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人间行

　　天狗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头发凌乱的散着，面具已经碎掉了，嘴角的血迹正渐渐凝固，他睁着眼，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已经这么晚了啊。”
　　“月，”小姬蹲在他身边，眼神有些慌乱，看起来特别像迷路了的小屁孩，他轻轻摸着天狗的翅膀，一脸无措。
　　躲在树枝里的我笑了，小姬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柔而又波澜不惊的样子，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小姬这样的表情呢，只是我的笑容微微带着点莫名的醋意。
　　“没事的，”天狗说，“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这么狼狈了，怎么这毛病还是改不了，放心，我死不了。”
　　一目妖赶了过来，合力将天狗抬到担架上，一、二、一的在小姬的注视下消失在丛林中。我真觉得一目妖就是为战场救治而生的妖怪，别看这群家伙平日里只知道酿酒，一到关键时期动作还是相当利落，更何况他们研究出来的草药也蛮好使的。
　　小姬看他们已经走远了，站起身，眼神冰冷，金色的六尾在空中肆意的舞动着，围绕身边的狐火也“嗖”的从粉色变为樱桃红，不停的旋转着。
　　空气变得燥热。
　　小姬向阴阳师那里走去，手中又幻化出了那把无形的剑。

　　祥明和小狐狸已经到了阴阳师身边，小狐狸一直生活在王子街，不认识他是很正常的，但我没想到祥明不但认识他，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笠人，你还好吧，”祥明蹲下身，扶住瘫坐在那的阴阳师。
　　原来这个阴阳师叫源赖笠人。
　　“啊，脱力而已，”笠人抓着祥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失败了。小狐狸见状，弯下去将笠人扛了起来。笠人倚着小狐狸站在那里，看着走过来的小姬，眼神仍旧复杂。
　　“你也在啊，”祥明看到小姬，先是一愣，尔后苦笑一声。
　　小狐狸有些好奇的看着祥明，“你认识他？”源赖笠人也略带防备的瞥向祥明。
　　祥明点点头。
　　“小僧是被他带回去的。”
　　小姬在离三人一米远的地方停住，散去了手中的剑。
　　“安倍家也掺了进来，真让人失望，”小姬双手环在胸前，尾巴在妖力的驱使下都快扭上了天，“不过，看着你救了小僧的份上，这次我也放了他，我们扯平了。”
　　小姬说完，看向战场。
　　天已经黑了下来，虽然双方还在对峙着，但能看出，不论是妖怪还是阴阳师，都已经筋疲力尽。青坊主那边的阴阳师早已脱力得昏阙过去，河童与那只水妖也平分秋色，小雪冻住身后的阴阳师，正朝天狗和一目妖消失的方向赶去。
　　“安倍祥明与源赖笠人，你们现在有着决定权么？”小姬转回头，看着二人。
　　祥明点点头。
　　“那我们暂且休战，如何？你们今天无一人死亡，这是我们给你们的警告，梧渠一脉虽然混杂，但也不是好惹的。”说着，小姬向空中放出一串狐火，标出“撤退”的命令，一时间漫天飞向山顶的鸦天狗遮住月光，落了一地羽毛。
　　祥明也打了个手势，早已竭力的阴阳师们长吐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谢谢你......”笠人低着头，小声的在旁边说，“刚才给我拉下来了。”不然一定会和巨猿一样的下场。
　　小姬有些错愕的看他一眼，并没说话，而是给了祥明一个眼神。
　　看小姬还有话要和祥明说的样子，小狐狸随便找个借口，生拉硬拽地带着源赖笠人离开了。

　　小姬一直等到源赖笠人走远后，表情略微柔和了些，对祥明说，“源赖家这次的行动有九条氏参与，我不希望你们也混进来。”
　　我在草丛中一愣，九条氏，那不是小姬的本族么。
　　祥明也有些疑惑，眉头皱得像丝瓜，“你不就是九条氏的么？”
　　“嗯，”小姬点点头，看着不断撤离的阴阳师，笑得有些凄凉，“所以他们的目标之一就是我。”
　　我最怕小姬这样笑。记得以前有一次赏月，我叽叽喳喳半天后问小姬他的父母哪去了，当时他就露出了这样的笑容，明明眼神深处藏着孤独，却抿着嘴角微微上扬，就像他摇摇头，摸了摸我的脑袋，没有回答。
　　现在看来，小姬更像是被九条氏抛弃的家伙。
　　祥明看着小姬，有些明白了什么的样子。
　　小姬继续说，“所以，源赖家所谓的山中有宝只是他们的借口。”
　　我从小姬的话里才知道，梧渠山很早以前就作为妖怪的流放地而存在了，除了土生土长的妖怪外，来的都是些被家族或组织遗弃的妖怪，所以梧渠山才会有这么繁杂的种类。
　　祥明苦笑一声，“我也不愿这样，但是抱歉，老爷子在，我现在还控制不了安倍家。”
　　小姬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停下来将头转向我这边。
　　祥明也疑惑的转过来，眼睛睁得圆圆的。
　　我在下一秒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奶昔正冒着白烟从我的身后一跃，直接扑到头顶，坐安稳后在上面舔了舔爪子，一身热气。
　　敢情这家伙刚刚也去战斗了啊。
　　我不好意思的从树枝中站了起来，摇摇小手，“那个......我只是路过......”
　　小姬没说话，眯着眼挑眉看向奶昔。一阵带着灼热气息的妖力袭来，奶昔毛发竖起，一脸委屈的跳了下去，躲在我腿后不敢出来。
　　“小僧......”祥明轻轻叫了一声。
　　“祥明哥，”我转头抱起被小姬吓到了的奶昔，走了过去。
　　“小僧是不是长高了些？”祥明蹲下来，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的么！”我一脸惊喜地看祥明点头。虽然祥明与小狐狸回了本家，但还是一点灵力也没有的样子，除了对妖气敏感的很以外，着实就是个普通人，真庆幸他身边跟了个不离不弃的小狐狸。

