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杂

　　不知道是因为洞穴里湿气重得以保持水分，还是由于尽心练功强健了身体，或者是这些想法给楚易造成的心理暗示，总之，虽然在没有光亮的石室里无法辨认时间，他感觉自己能喘气的时间比想象当中要来的长。
　　靠着触感习完了鞘上的剑法，他躺下思索，若是体力完备，持续不断地砸开关住他的石门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若真这么做了，恐怕走不了两步，就精疲力竭地倒在这长长的隧道中了。
　　毕竟把自己关起来的人，怎么也不会特意等着为他带路吧？
　　而既然这路是那二人的便捷通道，遇上什么人的可能性就更加不会有了。
　　想到这，他突然轻轻笑了。
　　本来雪天来这种地方的人就不会多嘛。
　　……果然在这里呆久了，常识都没了。

　　他摆正受伤的左腿，然后伸直躺下，期望多保存一些体力。

　　一旦停止思考，周围的一切就变得明显，而在黑漆漆一片的地方，冻僵的身体感受到的，大致就只剩下各式各样的声音了。
　　……这样休息一下也好。
　　那晚以后头一次，安逸的感觉漫上脑海，就好似某一天自己偷跑出去骑马摔伤了腿，结果不得不躺一整天一样。
　　他听见空气划过岩壁，好像自己尚能驾着赤练时耳边撩过的风声，水滴清脆落下，似天光未亮时营帐门口坠下的露水，水花轻轻涤荡，他便知道醒来的时候枕边会有一盆凉水供他醒一醒神……

　　……等等，但这里是雪山啊！
　　他猛地回神。
　　水滴都几乎结成冰住的寒地洞穴里怎么会有水浪扑打的声音？
　　莫非……
　　他脑子里闪过一张戴着毡帽的热情面孔。
　　“……不然，那水马上就像这下头的接天河一样，全给冻上了！”
　　永冬山脉旁、接天河连着的——

　　是海！

　　看来自己常识还留了一点。

　　在数日后，他欣喜地摧毁了浪声最响的一道石壁时，被涌出的海水浸没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向导大哥，下次见面绝不打断你的任何一句话。

　　……

　　静谧的大海上，温热的海风刮过，弥散出一股慵懒奢侈的舒适感。
　　“交出货物来就好了嘛，快滚回去吧！”
　　一艘商船闻言赶紧调头，惊慌失措地护住剩下的东西，惊慌未定地从来的地方返回驶去。
　　而一旁获取丰厚战利品的船队则欢呼雀跃，直到一个水手慌慌张张地向船长报告了些什么，甲板上的人才安静下来，露出一幅好奇的神色。
　　“……你说捞到一个什么？”
　　船长挤了挤眉头。
　　“穿奇装异服的小鬼。”
　　“飘在水面上？”
　　“是。”
　　“活的？”
　　“是。”
　　他走向船舷，示意要亲自看看这个古怪的战利品，随即用手将浑身是水的人翻过来，仔细看了看，才了开口。

　　“八成是不会游泳溺的，先弄醒他。”

　　……

　　“听说了吗？这阵子南海的海盗捞上来一个怪家伙。”
　　安雅宁静的闺房里，一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以不符合王爷府氛围的语调高兴地叙述着她心中的新奇事。
　　“颜色亮亮的，有人说是海怪，还有人说是宝藏。”
　　看着趴在桌上眉飞色舞的小玩伴，萧木槿却还是愉悦不起来，但也不好扫了人家专程来看望她的兴致。
　　“茉莉你又是听谁说的？估计也就是些水手编造的消遣故事吧。”
　　“才不呢！”小女孩鼓起脸反驳，“我和爹爹为了采药材去了那么多地方，自然是知道哪些传言是凭空捏造，哪些是真的了！”

　　而后看对方仍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无奈表情，茉莉感到稍稍有些委屈。
　　本来萧木槿好不容易从西风回来，由于自己的父亲和她师父是至交，原本相处颇融洽的两人终于可以再见面，而她回来后却一直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听说连用膳都是自己一人在屋中，如此不愿出门，自己才想到用旅途上的趣事逗逗她，谁知她竟是不怎么感兴趣。
　　对她的想法，萧木槿也是有所察觉，确实也有些愧疚，便扯开了这个略带不愉快的话题。
　　“话说回来，你前些天不是闹着你爹上北边的永冬山采集药材了吗，路上如何？”
　　“啊——”听到友人来了兴趣，小姑娘马上恢复了朝气，“那可有意思了！其实啊，我还不是看你回来都没精神，又听你自言自语过什么雪莲花，才叫爹带我去的。”
　　谁知你看到它以后更沮丧了。

　　不过这句她没有说出口，把话题马上转入了有趣的旅途。
　　“然后啊，我们走了雪路，住了山洞……啊！还有，碰上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断了腿，真可怜。”
　　“……悬崖上掉下来？”
　　萧木槿一下子发了愣，下意识地重复着，但起了劲的茉莉可没意识到她的小变化。
　　“我俩作为看病的，当然没有见死不救，给他治了治伤，爹看他体质虚寒，还顺手给他熬了几分药调了调他的身子。但后来还是……”
　　“怎么了？病入膏肓，不可医了？”
　　萧木槿语气里有些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紧张，而茉莉则当她对自己的故事听得入迷，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便继续说了下去。
　　“不，病没什么大碍，但是爹爹说他说谎，而且是西风战犯，就在路上把他锁在密室里了。”
　　“……让他死了吗？”
　　“可能吧……”气氛又严肃起来，茉莉低头，“我就说爹爹武断了……凭什么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就是西风贵族了，那个、那个海怪还是宝藏什么的还不是那个颜色！”
　　连她自己都觉得，最后已经是胡话了，于是茉莉挠了挠头，怪自己又说了任性话，害的友人再一次想起了战争这个残酷的话题。

　　而萧木槿心里却升起一丝期望。
　　难道……真的有可能吗？

　　不待茉莉反应过来，萧木槿就向她道了谢，然后二丈摸不着头脑地看着王爷的女儿大踏步走出窝了好久的屋子，径直找到了萧王爷。

　　“你要南下去游玩？”萧王爷吃了一惊。
　　“是的，女儿想散散心。”
　　“好，好！”本来女儿回来精神就一直萎靡不振，还担心亲眼目睹战争对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灵创伤，但是既然主动愿意出去走走，就再好不过了。
　　“那我叫下人给你收拾些东西，你要多少银两尽管提。”
　　“谢父王，我想这两天就出发。”
　　“没问题，那我马上派人去李丞相府。”
　　萧木槿疑惑地抬头。
　　“这与李丞相有何干系？”
　　“说什么呢？”
　　萧王爷宽厚地笑道。

　　“你有哪一次出远门不是非要流觞陪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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