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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女再得离樊笼
马车内,小默一直无声地流着眼泪,奔波万里,却只能隔着车窗看他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泪珠跌碎在衣襟上,恰似此刻自己的心一般。
众人又再次启行,马车的车轮也再次向前滚动。一行人均沉默无语,只是快速地从兴元府穿城而过,在出城后稍休息,吃了点干粮后,便一路直行到凤翔。
进了城,天色已黑透,一行人却并不投栈,而是直趋提点衙门。出了马车,看到尽管破败却余威尚存的府衙大门,小默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却也更加惶恐。这些人不是宋人,而是金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普通金国百姓!自己该怎么办?
一阵忙乱之后,府吏将一干人等安顿了下来,小默被那叫冷絮的姑娘带到了一个房间,虬髯男子与那年轻人各一间,其余众人占了两间房。
桌上摆着三四道菜,不见得多好,却也精致。冷絮解开了小默被点的穴道,坐在桌边拣自己喜欢的吃了起来,看到小默未动,斜飞入鬓的眉梢一挑,问道:“不饿?还是打算饿死自己?你把自己饿死了,还不知为何死的?你甘心?再也见不到他,你甘心?”
心思被点穿了,小默原本就想落入金人手中,不如一死。记得那晚王爷醉酒,说起过他的祖奶奶,曾经的王府郡主,在靖康年与几千名皇室宗眷一起被掳,若非半路遇人搭救,早已与那几千女子受尽凌辱,埋骨他乡了。自己今日一死,还能保全清白之身。可冷絮的一番话却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太多的疑问在心头,若就死了,死也是个糊涂鬼。
当下也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待仆役收拾停当,没一会儿,虬髯男子与那年轻人一起跨了进来,点头示意冷絮离开。
年轻人绕着双目喷着怒火的小默转了一圈,细细地打量着,惊奇地看向虬髯男子,说道:“怒大哥说得不错,她和姨母真是有七八分像,若没有这胎记,那是像足十分了。”
“姑娘,不记得在下了?”虬髯男子探究地看着小默的眼,幽黑的双眸中泛起了笑意,“在下与姑娘于五云山上有一面之缘,而况……在下还是姑娘的手下败将。”
小默猛地抬起头,盯着他,怪不得似曾相识,原来五云山金液泉边所遇之人就是眼前之人,那本悟大师所说的对弈者也应就是他了,只是,他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女子呢?小默比划了一个书写的手势,示意要纸笔。
年轻人打开房门,朗声招来仆役,要来了纸笔。
“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要抓我?又如何知道我是女子?”冷静下来的小默走到桌边,纸上一手清秀的字迹让那年轻男子大为赞叹。
虬髯男子眼中有几分赞赏,看着纤瘦的小默道:“在下吾里不怒,”又指了一下年轻人,“这位是伊什布烈。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是女子了,尽管你改作了男装。”
伊什布烈弯着腰,俯下身子好奇地盯着小默,一双单凤眼中满是惊异之色。小默有些不快,瞪了他一眼,没料到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像,太像了,这瞪眼就更像了。”他直起了身,绕到了小默身后,“如果只看背影,那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吾里不怒没有被他打断,继续道:“过桥时,你我交错而过时,你侧了侧身子,只有女子会有如此举止,这才知道的。”
吾里不怒双手按着桌头,幽如深潭的双眸看着小默的眼睛:“至于抓你么,因为你长得实在太像一个人了,而恰好,她的小女儿在十二年前被歹人掳去,生死不明。由不得我不怀疑你就是那个被掳去的孩子!所以,姑娘尽可以安心,对你,我们绝无恶意。”
怎么可能?快速地抬起头,小默却看到了他眼中的诚恳。但,怎么可能?自己只是一个偏远小山村的普通女子,怎么会和金国扯上关系?爹爹也从不曾说过。忙摇了摇头。
“只是……只是,你这脸上的红色印记……那孩子脸上可没有!”吾里不怒迟疑了一下,坐了下来,“不知姑娘你脸上的印记是天生的还是……”
小默左手抚上了红色的印记,却没有回答。爹爹从不曾提起娘亲,每当自己问起时也是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连自己的生辰也记不清,莫非……
既已落入他们之手,想跑也跑不了,那就看一步,走一步吧。
