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女记

　　许久以前，当暮雪还住在那座冬天会下雪的城市时，她有一个爱她的妈妈、爱她的姐姐，还有一个倾心相依的好朋友——裘晨颜。

　　唯独父亲，是一家人的恶梦。

　　恶梦生了根，从枝枝桠桠中吸着鲜血开出满树罪恶，一个个咒骂的果子垂荡下来，一条条毒打的刻痕深入纹理，耳中碰撞出聒噪的争吵，眼前推搡出怒目圆睁的恐怖。亲人，不应是挺身而立顶住一切困难只为守护心中爱的那个人吗？可何时，“小”字上的那一竖，成了利刃刺入孩提心中？

　　母亲走了又回，因太过思念一双女儿，所以她回来了，可她不该回来！

　　没多久，她成了植物人，终于彻底远离了父亲的一切罪恶，她能够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了，只是这一觉太长，太长……

　　暮云失去了林阳，瘦弱的蚂蚁再也得不到面包的接济，只好自觅食物。

　　也是在那一年，暮雪考上了市一中，人人向往，她亦如此。

　　那个班除了按正考分录取的学生外，还夹杂一批其他名号的学生——权财生，权生分数，钱买分数，他们就像红梅散落在这片白雪中，红的红，白的白，却是各管各的颜色，互不干扰。

　　晨颜第一次见暮雪，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她眼中的光芒淡得像灰蒙蒙的天色，又像一潭纹丝不动的西湖水，美，却无心。她说“嗨”，暮雪便笑，可晨颜没笑，只是轻轻扯动细小红润的双唇，扯出一个极为敷衍的“嗨”，可毕竟是晨颜先打的招呼。唇红齿白，说的便是裘晨颜那种人吧。

　　她们座位相邻，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所以不转头也能看见前面人的侧脸，所以一转头就能看见后面人淡漠的目光。

　　晨颜不爱做数学题，但她经常在草稿纸上画图画，短横、长横、长横、短横，暮雪转头瞟见过几次，不知道那是什么，没问。晨颜晓得她看见了，便撕下来给她，也没说是什么。

　　有记忆的第二次开口，是晨颜对她说：“你缺钱。”简单的肯定句，没有一丝疑问，干脆利落的像身边人一样清楚。暮雪就惊了惊，随即黯默下去。

　　“做笔交易吧。”晨颜说。

　　“是什么？”

　　“一份试卷一百块。”晨颜眼中露出了狡黠，期中考临近，她当然不想拿零分。

　　“但是监考老师……”胆小的暮雪自然担心被揭露。

　　“我来搞定。”未等暮雪说完，晨颜便微微扬起了下巴，吐出的是四个字，落定的是对一切主掌的肯定。

　　期中考，暮雪和晨颜两人顺利地换了座位。暮雪答题，晨颜睡觉。事后，暮雪每张试卷都是零分，晨颜张张满堂彩。用晨颜的话说，“一份答案不能两人共享”，所以她坚持换座位换姓名，而非直接抄袭。暮雪有些难过，但手中的金钱是莫大的安慰，它们是潘朵拉掌中的纯粹天使，即使做错事也情有可原。

　　“你缺大钱。”属于金钱这个话题的第三次交流时，晨颜再次肯定地说道。

　　暮雪很惊奇，她怎么能如此神奇地猜中她的心事。的确，妈妈的治疗需要高昂费用，姐姐不堪重压，成为了交际场上的一朵罂粟花——美得摄人心魂，有钱人不缺钱，只缺灵魂的依托，那一种越不可靠近的毒，他们越趋之若鹜。于是名流场上，她如鱼得水，小镇内，她却声名狼藉。那时的暮雪，正愁苦着如何减轻负担。

　　晨颜说：“我们做笔交易吧。”

　　“是什么？”

　　“一颗药一千块。”

　　暮雪不知什么药如此贵重，当她从晨颜手中接过那普通得过分的白色药丸时，心中纳闷得很，她问晨颜那是什么，晨颜眯着眼慵懒地说：“想知道？自己吃了试试看。”随即笑，白皙的脸上那笑一闪而过，飘也只飘在表面，不曾深入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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