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令(一):归梦

　　虽经过那场闹剧，我的归宗大典还是如期举行，不得不说祖母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大典热热闹闹的举行完，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的我只能默默地跪在邵府祖祠中，看着邵家的列祖列宗，想着曾经在家中的快乐生活，不禁露出淡淡的苦笑。娘亲、哥哥、姐姐你们现在在哪儿？赐儿好想你们……赐儿好想回家……眼泪在眼中打转，却没有落下。归燕的话历历在耳，虽然难听，却是实话。
　　直觉通过上午那件事告诉我，在这个邵府中看似掌权的是祖母，实则却是那个叫做邵听琴的女人。而且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邵听琴恨祖母，恨小姑姑，恨北城濡沫，甚至还，恨我。我不明白她为什要这样仇恨自己的亲人。不过，归燕说的对，想要在这儿活下来，就得要收获人心。可该怎么做呢？
　　毫无头绪的我，只得一边坐在地上轻捶已跪麻的腿，一边想着种种方法，又一一否定。时光在这种情况下慢慢流走，我冥思苦想之际，丝毫没察觉到周围的变化。
　　“天，是冰焰大人，真的是冰焰大人！我没想到冰焰大人竟会在这儿！”一个细碎的声音悄悄响起，调皮的声音中满是惊喜之色。
　　“卅一，你别这么大惊小怪，万一惊扰到冰焰大人，我们都有受罚！”另一个细碎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虽然与先前的声音无多大差别，可平添了一份威严。
　　“大姐别这样，好不容易见到冰焰大人本人，就让我与他说一句话吧，就一句，大姐求你了~~~”
　　“不可以，火神上仙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焰中精灵都不得私自接触冰焰大人，违者将被打回原形。”威严的话语没有意思玩笑。
　　“可是，姐姐，冰焰大人真的很帅。我就说一句，就一句。”那个细碎的声音不过其他声音的反对，依然从烛台上跳下来，跃道我面前。大声叫道：“冰焰大人，冰焰大人，我是邵府香焰的卅一！”
　　这细碎调皮的声音将我从思索中拉回来。低头看去，才发现叫我的不是别人，正是地上跳跃的一小撮火焰。此刻他正努力的蹦跳着靠经我的手。当她靠近我的手时，父母哥姐所说的那种灼痛感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种暖暖的、软软的，类似于小动物的感觉。
　　好奇心起，我将她捧在手心中，疑惑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是啊，冰焰大人，您能听见卅一说话，卅一真是太高兴了。”
　　“冰焰？小火焰，我看你是认错人了。我叫邵天赐，不是你说的什么冰焰。”
　　“冰焰大人怎么忘了，我们都是……”手中的火焰还未说完，一阵大风吹过，将她径直吹到地上。“大人小心阙……”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大风彻底吹熄。
　　不知是不是屋外风太大，在地上火苗被吹熄的那一刹那，我恍然听到呜呜地恸哭声，很轻微，却十分真实。我正想再开口时，祠堂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小少爷，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不然一会儿可要着凉了。”声音棉柔清冷，赫然是归燕。
　　看到她，我高兴地想爬起来，可还没坐直，不禁缩回去，皱着眉为难的说道：“腿，腿麻了……”
　　归燕听罢，不由轻轻一笑，将我抱回蒲团上，为我按摩起发麻的小腿。见此，我不由板起小脸，佯怒道：“这很好笑吗？不许笑，本少爷命令你不许笑！”
　　“是是是，归燕知错，归燕不笑了。”见我生气，归燕嘴上虽说不笑，可见我这般，又是忍俊不禁，只得低下头强忍笑意。我嘟嘟嘴，不过转念想到现在的狼狈样，也就再没去怪归燕。
　　说来奇怪，自从她的出现，祠堂中的恸哭声一下子全部消失。我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所以轻声问道：“归燕，你可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归燕抬头不解的问道。随即轻轻“咦”了一声，起身从供案上拿起一个火折，将其中一支不知何时灭掉的拉住点燃。随着蜡烛的点燃，原已停止的恸哭声再次响起。我急忙叫道：“又响了，又响了，姐姐你听！”
　　归燕侧耳听了听，再次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我失望地“哦”了一声，摸摸不再发麻的小腿转移话题道：“对了姐姐，你怎么来了？见霜的伤势要紧吗？”
　　归燕轻拍额头，略有懊悔道：“瞧归燕这记性，忙活了这么久，竟忘了在这儿的正事。”说着，她打开饭屉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两菜一汤一饭，放到我面前。“归燕想少爷跪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所以去厨房做了晚饭，给少爷送来。”
　　“可祖母不是说，我没跪完，是不能吃晚饭的……”