长时间没等到回答的吾里不怒若有怕思地看着小默脸上的印记,慢慢来,到了中都,是或不是皆有答案。
从凤翔到中都的路自不能与小默前些时的相比,坐在马车中,尽管局促,却风雨无忧。吾里不怒一行人倒也客气,只是冷絮却是寸步不离,防着小默半路脱逃。也正是如此,小默在与冷絮的相处中,却发现冷絮对伊什布烈的情义。
冷絮是极美艳的女子,爱穿红裙,衬得雪白的肌肤更莹润,身材高挑,双目灵动而媚人。特别的是语声软糯,在人眼中显得妩媚异常。但小默却发现,唯有在伊什布烈前,冷絮却显得安静,一双夺人心魄的媚眼会变得沉静下来,晶亮的双眸却总不离伊什布烈。
马车内,闲极无聊,冷絮会给小默描绘中都的繁华热闹,也会给小默说伊什布烈的姨母是何等倾国倾城之佳人。有一日,更是心血来潮,趁着众人都在的时候,说要出去买些东西,结果回来时,捧了一大堆女子服饰,非要让小默换上。在她的用强之下,小默别别扭扭地换了。
走到众人面前时,众人均觉眼前一亮。只见小默身着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系着金丝软烟罗,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肌肤虽不若冷絮白,却呈现琥珀的光芒,更兼剪水一般的清目,于秀美中更有三分的坚毅。一时,众人皆是呆了,虽知她与那人如此相像,必是容颜出众的,但不曾料到竟会出众如斯。
小默尴尬万分,手脚都无处安放了。转身跑进了屋子,便欲将身上的衣物换去。冷絮强不过她,也便由着她了,只是不许她再穿男装,而另取了一套民间普通女子的衣裙。
如是两月有余,一行人才到达中都。
中都大兴府乃金国都城,热闹与临安自有一比,只临安热闹而秀气,时时处处有着江南小巧灵秀之气;而中都是热闹而大气,天高远,地辽阔,满眼红墙碧瓦,彰显王者风范。
隔着轿帘,小默好奇地往外瞧着。但见街上摩肩接踵,路人独特的口音听得不甚习惯,甚而是南腔北调皆而有之,偶尔还能见到异族之人,转着两个满是火焰的铁圈,周围的人一片鼓掌叫好声。两旁店面真个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因已到了中都,离开了大半年的冷絮也有些兴奋,指点着告诉小默街上陈列的新奇玩意。
马车直趋驿馆,方停下,略显诧异的冷絮打开车门问道:“怒大哥,怎么不回府?”
“不急,待我回过王妃后再带小默姑娘进府。你和小默姑娘今日先住驿馆。”翻身下马,吾里不怒将缰绳扔给驿丞,“速去整理一间干净的房间,冷小姐今日住这了。”
冷絮与小默下了马车,驿丞忙过来向冷絮行了礼,冷絮瞧也没瞧他一眼,就举步上前。小默眼光微闪,退后半尺,回过身,从马车中取出食盒提在手中,跟在了冷絮身后。
当日晚,油灯下,冷絮一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轻敲桌子。小默坐到了她的对面,也托着腮看着她。
两双眼瞪了一会儿,二人均笑将起来。小默取过了纸笔:“冷姐姐,想爹娘了?”冷絮点了点头,半年前偷偷离家,也没往家里捎个信,不知娘会急成什么样。怪也只怪爹爹,长成如此美艳还不是像足了那妖孽爹爹,现在倒好,老是怕这个怕那个的,自己想要出外走走都不成。索性不告而别,反正跟着怒大哥他们,再加娘教自己的功夫,也没什么好怕的。
“不如冷姐姐先溜回去瞧瞧爹娘?”觉察到冷絮眼中的犹豫,就写道,“反正外面有守卫,我也想见见那位!”
冷絮迟疑着,考虑良久,才开口道:“也不差这一晚了,明儿一大早就回吧。”小默含笑点头。
夜深人静,万籁无声。驿馆中的人俱已沉沉睡去。黑暗中,小默捏紧了从怀中取出的银簪,这簪子中间是空的,收纳着小默常用的几根银针,此物还是轩王临离开时让专人打造的,便于小默携带。小默拧开簪头的梅花,取出了一根。耳畔听得冷絮均匀的呼吸声,手在轻轻地发抖。侧过脸,看到冷絮睡得香甜,嘴角往上弯着,似在做着好梦,大概是梦见爹娘了吧。
“梆、梆、梆、梆”,四更已过,小默双眸微收,再不迟疑,手中银针准确的扎在了冷絮的昏睡穴上,只见冷絮稍皱了一下眉,便再沉睡过去。
王妃?虽早知这行人非富则贵,但在听到这一称呼时,小默再也没有迟疑。若是普通人家,自己还真想去看看。若是进了王府,此生,怕再也无法离开,也再也无法见到他了。两月的相处,小默知道冷絮对自己的戒心已渐渐消失,只能就此赌一把了。
轻巧地跑到门口,但门两旁各有一名守卫,引开一名尚可,要引开两名……小默心下犯了难。咬了咬下唇,既已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这么办了。
不一会儿,驿馆的西北角火光冲天,“走水了”的声音不绝于耳,脚步杂沓,纷纷取水救火。门口的守卫也被同伴拖去,加入了救火的行列。空无一人的门口,轻轻巧巧地溜出了一个纤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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