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神话

　　金利跟金斌一起搭车来到城里医院，一进病房便被窗口上的一排小花盆给吸引住了，两人相视一眼，流露出一种欣慰的感觉。

　　再看白浩泉，他正端坐在床头给淑香朗读读今天的新闻时事，声音张弛有力。听见脚步声转过头，见是他们两人前来赶紧放下报纸站了起来，“淑香，你看谁过来啦？”

　　说完这话很有待客之道的赶紧把凳子都带到金斌金利两人面前，热络打招呼：“大哥，金斌，下午好！别站着，都坐吧！”
　　顺着金利的目光看向花盆，他连忙解释道：“那些个花盆是我准备自己种种花草，都是淑香最喜欢的粉玫瑰，早前刚种了下去，估计两个多月就能开出花来。”
　　金利坐了下来，脸上却是优柔寡断踌躇不定，像在酝酿一些对他有决定性影响的问题，只是碍于不知道怎么开口铺垫。他是个粗人，只懂得实话实说，但他能纠结在此证明他还是为白浩泉着想的。

　　缓了缓，“浩泉，把小妹交给我们照顾吧！”用快速的语调说完，也不管对方听得到不，扫了一眼白浩泉的表情，他知道他听清楚了。在白浩泉充满疑惑的眼眸中金利继续道：“医生不是诊断说这辈子她可能就这样躺在床上了吗？你们两个之间没有结婚，你对淑香也没有义务做这些……所以，我跟我父母决定将小妹接回家里，就算她生活不能自理，就算她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她也是我们金家的宝贝！至于你，应该回到自己的城市，回到你原来的位置，回去你妈妈的身边……”金利心里冷笑自己一句，原来他也可以出口成章。

　　白浩泉花了极大力气让自己忍住，强忍住没有打断金利，让他表达完所有，心脏却被金利这一句又一句的话刺得鲜血淋漓，可悲的是他们俩的爱情在金家人眼中脆弱地就像游走在城市间随时会断的钢丝，与其让它断裂，不如他们快刀斩乱麻。

　　“医生说的是可能会躺在床上，可能！可能就是不确定概率，你知道可能是百分之九十还是百分之十吗？是，我们之间是没有结婚，法律上没有任何书面证明我们俩之间的感情。也是，我也想知道中国政府什么时候去拟定一个恋爱积分法！但我跟淑香之间的感情也不是那套法则可以衡量的，我回不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了，因为失去了她……她是你们的宝贝，也是我的宝贝啊！”他咆哮着，那是一种世界末日的哀嚎！
　　是啊，当他失去了淑香他该在哪里？他规划的未来里有她的陪伴，现在缺了她，那些规划还有意义吗？
　　不，没有了意义。完全没有意义。
　　金斌也被他的反应震慑住整个人处于呆愣状态，她没有想到一向温文尔雅好好先生的白浩泉会在这个时候奔溃。淑香在病房急救的时候，医生宣告淑香死亡时间的时候，淑香睁开眼的时候，他都那么镇定十足，准确冷静地判断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那时候的她甚至怀疑他跟淑香之间的感情只是走走过场，逢场作戏，毕竟天底下会装的男人也不只他一个。今天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重新投向白浩泉的眼底充满尊敬与肯定，却不好插嘴相劝，在进来之前金利就叮嘱她，让他们两人之间好好谈谈，以男人对男人之间的谈话，在开放状态下的谈话。她会遵守承诺，不会发表任何言论，此时安静坐在淑香的床沿，聆听两个男人之间的正面交锋，她温暖的手掌抚上淑香脖子上佩戴的弥勒佛，大拇指接触表面带来丝丝凉意。

　　“小妹现在这样，谁也说不准会躺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你可以自私地陪她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可是……你会失去你的朋友、亲人甚至是父母！你就没有想过吗？”至死不渝他不是米饭，填不饱肚子更抵不上时间的摧残。他不想让妹妹成为别人的累赘与折磨，这罪名金家人担当不起，他小妹更担当不起。

　　“大哥，没有了她，我已经失去所有！”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然后他发现，眼睛里那一窗的玻璃渣子好像破裂开了，扎疼了他的眼眶，有股冰凉的不明液体顺着脸颊掉落。不管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他会陪她走下去！
　　好久好久，久到金斌以为两人离开了，回头却发现了两尊雕像。

