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目少年时

　　晚风起，枯木飘摇，多寂寥。
　　山雨来，空楼瑟瑟，少笙箫。
　　如若危楼临坐，衣衫单薄。
　　能否得你落目，诉尽忧扰。
　　可夜来风急，罩笼镰刀。
　　又无缘重聚，何以凭吊。
　　何以凭吊。
　　“洛阳，你知不知道。”林承曦盘起腿,拿起一块石头,扔下去,缓缓地,终于开口：“在那个家里，我是多余的，我没有自己的位置，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做，无论我做什么，都得不到肯定，哥哥姐姐那么优秀，我想，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存……对吧。”洛阳看着他，眼神里有惊讶，看不出来这个整天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大少爷竟然是这样，他看到他手上有些旧疤，以前林承曦跟他讲过，都是打架留下的，有一次还被人用刀砍到肩胛骨，那么嚣张的人，居然有这种忧愁。“所以你就直接放弃了？不再努力去证明，你自己的价值？”“呵，价值？我的存在就是让成为妈妈的负担，让她不愿离开林豪，就是让林豪嫌弃，被哥哥讨厌？”“他们都是爱你的，是你不……”“爱我？”林承曦语气终于激动起来，似乎压抑很久，他眼神里有痛苦，有些痛楚：“爱就是喝多酒回来骂我妈妈？还是打我如果爱我哥哥又怎么会不愿理我？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永远都那么嫌弃我们，在他眼里，我跟妈妈就是……”他顿了顿，从未对人说起这些话，一提起，心里都颤抖，说不出口：“只是垃圾，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洛阳看他眼睛潮湿了，把头转向前面，笑了一下：“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我非常羡慕你。”“我？什么？”“不是你的家庭，而是你可以做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自己开心就好，你可能不觉得，但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做到这样。却无能为力。”停了停，他又说：“你有勇气，有些事，你可能现在不懂，但是以后你会明白。”安静，风穿过两人之间的缝隙，游刃于天地间。
　　那样的潇洒，从来无人能及。
　　洛阳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事，看他的样子，换了个话题：“下回来把你的吉他带着，也教教我。”“你还有兴趣学这个么，看你学习都学不过来。还要去打工，”他认真的看着洛阳：“有什么我能帮的么？”以前也问过他的事，不过他似乎不想说，只好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洛阳笑笑：“你少招惹那些人来我班照相就行了，我可不想当人肉背景。”
　　第二天，两人被叫到办公室，班主任训斥林承曦，以为是他把洛阳带出去的。他倒是无所谓，这种事当然是他的错了，所有老师都是怎么认为的。
　　洛阳在一旁抢在他前面开口：“没有，是我昨天胃疼，吐的不行，他跟我去的医院，没来得及去请假。”老师狐疑的看着林承曦，不过既然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说的，当然不可能是假的，就问了问他有没有事，就然他们俩回去了。
　　林承曦手插在校服裤子里，叼着烟，肆无忌惮的走在走廊里。洛阳拿掉他的烟头，仍经垃圾桶，白他一眼。他嬉笑着：“我还以为得挨他骂一顿，你真牛逼。下次我逃……”“想都别想！”“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洛阳无奈的走回座位，失笑：“就你那点馊主意，还用想么。”
　　林承曦放学以后,没去约会,直接就回家了.
　　今天是叶婉的生日。
　　林豪开完会也回到家，随手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盒子，她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打开来，是一条镶满钻石的项链。
　　林承曦一进家门，就看见叶婉美滋滋的带着项链来接他，他笑了，把手里的花递过去。“哎呀，还买了花啊，真是的你，快过来吃饭。”
　　林豪喝口酒，听见林承曦对他说：“爸，我回来了。”然后坐到他旁边。
　　“恩，吃饭。”
　　林而约已经回英国了，林承曜在外面开会，家里只有他们三人。餐厅里难得的和谐气氛，叶婉问几句学校的事，他想了想，还是说：“这回考试我前进了十五名。”叶婉吃惊的抬头：“真的啊？没考倒第一？你真的，真的太棒了儿子！”说完起身抱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笑笑。林豪放下酒杯，脸色有些笑意：“这才像话！你看你平时像什么样!”林承曦立刻收起笑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像平时那样反驳他，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他不想她不开心。叶婉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林承曦，赶紧圆场：“对了，儿子，学校食堂的饭怎么样啊？干不干净？不爱吃的话，就去外面吃，听到没？”林豪淡淡的说：“谁家的孩子没吃？就你把它惯成这个样！”林承曦实在忍不住了，把筷子一扔，冷冷的看着他：“我什么样了？”林豪正要训斥他，林而约的电话就过来了，叶婉接起来，和她聊了起来。林承曦站起来，对叶婉说：“我吃完了，出去一下，一会回来。”
