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闻喧声过

　　在竹阳山庄的最后一天，湘姐发了邮件给夏子敬，附件是我们班的高考成绩。
　　大家都考得不错，起码没有太失常发挥的。我的分数够得上A大和T大，运气好一点还可以选专业。
　　我觉得拼运气太玄，我才不打没把握的仗，我决定去T大，毕竟有个加分在那。夏子敬没有悬念地又考了第一。小柯高出我近十分，我酸了好几天。
　　高考在成绩出来之后忽然就变成了过去。
　　我从竹阳山庄回家，我妈给我烧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饭，然后，我就睡了一下午。
　　晚上我们一家去尹遥她们家吃饭。尹遥考得也不错，说是今天就当庆功宴。
　　一顿饭吃下来多半还是家长聊天……一吃完饭我就和尹遥躲到房间里看电影，我们今天看的是恐怖片……
　　方正的屏幕里，大叔正走在蝉鸣肆意着的乡间小道，河边的草随风轻摇，似有桨划过的声音，给聒噪的夜晚增了几分柔和。大叔站在河边，借风想醒醒酒，顺带看看这美妙的夜景。
　　怎知波澜荡漾的河面，竟什么也没有。
　　“啊！！！”
　　屏幕中央跳出一个长发的人，分不清男女，遮住脸的头发上全是水。
　　同时房门被打开了混蛋！！！
　　我和尹遥几乎是同时长吸一口气，然后同时回头，看是哪个混蛋开了门，还不带敲的！
　　“有没有规矩啊，进人家房间不敲门！？”尹遥看清来人，恶狠狠地说。
　　门口的尹逍看起来十分无奈，“我其实，真的敲过了。”
　　“是我们太紧张没听见啦怪不得哥。”我拉拉尹遥，挤眉弄眼地让她消气。“有什么事呢，哥？”我问尹逍。
　　“没什么事，我待会出门，怕回来你们就走了，所以现在来说。”尹逍笑了笑，注意到他的停顿，我将撂在地板上的目光抬起，看向他。
　　一瞬间的目光相接，一瞬间，我似是感到他一直注意着我，目光锁住我，只留我不敢动弹。
　　“小暄，明天跟我去逛街吧。”
　　尹逍，说了这么一句话。
　　尹逍应该没有爱逛街这种癖好，也应该是那种一年到头只去逛过一次半次街的普通理科男。如今他要逛街？
　　“呃……你逛街？”我不敢置信地问。
　　“是我们两个，去逛街。”尹逍微笑着说，浅浅的笑意漾开。

　　我恍恍惚惚地居然答应了。
　　冷静下来我也想了想，我要跟尹逍说的话，也许，也不少。

　　他定在十点，我家门口。
　　九点四十我刚洗完脸刷完牙换好衣服就去门口拿报纸，看见门边有个人斜斜地靠在墙边，有意无意地看向远处，我家门口往东边去的上坡，路边种满了树，舞动阳光浸在夏天的吐息里。
　　我呆呆地认出那是尹逍，叫了他一声。他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我笑，“小暄啊，你的头发好乱。”
　　想起我还没有梳头发，我叫他等我，自己就蹭地飞进屋里绑了个短马尾，其实那不能叫马尾吧……
　　换好鞋我赶紧出来，叫上尹逍，就往东边的街道走去。边走我边抱怨他，说你怎么来那么早，他说因为起早了没事做。
　　我心说你起来看几页小说打几盘游戏也比站门口傻等强，也没敢问他是几点开始等的，怕我的负罪感更深。
　　走了一段无话的路，却不静谧。这条路一直通向我的小学，心想十年前的大树怎么一点没长，连校长都退休了，这些树还稳稳地立在这里。