　　因为担心天狗的伤势，和祥明没说几句话，我就打个招呼跟着小姬走了。临走前祥明给了我一袋儿糖，说是我落在那里的，本想介机会找一个认识我的妖怪给我带来，没想到在这却亲自见到了我。
　　“喏，张嘴，”我坐在小姬肩膀上，拿出一粒糖，“比浆果甜多了。”
　　小姬又恢复了柔柔的笑容，张开嘴将糖含进去，“是好甜。”
　　“是吧，”我跳了下来，跟在小姬旁边走，“小姬，你是不是和北司月认识好久了。”
　　小姬拉住我的手，愣了一下，“算是吧。”
　　头发挡住了小姬的脸，我没看到他是什么表情。我也没再问下去，沉默的任由小姬拽着。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路来到了天狗家。
　　天狗家现在热闹的很，俨然成了伤员的临时大本营。
　　小雪正窜来窜去的忙着给地上鸦天狗止血，见到小姬来了后，跑过来，“九条大人，北司大人正在救治中。”
　　“他怎么样？”
　　小姬问话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他的心脏多跳了几拍，手心的温度也凉了下来。
　　原来小姬是这么在乎天狗的，我咬住下唇。
　　这时，脑海中忽然掠过几个我从未见过的画面，一阵剧痛袭来，我慢慢松开小姬的手，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的，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能动的孩子，被只有三尾的小姬抱在怀里。小姬脸上有一条长长的血迹，四周火焰燃烧，天狗在不远处正与一个阴阳师对峙着，天狗这时候还未成年，头发与现在的小姬一般长，耳畔的白梨花耳钉闪闪发光。
　　“快带酒吞走！”天狗回头喊道，“小姬你也走！”
　　小姬没有忍住，嘴里喷出一口血，洒在包住我的白色襁褓上。
　　他有些复杂地看了天狗一眼，转身抱着我离开。
　　大火扔在燃烧，一根木梁在我们身后砸下来，阻断了视线。
　　画面又一转，我还是那个小不点，也依旧被小姬抱在怀里，身边是天狗，他胳膊上扎着绷带，拉拉我挥舞的手臂，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抢回来的，你带大啊。”
　　“不，”小姬那时还是满头碎发，他从天狗手中抽回我的胳膊，摇摇头，“雨师大人打算收养他了。”
　　“呦，”小天狗有些惊奇，揉揉我的脑袋，“那他不成了雨降小僧。”
　　“雨降小僧也好，”小姬嬉笑着，“让他老祖宗喝了那么多酒，这辈子就降雨为生好了。”
　　小天狗无奈地瞅了小姬一眼，“听你的。”
　　小姬耳朵一颤一颤的，冲小天狗微微一笑。
　　我看着两人默契的动作，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第三者。

　　脑袋一阵剧痛，我清醒过来。
　　闭着眼感受着身边的环境，有樱花的香气，小姬正在不远处与天狗聊天。
　　“我今天见到安倍家了，”小姬吐出一口气，“你打算怎么处理？”
　　天狗转身引起一阵摩擦的“沙沙”声，“安倍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姬轻笑，“怎么说也是封印了你老祖宗的阴阳师家。”
　　“与我何干，”天狗满不在乎，“倒是九条氏与源赖家勾搭在一起了，您老人家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不光他们两家，”小姬顿了会儿，我脑海中浮现出小姬颦眉的画面，“还有伊吹氏。”
　　天狗挣扎着坐了起来，声音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怎么能到一起去！”
　　“为了小僧吧，”小姬轻轻叹息，转头看向我这边。
　　我听到这话，刚刚睁开眼，与小姬直接对视上了。
　　“小僧醒了啊，”小姬愣了一下，脸上又泛起柔柔的笑。
　　我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两个，没有说话。
　　“怎么了？”小姬有些莫名其妙。
　　我坐起来，头埋得很深，认真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不是老爸的孩子吧......也不是山里的土生居民吧......”
　　小姬的媚眼睁成了圆形。
　　“想什么呢，”天狗在后面说，顺便将石化了的小姬拖到身边，“你自打记事起不就认识我们了么。”
　　我点点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天狗，“可是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你们把我从一场大火中救出来了。”
　　小姬反应过来，拿起身边的一个橘子来到我身边，“小僧是被刚才的战场吓到了吧，啊，”小姬拨开橘子，掰了一半放在我嘴里。
　　“我也要。”天狗在那边红着脸，小声说。
　　小姬瞪了他一眼，继续冲我笑，“让你不听话偷偷跑下去，做噩梦了吧。”
　　我看着在那极力掩饰什么的小姬，也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我很好奇真正的事实是怎么样，但既然小姬不想让我现在知道，那我也顺其自然好了，因为我相信，小姬是从来不会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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