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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疮
话分两段,此时,于魏家宅。
魏家地下二层,本是储物间,但在两月之前被腾空了东西,关进一个人。虽说是储物间,不至于阴冷潮湿到哪儿去,但在这入冬的日子里到底是不如上面屋子暖和。
遣退了下人,魏汝君拢了拢衣裳,拐进地下室。
“小君?”
刚走到门口,便听得一人唤他。魏汝君一蹙眉,并不应,只加快脚步进到那间屋内。
屋子并不大,只摆了简单的桌椅床铺,铺上又只有一床麻布粗制的用品。有个清瘦的男人坐在铺边,皮肤苍白身形瘦削,温雅的脸庞含着笑,却免不了阴霾和疲惫。
魏汝君斜靠在桌边,淡淡道:“霍连云死了。”
男人身形一震,隐去笑容。
“尸骨原是打算送回家埋了的,途中出了点状况,还差点还逍遥出事。”他抱臂浅笑,话语间的气势咄咄逼人,“可不太像三伯你说的‘没事’啊。”
男人沉默,手指微微颤动,似是悲恸,又隐约有惊惧的情绪漏出来。
魏汝君耐心地问:“你仍是不打算说?”
男人抬起头,张了张嘴,一会儿才说:“……霍叔的家人当时未随行?”
“没有。”魏汝君皱了皱眉,以为他是转移话题。
男人却露出比刚刚更悲切的表情,把脸埋进手心里,肩膀微微颤抖。许久,才呻吟般地说:
“小君,你最好……早做准备,连云的女儿,怕是已经……”
魏汝君脸色一变,但仍是不紧不慢地问:“为何?你又怎么知道呢?”
男人并不回答,蹙着眉,神情隐忍,紧闭下拉的唇线透着忧虑与悲痛。
魏汝君眯了眯眼,转身离开。霍连云的女儿,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正值豆蔻年华,天真无邪。若是他真对这么小的孩子出手……
魏汝君更纠紧了眉。
偏偏,他前脚刚踏出地下室,后脚便有伙计贴上来:“当家,霍叔家那个女孩……”
他镇定地应了一声,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寒气逼袭而来,比地下室更加冰凉,让魏汝君裹紧了衣裳也觉得有些发抖。
王昭是被人掐着耳朵从酣睡中叫醒的。他还犹自“哎哎”惊叫,迷茫地揉着眼睛回味梦里烤全羊的香气,耳边就已炸开一道怒吼:
“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王昭吓得一个激灵,闭着眼就往地上趴:“大大大大大老爷饶命!!”
又一道惊雷劈下来,还附带脆生生一枚暴栗:“你他妈给我看清楚再叫!!!”
砰!王昭捂着额头,委委屈屈又小心翼翼地瞧了瞧,才叫:
“二老爷……”
许家老二许慎行眉角青筋一跳一跳,皮笑肉不笑道:“行了王昭,这个月俸禄别领了。”
“别啊!!”王昭立即哀嚎。
这时突然从门边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接着,许逍遥的脑袋从门边探进来。
“小叔?”
“阿遥,”许慎行转过头,露出颇爽朗的微笑,“身体这么快就好了?到处乱跑。”
“少爷可好呢,能跑能跳的。”王昭嘀咕一句。不过二老爷久未归家,他毕竟还是高兴的,当下跳起来问:“二老爷中午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张罗!您这许久不着家,当家的和二少爷嘴上不说,心里可都顶顶惦记您呢!”
许慎行笑道:“张罗什么,按平常菜色准备就行了,紧着老爷子的口味来,一家人难得齐一次,他老人家肯定开心的。”
王昭应一声,欢快地蹦跶着出去了,让两人均是一阵笑叹。许慎行拉着许逍遥上下打量一番,道:“真没事了?小茹信里没说清,差点没把我和你爹吓死。”
许逍遥心里一暖,淡淡笑道:“我这点小伤吓得死你?真没事,我学医的,自己还不清楚?”
“没大没小。”许慎行佯作不满,给了他一下,“话说回来,这又是去哪儿疯了?”
“什么叫去哪儿疯……合着您心里我就一到处乱跑的小屁孩?”
“可不?”
许逍遥呿了好长一声。
“先别说我,姐这两天可是累坏了。”
“小茹……”许慎行顿了顿,一向粗犷的人此时脸上却多了那么些温和,“苏家定那一批茶从茶园收上来时出了问题,的确是忙。之前我也去看过她了,说是没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姐很能干,明面上的东西,她一向熟稔。”许逍遥没有把话说下去,不过意思彼此都心知肚明——暗地里的生意,打算何时安心脱手?
许慎行沉默一阵,叹道:“熟稔是一回事儿……交给她又是另一回事儿。还是再磨练磨练。树起名儿了,再交,那也不迟。咱家不比魏家,魏家那是逼急了,明里暗里一大堆的事儿,一次全推到汝君那孩子头上——他也是辛苦。我也跟小茹说了,多帮着魏家。”
“魏子很能干的。”许逍遥拍拍他的手。
“知道,这孩子小时候就聪明得很。”
小时候。
许逍遥心不在焉地抚着衣角。要不要问问看呢,那个人的事……
“小叔……”刚唤出口,他又踌躇了,改口道,“我爹呢?”
“大哥他,还有些事儿要处理,估计待会儿就到了。”许慎行神色闪烁,答得不清不楚。
在许家,有许多事是不会有人对许逍遥说起的。早些时候爷爷也提过要在这一代放掉暗地里的生意,或许便是在为此做准备。他暗忖或许此时问不是时候,来日方长,还是晚上见过陆垣再说。
“当家的,这边儿。”
魏汝君依着招呼声走过去。霍连云女儿住的小屋在西郊的偏僻地界,王法未及。
屋里干净整洁,全无魏汝君猜测中茶翻柜倒的狼藉模样。转念一想不禁冷笑,也是,对付一个小姑娘而已。老式双开门推开时还带着吱呀吱呀的难听响声,入屋便能看清全貌:简易的灶台、矮木桌、旧木柜中大约收着杂物,屋东角挂了张布帘当屏风,掀开一看,是张床。
女孩就趴在矮桌上,上面还摆着咸菜和馒头。筷子还握在手里,若不是全身皮肤都发紫溃烂,魏汝君简直要以为这孩子只是吃着饭时睡着了。
“哟,这不会又是汝君你新制的香?威力这么大,不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魏家老大,长房长孙,在一边冷嘲热讽,语气里是藏也不屑藏的愤怒和轻视。
“大少爷说话得过心,当家的哪是这种人?这么小的孩子!”随行伙计楚七愤然反驳。魏汝君一向信任他,霍连云的死他多少了解真相。
“谁知道是不是拿来做试验?反正霍叔也死了,连家人一起清岂不一了百了!”
“你!”
楚七气得挽腕子。魏汝君斥他一声,径直走到尸体边。
“若是用香能致全身皮肤溃烂,那我也算登峰造极了。”他拿着手帕在尸体上轻轻一抹,捻捻紫色的脓水,冷笑。魏家老大被噎,不由重重一哼,却没有多少信服的意思。
魏汝君似乎懒得搭理这位长兄,在屋里转了一圈。他自认没有发小那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到最后也只得出“一切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结论,也只能注意着不要弄乱屋子,考虑什么时候叫许逍遥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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