　　走出大门，还感觉心里堵得慌，林承曦往‘坐一会吧’走去。
　　几瓶酒下去，气还没消，他晃晃悠悠往外面走，出门口，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男生，过来就给了他一拳。他摔在地上，睁大眼睛，看清来人，无语的说：“你他妈有病吧！打我干嘛？”洛阳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你他妈有病吧！每次都喝成这个形，有劲吗？啊？”“不要揪着我……喘不过气……”林承曦捶着自己胸口,哈哈笑着,像个神经病一样：“一见面他就埋汰我，我知道了，我肯定不是亲生的……”“你醒醒吧，你不要以为你有多痛苦，有多无奈，这世上有多少事你都想不到，不要在这无病呻吟，别夸大自己的苦难，我告诉你，你再自暴自弃，就真的没人瞧得起你了。”洛阳低头，对着蹲在地上的他说。“起来！”洛阳踹他一脚。林承曦缓慢的站起来，看着他，眼神清冷：“知道了，我知道了，走吧，我想睡觉。”
　　林承曦走在他旁边，脑袋慢慢变得
　　清醒。他听了洛阳的话，感觉没有那么闷了。而他不知道的是，洛阳刚刚在蛋糕店里心脏病发作，把店长吓得半死，委婉的让他辞职。上个月，他也发了一次病，状态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差，吃的药药效也小了很多。价钱却越来越高。昨天妈妈回家的时候，一边做饭一边碎碎念，他在旁边切菜，一出神，刀在手上切了一个大口子，他赶紧把手藏到身后，回房间随便贴了一个创口贴。
　　洛落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回房间，跟进去，看着食指流了那么多血，叫起来：“哎呀，哥，怎么弄的，快……”“没事没事，去吃饭。”
　　是谁说，如果我们无法改变现状，就改变心态。
　　洛阳微笑，闭上眼，这方面，我肯定做的很好。
　　一学期又快过去，日子恍惚中飞快的前进，林承曦从开始一睡不醒，到现在上课也跟着听，虽然还经常一脸无奈的瞪着黑板。班主任再次叫洛阳去办公室问他情况时，也不再抱有排斥的态度，而是说多帮助他学习，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好。
　　洛阳喜欢看着太阳，眯起眼睛。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好的吧。
　　可是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试图打破这刚刚好转的生活。
　　林承曦在跑圈的时候，接到叶婉的电话，告诉她今晚林承曜回来，让他别出去玩了，快点回家。
　　他走到操场外缘，坐下去，思忖着，回家会发生什么。
　　自从哥哥出国以后，从未给他打过电话，只是偶尔往家里打电话时，他接到，会说几句，还都是些客套的冷冰冰的话。
　　晚上，洛阳看他脸色不对，问他怎么了。他苦笑着，对他说：“今天晚上恐怕又要有暴风雨了。”“喂，”洛阳正了正脸色，语重心长的说：“不要发火，别再跟你爸吵了，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听我的话吧。”“好，洛姑娘，我知道了，而且今天晚上，我只是配角。没事的。”
　　见到林承曜第一眼，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的脸，心里百般复杂。
　　林承曜目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很多，对他说：“长高了。”
　　他笑了，像是劫难后重获新生的笑，走过去，抱住他的哥哥。
　　洛阳说，所有的事都会成为过去，不要等到自己后悔那天。
　　餐桌上，叶婉不停地问林承曜的情况，一直看着他，难掩饰兴奋。林承曜耐心的回她，然后问弟弟：“在学校怎么样，课程跟得上么？”林承曦把饭咽下去，想了想，说：“挺难的，我都不会，不过……”林豪听到这话，插一嘴：“都不会？考试是抄的？”林承曦抬头看一眼林豪，抿了抿嘴，没说话。“问你话呢！拿抄的成绩还回来炫耀……”叶婉赶紧圆场：“不是，承曦……”“我没问你！”林承曦还没放下碗，就听□□的放下碗，站起来，看着林豪，没有感情地说：“就这样还让我别回去？要吵到什么时候？”都愣住了，林承曦抬头看着哥哥。也站起来，跟着他往楼上走。叶婉坐在那，低下头，看着一桌子的菜，叹气。
　　林承曦走进哥哥房间，把门关上。“承曦，你每天，也挺累的吧。”林承曜站在窗前，回头，扫了一眼干净没有变化的房间，声音低沉。林承曦笑了，坐到他床上：“不都是一样么，我们。”“想不想出国，去我那里？”林承曦愣了一下，又笑了，摇摇头：“我哪能跟你……”“明天我就回去了，你跟我先去看看，然后再决定，怎么样？等你过几天期末考完试，就跟我去吧。”林承曜打断他的话，直接安排好，直到他点头，才笑了。英俊的脸上，带着欣慰。
