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木春华

　　我一哭起来就收不住，本来已经凝血的伤口又开始溢血，血水染花了我自己的衣服，也染花了刘柯的白衬衫，白底红花，尤为触目惊心。
　　“别哭了，先去医院。”
　　医生说，再偏半寸，再深一公分，就会割到我的颈动脉。半寸，一公分，什么概念？只需持刀的手抖那么一下，或者，微微加点力在手指上，只怕，我现在已是黄泉路上一孤魂了。
　　还好，只是皮外伤。护士给我上药，然后缠上一圈白纱布。我问刘柯：“是不是很难看？”
　　他说：“知道难看还这么不爱惜自己，这次算你运气好，没伤到脸，还保住了小命，那些人已经手下留情了。”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这伙人作案有个怪癖，不光抢钱，还专挑年轻漂亮的女性下手，在我之前的受害者就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张俏脸被划得支离破碎，还被一枪打穿太阳穴，死不瞑目。
　　“可能，他们嫌我长得不好看，所以没兴趣折磨我。”我试着分析罪犯心理。
　　刘柯若有所思，“我倒觉得，案犯不单纯是劫财，可能有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作案动机有报复社会的成份，至于为什么不杀你，应该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难道他们单单对我心慈手软？”
　　“这恰恰说明他们并不是纯粹的杀人狂。”
　　我开始发挥想象力，“那，会不会是血汗工人受够了黑心老板的欺凌，起了杀心想报复他们。”
　　刘柯盯着我，忽然笑了，“有这个可能，不过，好像不属于我们之间讨论的范畴。”
　　“我着急啊，这么多钱，我怎么赔得起？就算秦总同意我拿工资抵偿，不吃不喝也要好几年，若是这样，我的大好青春岂不被白白葬送掉。”我又想哭了。
　　他安慰我：“不会的，对我没信心，也该对警察有信心啊，放心，我们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把那些钱找回来。”
　　我嗫嚅道：“要是找不回来呢？”
　　“找不回来，也是我的失职，我就陪你一起受罚，一起不吃不喝，行了吧。”
　　这话听着比喝了杯热茶还暖人心窝，让我顿生与他同舟共济之感，再大的风浪，再大的危险，多一个人承担，我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会减轻许多。
　　“走吧，跟我回警队。”刘柯拉开警车门。
　　“去做什么？”
　　“做笔录。”
　　第一次去刑警队，怎么也想不到是以受害者的身份。
　　刘柯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赵梨雪和张亦坤都在，满屋子方便面特有的调料味，我方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见了我，张亦坤率先招呼，延续着他的随和幽默，“林妹妹，我们又见面了。”这次在妹妹前面加了姓氏，让我微微一乐。
　　“林妹妹，医生怎么说，你的伤不严重吧。”
　　大概被绑的时候，喊“救命”过于卖力，伤到嗓子，发声发不出来，我抚了抚脖子。
　　赵梨雪睁大了眼看着我衣服上的血迹，“很严重吗？”
　　我摇摇头。
　　她穿着警服，虽然面带微笑，话语却犀利，“林晚，上一次你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这一次，又成了抢劫案的受害人。”转向刘柯，意味深长，“刘柯，你说这回是不是天意？”
　　刘柯一笑带过，给我倒了杯水，“先喝点水润润喉，休息一下，再把案情经过跟小赵说一下。”
　　张亦坤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碗方便面，“林妹妹，饿了吧，我们这儿没什么可招待的，不过方便面管够。”
　　我把一大杯水全喝完，嗓子好了点。
　　赵梨雪开始做笔录，我一边说，她一边记，问我：“你看清楚那两个人的长相了吗？”
　　“他们都蒙着脸，那个拿枪的，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拿刀的......”我极力回忆，细细搜索，终于捕捉到了什么，“那人的手指甲里满是污渍，还有股机油味。”
　　刘柯听了，两眼一亮，“这是条很重要的线索，林晚，我感觉，和你一起存钱的那个人，他有问题。”
　　“对了，小赵，把他的笔录给我看看。”
　　赵梨雪递过记录本，刘柯往前翻了一页，低声念道：“莫大伟，xx租赁公司业务经理......”
　　莫大伟所述与事实基本吻合，听上去并无什么破绽，不知道刘柯为什么会怀疑他，是因为我一报警他就想逃的缘故吗？
　　刘柯的单身寝室，房间不大，窗明几净，必备的几样简单家具，布置得整洁有序，让我想起大学乱糟糟的集体宿舍，鲜明的对比。
　　我为自己以及那些女同学感到惭愧。
　　“男人有几个会料理房间，我也是被逼出来的。”说这话的时候，刘柯冷峻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伤感。
　　“我妈生下我就走了，我从来没见过我妈，是我爸一手把我拉扯大。他也是个刑警，工作忙啊，一年到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从五岁开始，我就开始学做饭，做家务，自己照顾自己。”
　　没听小悠说过他的身世，更没想到他也出自单亲家庭，他爸也是刑警。他比我还苦，好歹我过了几年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可他一天都没有过。
　　想到此，同情心油然而生，感觉自己和他似乎又亲近了些。
　　“警察那么辛苦，你为什么还要继承父业呢？”
　　我不太明白，既然他深知警察的种种苦短，为什么还要选择这一行。像我，有个当老师的妈，从小到大，家里家外，都沐浴在老师绵延不绝的教导中，日久生厌，对教师行业便敬而远之，高考的时候，说什么都不愿填报师范院校。
　　“大概因为耳濡目染，习惯了这种生活，觉得人生本该如此，我都不知道除了警察，我还能干什么。”
　　“不会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他目光闪烁，“不做警察，我还会认识你吗？”
　　听了这话，我心里像是微风拂过的湖面，荡起的不是感知心迹的羞涩，却是不合时宜，不可名状的不安。
　　“滴滴滴......”是我妈在呼我，时间已晚，我该回去了。
　　走的时候，刘柯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男式体恤衫，要我换下染上血迹的衣服。可我怎么敢，被我妈看见，再稍微发挥点想象力，还不把我腿打断了。
　　即使这般小心，刘柯开车送我到楼下，还是被我妈看见了。
　　她站在阳台上等我，车子停在楼下，从阳台上可以看到整个院子，她当然看清楚了车子的模样。
　　于是，我不得不把事情经过轻描淡写详述了一遍，免不了她一番责怨训斥，我只能安抚她：“妈，别担心，钱一定会找回来的。”
　　“哪那么容易，我不指望警察，你还是去找秦总好好说说，这丢钱又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要你赔。你本意是好心，现在倒好，背上这么大一黑锅，你背得起吗拍？不管怎么说，这钱都不该你赔。”
　　我不由头疼，“可是，我的确有责任......”话没说完就被我妈打断，“你要是不肯，我去找秦总说。”
　　我疲惫不已，“好吧，妈，我去找秦总，一定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