于那些简单的把戏，这一切使她生厌。更可怕的是，他自私的把她当成了她的附庸，当成了他的个人保姆，他理所应当的认为所有的家务都应该由她来承担，可能在这个方面卡洛儿天生的继承了父亲爱自由的天性，她自始至终受不了一点拘束。
　　卡洛儿发现文居然为了想要个孩子居然偷偷的换掉了她的避孕药，从他换掉她的避孕药之后，她就开始故意躲着他，终于躲不过去了之后，她没有办法，只好敷衍了事，但是这种敷衍是痛苦的。她也很内疚：毕竟平庸不是他的过错，而是他真的不能满足我的需要。
　　她终于决定不再欺骗他，她说：“文，我们还是离婚吧。”她没想到文居然晕了过去。
　　但是离婚这个想法竟然在她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从母亲血液里继承来的忠贞使她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坚持保持着自己的忠贞，但是她无法违抗自己内心的厌恶，也无法违抗碰到他身体就产生的恶心感觉。
　　卡洛儿一次次的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桌子上，文经知道他已经躲不过去了，卡洛儿能够再次期间保持忠贞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不然她完全可以给自己扣上一顶结实的绿帽子，让他承受十倍甚至百倍的侮辱和羞耻。
　　卡洛儿最后一次对他说：“文，如果你再不签字，我只好启用法定程序了。”
　　文经说：“不用了，我还你自由，你走吧。”
　　文经离婚了，他以为怎么都不会出错的婚姻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在那场拉锯战中他已经身心俱疲。
　　文栗是他内心的唯一抚慰了，血缘关系让他感受到了和那个小女孩之间无比的亲近。
　　文经回到武汉，找到了纯樱，纯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以前她是个毫不起眼的脆弱的小姑娘，变成了母亲的纯樱变得成熟而富有风韵。文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在一起的了，他再也不想卷入多年前的那个漩涡，一场不得而终的婚姻已经够她消受的了，他再也不想牵扯到有关倾研的一切了。
　　他明知故问的说：“文栗到底是谁的孩子？”
　　纯樱还是一如往年的风平浪静：“文栗是你文经的孩子。”
　　文经无奈的说：“纯樱，我根本不爱你，你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我爱你啊。”纯樱用微小的几乎捕捉不到的声音颤抖着说。
　　毕业那一年我就知道即使他们还有机会相遇，纯樱也只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文经一样会像意外中的置之不理。
　　文经说：“我告诉你，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不可能和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至于文栗，我想带走她，给她更好的生活和教育，而你作为文栗的母亲，你给不了她这些，所以你根本没有资格做她的母亲！”
　　文经觉得奇怪，在这个爱她的女人面前，他总是擅长挑出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她，明明同样是两个可怜人，可是总是不由自主的在她的面前显示出高人一等的姿态。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最后的日子里，卡洛儿费劲千辛万苦的想要离开他，原来和一个厌恶的人扯上一点点关系都会那么的令人生厌。
　　如果不是倾妍，也许他也没有那么讨厌纯樱，但是有了倾妍，就有了对比。在开朗大方的倾妍面前，纯樱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形象，总是表现得像一个弱不禁风的林黛玉，她总是在流泪，总是在哭泣，哭的时候喜欢低着头，连她的脸都看不到，从她打电话告诉自己怀孕了的时候，他就止不住的讨厌这个女孩儿。明明他喜欢的是她的好闺蜜倾妍，却莫名其妙的和她产生了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文经惊讶于眼前这个女人的爆发，在她的面前，这个女人好像从来就没有硬气过，她咆哮着：
　　“你不可能带走文栗，她是我生命的全部！”当纯樱终于明白即使她为文经千辛万苦的生下一个孩子，他却仍然不会爱她的时候，对于这个男人才算彻底的死心了，这个时候，文栗已经成为她全部生活的支撑和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她所不知道的是文栗的选择始终都是她。
　　文经给她一了份伪造的协议书，告诉她文栗已经答应和他去意大利生活，不要她这个亲生母亲，而她一辈子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于是她威胁文栗要是跟她爸爸去意大利，她就从楼上跳下去死在她面前。
　　文栗被吓坏了，告诉文经永远不可能和他去意大利，她爱8年来一直用自己的生命去爱她的妈妈，用自己的生命和前途去捍卫她的纯樱。
　　文经像一只耷拉着尾巴的狗回到了意大利。
　　至于后来的事情我是很久很久以后通过倾妍知道的，纯樱一直和文栗过着她们惨淡的生活，只是这时的纯樱已经变得神经衰弱，变得异常抑郁，她害怕文经再次回国将她的宝贝女儿带走从而一举摧毁她的生活。她开始吸烟喝酒，也开始急速的衰老，已经像一个45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对于文栗的行踪过于在意，甚至会因为文栗在同学家做作业而打骂她“勾引”男人，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人。
　　3
　　曹逸的婚礼结束后，人们回到了生活的正常轨道，将曹逸和他温婉美丽的妻子留在静谧的小村庄里，他们的生活就像山林中的小溪一般涓涓流淌，而其他更多人的则像是一条大河，波涛汹涌，一往无前，有着自己的忧愁与羁绊，也有着自己的潇洒与敞亮。
　　曹逸在我临走之前，告诉我，如果在不抓点紧可能我和倾妍就永远没有机会在一起了，他告诉我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婚礼可能倾研就已经和其他的男人结婚了，他说他看得出来我心里一直都有倾妍，而倾研心里也是一直有我的，不然她不会逃婚只为见我一面。
　　“你他妈的，要是有点出息，你就把倾妍娶到手，别让他妈的那群人看笑话。”
　　“嗯嗯。”我应付着。
　　这么多年，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别人都觉得婚姻是羁绊，在英国的时候不少和我一样年龄大的都奉行不婚主义，他们觉得有了老婆就会缺少自由，孩子更是拖累。他们宁意一辈子和无数个女人玩浪漫。
　　我身边也有不少这样的人。
　　“家里多了个黄脸婆真是叫人恶心”甚至有的不婚主义这样想。
　　一位已经有女朋友的英国同事对我说：“在结婚之前，我们可以去攀岩去蹦极，我们拿自己的生命在爱对方，同时我也拥有我自己绝对的自由，我爱露易丝，我们年轻就可以一直浪漫着，我完全想不到她每天大早上拿着荞麦面包，穿着围裙，嘴边还是牙膏泡沫，在厨房旁边转悠，手里还拿着锅铲对我说：‘噢，亲爱的，你怎么才起床，上班就要迟到了’，如果发生这一天，肯定是世界全都崩塌了。”
　　他说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中国人对结婚和生孩子如此热衷，有了妻子和孩子感觉就是上了一层枷锁一样。当我和他诉说我的爱情故事时，他表示完全不能理解，甚至说像我这样逼婚逼得太紧的人，活该女朋友不跟我在一起。
　　然而在我的心中始终有那样的一幅画，我的父亲和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躺在父亲的臂弯中，开着我的玩笑。对我说：“霄霄今天是不是又欺负幼儿园里的孩子了……”
　　那段历史显得如此绵长而温暖又如此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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