　　随便逛了几家店，尹逍好像本来打算陪我买衣服，但是我对衣服其实没什么兴趣。逛了两间服装店我就喊累了，尹逍无奈只好带着我进了一家书店，把我扔墙角自己看书，他去物色吃午饭的地方。
　　选在街角一间不大的茶餐厅，尹逍在十二点左右把我领走了，安安静静地吃完午饭，我和他走在安安静静的街边。
　　感觉走了好久，尹逍突然开口，“小暄，我们算是在约会吗？”
　　“嗯？”我有点惊到，“我不太明白……”
　　“你不会不知道的，非要我说出来？”尹逍轻轻笑了一声。
　　“呃……”我其实可能知道，但是我不敢这么以为，也不愿这么以为。
　　“算了，你本来就是个奇怪的女孩子，我这么说出来，其实很怕被你拒绝。”尹逍淡淡地说了一句，他的声音弥漫在风里，说不出的好听。
　　我本想说要怎么接这种话，却听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小暄，做我女朋友好吗？”
　　这是我逃不掉的六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尹逍对我太好了，说服自己“那是因为我是妹妹啊”，但自己也早就觉得他已经对我好到超出妹妹太多。
　　我知道。
　　小时候他会和尹遥打闹，却对我尤其得好，我曾经郁闷过，还跑去问他为什么他对我和对尹遥差别那么大，他只是笑笑说，如果到了那天，我全都听你的，好不好。
　　不明世事的我只是懵懂。我说好，然后便看见他阳光下刺目的笑。
　　我一直觉得“那一天”会是今年的六月。其实所有有关T大，都是他在跟我爸说，竹阳中学，是他读了一年的学校，是他的高三。我早就知道了，因为他从来不刻意隐瞒，他希望我知道，他希望我接受。
　　结果在我努力回避着也努力接受着的时候，这一天却终于到了。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我说，“不好。”
　　尹逍只低下头，对着地面笑，“你看你果然拒绝我了。”
　　“为什么呢？”尹逍他想知道。
　　“因为我从来只希望你是我哥哥，但是你从来没把我当过是妹妹。”
　　很没有逻辑的理由，“哥，你以后还会理我吗？”很没有逻辑的问题。
　　“死丫头，你怎么还敢问我这个问题，这是我的台词吧。”尹逍失笑，一片阳光浅浅地洒下。
　　“所以，以后当一个称职的哥哥吧。”我说，“季晔跟我抢电脑的时候你要负责把他拉走！”
　　“好，那也就别怪我帮着小晔咯，我也是他哥。但是小遥和你吵架的时候我要偏向谁呢？”尹逍迎着阳光眯眼笑。
　　“呃……只好帮事实了……”我佯装无奈。而后与他相视，只是一笑。
　　我总是坚信尹逍不会有忧伤，因而我知道，他不会，就像他此时的笑容，没有一点点关于伤。
　　我不愿去想自己是否害他难过哪怕仅是瞬间。我自私，所以不愿想。

　　不知道为什么尹逍会希望我做他女朋友。我不觉得他应该喜欢我，一点都不应该。
　　他是哥哥，我是极不像姐姐的姐姐。其实我也没有对“哥哥”的存在抱过多大的幻想，其实“哥哥”可有可无。但是尹逍不是可有可无的。
　　我以前本想说，如果我们成为朋友似乎也是挺好的。但他大我三岁，他是一个哥哥，他不会把我当成朋友。如果尹逍不能当我的朋友，那我就希望他是哥哥吧。
　　他只能是哥哥，一个并非可有可无的哥哥。
　　我不想去他的世界，甚至不想了解他，但是他不能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就像邻居家常送点菜送点小饼来的阿姨，就像常来跟爸要报纸的对街大爷，这些我都已经习惯到不敢想象失去。
　　我希望尹逍还是尹逍我还是我，我怕改变，又怕他不变。
　　尹逍，那个人不会是我，所以对不起啦。
　　夏天里，积压了很久的心情应着预兆爆炸。是一场没有过多负面后果的爆炸。
　　释放出所有该释放的，夏天在爆炸过后，会凉快起来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