　　“少爷是怕老夫人知道责骂？”我急忙轻轻点头。不过，我的担心换来的是归燕的莞尔一笑。她将饭递到我手中，柔声道：“少爷放心，老夫人不会责骂少爷的。”说道这儿，她凑到我耳边。她的突然靠近让祠堂中蓦然响起几声轻呼，我听见了，可归燕似乎还是没有听见，继续神秘地说道，“因为这饭便是老夫人命我送来的，而且老妇人也说今日是归宗大日，只是对您小惩大诫。等您吃完饭便可回去休息了。”
　　“祖母？”我听后，惊讶的叫出声，“她为何……”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归燕轻轻伸手制止。
　　“小少爷您别多问了，快吃吧。不然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说着，又将菜与汤往前推了推。然后抬起头，浅棕色的眸中满是期待之色。
　　菜有些咸，汤却如白水一般淡而无味，不过，对于从未时便滴米未进的我来说，已是美味。所以我狼吞虎咽，不免会被噎道。归燕一边轻轻为我拍背顺气，一边给我讲述见霜的情况。见霜的外伤重得有些吓人，不过所幸王胜安主仆俩不会武功，所以看似眼中，却好在没有真正受什么内伤，只是普通的皮外伤，涂过归燕给的药，相比七日内就可痊愈。
　　我“哦”了一声，有扒了两口饭，随即想到什么，放下碗问道：“归燕，我堂哥……伤势要紧吗？”
　　归燕愣了一会儿，才回道：“安少爷被打十棍，现在趴在床上起不来。濡沫少爷背上挨了十鞭子，虽说他有武功底子，但背上纵横十道鞭痕光瞅着都觉得疼得很。”
　　听归燕这样说，我心中豁然开朗，要收获人心，现在不就是最佳时机吗？一来，北城濡沫因我受伤，我去他理所当然；二来，王胜安虽不待见我，但若我能不计前嫌去看他，不仅能使我对我改观，更重要的是，能让那些对我有疑虑之人，看到我的容人之量，从而全心待我。
　　想到这儿，我不禁呵呵傻笑起来。归燕忙着收拾餐具，见我这般，不禁紧张起来，一把放下碗筷，替我把脉。我却不依，快乐的拉着她道：“姐姐，姐姐，我知道该怎样留后路了！”
　　“恩？什么呀？”
　　“晚饭后，我们去看濡沫堂哥与王胜安吧。”虽说归燕教我不要太在意个人喜恶，但对于侮辱我家人，且不知悔改的王胜安，我真的没办法放下心中怨念。所以对他，我还是宁愿直呼其名，也不愿再称他为“二堂哥”。
　　原以为归燕会极力支持我的想法，不曾想归燕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一下，劝道：“小少爷，此时天色已晚，不如明日……”
　　“可是姐姐不觉得，天赐一受完罚便去看两位兄长，定会让兄长明白我的真心，将心比心，他们也会真诚待我。而其这帮，也会让中仆从看到我的大度而真心臣服。此一石二鸟之计，当然是要抓紧机会啊！”我兴致勃勃地打断归燕的话，将我的计划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归燕放下碗筷，幽幽地看着我。浅棕色的眸中是四分赞许，却更含六分担忧。“小少爷，归燕还是觉得不妥……”
　　“为什么？”
　　“因为，因为……”北城濡沫并不像表变看上去那般正直，相反，他浑身充满邪气，归燕担心您，真的担心您！
　　归燕欲言又止，或许这是她第一次希望我能读到她的心声，只是我依旧什么也没听见，满心期待她能说出更好的办法。最终她垂下眼帘——掩住她双眸中的忧伤，轻叹一声道：“没，没什么。小少爷既然想去看两位少爷，归燕在前领路便是。”说着，轻轻拉起我，提着饭屉，走出祠堂。
　　我们走出祠堂后，祠堂内再次响起切切私语声。
　　“大姐你看，她竟愿牺牲五旬功力祝卅一复生。我看，她没有恶意，不会伤害冰焰大人的。”
　　“三妹莫忘仙妖两族积怨已深，她怎么心甘情愿祝卅一复生？又怎会真心对待冰焰大人？我看还是找时间尽早告诉大人小心，或是告之火神上仙，这样方可保护冰焰大人。”
　　“二姐你这么说也未免太过决断。妖族中也有纯善之类，怎可以偏概全？”
　　“小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雪貂之间还藕断丝连。如不是因为他，你又怎会迟迟成不了护宅仙？”
　　“二姐，不管夕郎的事，是我自己不想成护宅仙的。”
　　“小旬，胡说什么？也不怕被上仙听到，除了你那半根灵骨？！”
　　“二姐，我身性如何，你们无人不知，又何必苦苦逼迫我？”
　　“你……”
　　“清修之地如此喧哗，你们还将我这个大姐放在眼中吗？”威严的声音蓦然响起，打断一众火焰的争执。“无论那家伙是真心有好，假意也罢，她帮卅一复生便是我们的恩人。从今往后谁都不得再非议她！”
　　见众火焰没有开口，她轻叹一声，缓缓道：“至于小旬……你走吧。这百年的等待，我看得出夕颜是真心等你的。你素来不喜束缚，就算我们困得了你的身，却困不了你的心。”
　　“大姐，你……”
　　“你和她们一样都是我妹妹，长姐如母，我自是希望你们能幸福。只是一点，若他欺负你，你可随时回来。因为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多谢大姐。”一只小火焰化为一个红衣妙龄女子，伏在祠堂中，不禁喜极而泣。而祠堂外一直伏在树上的雪貂换成一个白衣男子跪在红衣女子身边，强压住欢喜的语气说到，“夕颜谢大护宅仙成全。”
　　那威严声音佯怒道：“还叫大护宅仙呢？应该叫大姐了。”
　　小旬与夕颜都惊喜不已。夕颜再次拜了拜后，轻轻握住小旬的手，坚定地说道：“大姐放心，此生此世，不离不弃。”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语，却是这个名叫夕颜的男子一声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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