　　另一边，洛阳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调侃他又要有桃花了，还是外国的。俩人聊了一会，挂掉电话后，洛阳回到屋里，妈妈刚把电话摔出去，妹妹站在一边，给他使了个眼色：是爸爸。
　　他走过去，扶着妈妈的肩膀，安慰她：“好了妈，别……”正在气头上的女人随手给了他一巴掌：“都走！别在这给我添堵！你们一天天的，都想逼死我是不是。”洛落捂着耳朵进房间，洛阳把电话捡起来，走出家门。
　　繁星满天，深夜的院子里，带着浓重的冷气。他呼出一口白气，对着夜空，扯出一个笑，眼睛闪亮。
　　我们还会坚持，
　　我们还会忍耐，
　　我们也会等待，
　　期待，总有一天，都会好起来。
　　我们都曾这样安慰自己，
　　在每一个悲风吹起的时候，
　　在每一次疼痛无法控制的时候。
　　我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样，也好。
　　真的，也好。
　　如果没有后来的猝不及防，
　　没有外来的伤害，
　　我发誓，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走到无法回头的那条路。
　　刚开学，所有人都兴奋地不行，走廊里的人挤来挤去。洛阳他们两个，从厕所出来，林承曦生动形象的给他描述外国妞的性感。从前跑过来一个女生，把一盒巧克力递给林承曦，红着脸说：“我喜欢你。”对于这种场面见怪不怪的林承曦看了一眼女生，推开她的手：“你不适合我。”然后走过她，继续跟洛阳说话。洛阳回头看了一眼，女孩还在那低着头，他问林承曦：“你不是林不挑么，这个跟你那些都差不多，怎么不适合你了？”林承曦撇下嘴：“我不喜欢她的眼神，太贼。让人不舒服。”“哎呦，都上升到这个高度了，开始看内涵了，哎。”“去你大爷！”
　　他俩笑着走进教室。
　　还站在那里的赵纯晔抬起头，眼神凶狠的看着那盒巧克力，手指收紧，然后走到厕所，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课间有男生告诉林承曦：“你看看，那个女的可真痴情啊，你赶紧收了她得了。”林承曦回头，看后门那里，早上的女生正往里面看，看见他回头，对着他笑了笑。
　　林承曦笑着说：“无福消受，你来吧。”
　　那种眼神像是跗骨之蛆一样，挥不掉，让林承曦浑身不自在。他对旁边的洛阳说：“我总感觉一个女鬼在看着我，冷的慌。”洛阳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没事，你就是贱了。”然后俩人动起手来。
　　放学后，赵纯晔跟在林承曦后面，看见他搂着外校的女生上了出租车，她才停下，看着已经远去的车，狠狠地说：“你一定是我的。”
　　从那开始，每天早上，赵纯晔都会把早餐放在林承曦桌子上，林承曦丢给洛阳，洛阳丢进垃圾桶。后来，洛阳实在受不了了，在赵纯晔趴后门的时候，告诉她：“别再给他送东西了，你们俩个，真的不可能。别浪费自己的时间了。”赵纯烨看着洛阳，不服气的问：“为什么？我哪里不行？”洛阳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忽然拽住他的胳膊：“洛阳，你帮帮我吧，你跟他那么好，你帮我跟他说说，我真的很喜欢他！”“我真的不喜欢你。别在我身上白下功夫了。”林承曦走出来，打断她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女朋友。赵纯晔看见他，眼圈立刻红了，低下头，声音小小的：“你不喜欢我哪里，我改……”林承曦见状，苦着脸，赶紧说：“你不用改，真的，只是我们俩个，真的不合适！”说完走进教室。洛阳同情的看她，拍拍她肩膀，然后也走回去。
　　林承曦刚才看见她那样，还有些愧疚，可不知怎么回事，看见她的眼神，总感觉不舒服，像是怀着什么坏心思一样，让人害怕。
　　放学以后，洛阳值日，林承曦帮他扫完教室，准备去山坡玩会。走出班级，路过女厕所时，看见拐角那里几个女孩叼着烟，叽叽喳喳，赵纯晔不耐烦的吐出个烟圈：“那个林承曦真他妈难搞！姐姐我装到那份上了，还不同意，真当自己是……”“哎呀，我说，你要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们可不想看你最后被他拒绝的更难看。”一个女孩打断她，带着嘲讽的语气，笑着说。赵纯晔还没说话，看见林承曦和洛阳走过，林承曦还转过头朝她笑笑：“说吧，我就当没听见。”眼神冷冷的扫在她脸上，走下楼梯。
　　几个人面面相觑，赵纯晔脸色苍白的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把烟扔了，用脚踩灭：“我操。”
　　林承曦似乎心情很好，吹着口哨对洛阳说：“看哥的眼光，准不准？”洛阳点点头：“你牛。”
　　第二天，赵纯晔拦住林承曦，脸上表情讪讪的，刚想开口，林承曦嫌弃的眼神看她：“还要装什么样？不用了，本来你就没有希望，也别跟我装无辜，让我恶心。”然后走过她，进教室。
　　洛阳，如果，我知道那时是一切的开始，打死我，我也不会那样说，我宁可看她再跟我演戏，也不会，就那么，说出口。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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