　　这两人已经从开始的语言交锋到现在的眼神心理战交锋了，就在她以为今晚真有两尊现成雕塑的时候。
　　白浩泉虚弱地宣布战果：“大哥，淑香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城市、我的位置。我跟淑香的感情不是你们想象得那么脆弱不堪，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经历过什么，现在你也没有任何资格让我放手！除非她自己醒过来亲口跟我说她不需要我了！”
　　白浩泉掷下的这些话，算是让这场战争告一段落。大哥居然这么看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想起金淑香为他做的点点滴滴，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又是一阵沉默。金利抽出香烟，粗鲁插在自己嘴里，大拇指刚按下火机窜出火苗，他眼角瞟到床上的妹妹，他放弃点烟了。只是就着没有点着的香烟吸气，试图用这薄弱的尼古丁整理自己的思绪。

　　“大哥，金斌，我已经准备结束广州的生意，随你们一起到锦画村，让我来照顾淑香的生活起居吧！你们放心把淑香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因为淑香说过，自己最喜欢的就是锦画村里的泥土气息了，我想她会喜欢老家的简单生活的！”白浩泉设想这未来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金利打断了这超脱现实的想象。

　　“浩泉，你的家人，你的人际关系，你的一切，全部都在广州，你要随我们到一个乡下的村子里去？你以为乡下泥土上的西北风就能吃饱吗？你照顾我小妹，你又拿什么来保证你们两个的生活？是靠我们接济还是你们白家接济？得了，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我会把小妹接回锦画村的，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广州吧！”金利坚持自己的观点，反正他就得接走小妹，不管日后是福是祸，一切都是金家的事，与他人无关。

　　白浩泉被金利的坚持气得无法言语。“大哥，我不可能——”

　　他没继续往下吼，因为金利越过他愤怒的身躯，正低下身子在跟淑香聊天。
　　“小妹，你在外这么多年一直很想家里吧？回家，哥现在就带你回家！”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床边矮柜上的玻璃花瓶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顿时碎片满是一地。

　　三人被这意外的巨响吓到了，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一地碎片。而试图挽救花瓶的金斌做出接住花瓶的动作还在半空中，一脸惊愕盯住地上的破碎玻璃瓶。金利怔愣了一会回到刚才的话题，继续劝告：“小妹从小跟我们生活——”
　　“大哥——让他照顾淑香吧！”这一句淡淡然的话从金斌口中漫出，没想到最后一刻是金斌在拖后腿。
　　“斌儿，你怎么这么说？”
　　“这就是淑香的答案！”她的双眼就指着这满地的碎片，金利一脸受伤地盯着金斌的指控唤了声：“小妹——”
　　“大哥，就听我一次劝吧！天地万物皆有灵气，人死了灵魂还在的，现在淑香只是灵魂离开了□□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漂泊，也说不定她就在咱们身边看着我们。而且我总有一个感觉，他能够将淑香召唤回来！”她嘴里的他就是白浩泉，白浩泉感激涕零地盯着她，眼里全是感谢。
　　金利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双手遮住脸，但他们都知道他心里一定特别难受。
　　白浩泉心里叹了口气：“谢谢大哥，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淑香的！”
　　“要是让我发现你亏待我们家小妹，我一定将她带走！”还能怎么阻止呢？他相信金斌，只能撩下做哥哥的狠话。
　　“大哥，金斌，麻烦你们照顾淑香一天，就一天！我回广州跟客户谈一下店铺转让问题，我会在明天早上立马赶回来的！”他必须争分夺秒完成这件事情，他要把决心拿给金家人看仔细。
　　“这不用你说！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她的。”金利道，金斌只是点头说一定好的。
　　“谢谢谢谢！我打个电话给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我就是他们永远的女婿。大哥——谢谢！”
　　金利只是凝重看着他，点头。
　　白浩泉像个得到什么大礼物的孩子一样奔到外面打电话，这一切，金斌看在眼里。
　　“你为什么要帮他？”空荡的房间，金利怀疑的目光投向金斌，花瓶绝对不会自己无端端就掉了下来，是她。
　　金斌迷惑看着他，“大哥，我没有。别忘了我也坚持淑香回家，又何必来这里刮自己巴掌呢？”
　　金利若有所思盯着地面的玻璃片，还有地上那两支粉色的玫瑰。
　　“大哥，每次跟淑香谈电话，我都能察觉她很幸福，我一直以为这可能是装出来的，现在才知道，她是真的很幸福。”因为有他，一个这样的男人在陪伴着他。
　　金利低头不语，拧起的眉头不知在思考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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