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旅途

　　安平睁开眼睛。头脑的混沌和身体上的酸痛让他皱了皱眉。脸颊擦过粗糙的石质地面，“嘶嘶”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中十分清晰。

　　“醒了？”

　　只有几道昏暗的灯光从石墙缝隙里射进来。安平眯了眯眼，看向倚墙而坐的人影。

　　“爱罗伊阁下？”他并不确定。少年的衣袍满是血污，头发上也沾着干硬的血块，奄奄一息的样子。

　　看上去比自己的处境还要糟糕许多。

　　“我们在哪？”

　　“天鹅城堡的地牢。”尽管虚弱，少年的声音却很平静。就好像在出府的时候被劫持，囚禁在自己领地的城堡中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爱罗伊的这段历史在官方设定中并没有出现，想必是有惊无险的结局。

　　接下来，就是等待援救了吧。

　　这样想着，安平松了口气。

　　对面的少年却站了起来。

　　“…阁下？”

　　少年咬破食指，在石壁上画了一个符号。低声念动咒语。

　　小巧的法阵发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四周的墙壁。一人高的出口显现出来，少年倚墙喘息了片刻。

　　身上捆绑的绳索被少年解开。

　　“…起来。”

　　****

　　通道很长。施放小型照明术的少年走在前方。身形单薄，沉着的步伐却与他的导师颇为相似。

　　两个人都沉默着，通道里只有两组单调的脚步声，和液体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通道的出口在城堡的外围。

　　临近出口，青年的脚步迟滞起来。

　　一帆风顺还是重兵把守，对他来说是完全无法预测的事。

　　“您的任务，是逃出去，到圣法师协会找一个绰号‘狡狐’的人。把我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他。能做到吧，管家先生？”

　　这倒也是安平接受的方法。

　　****

　　尽管爱罗伊的存在吸引了大部分的兵力，安平的逃脱也并不轻松。

　　后怕的同时，也感激欧恩教导自己剑术的苦心。

　　青年抵达门月城的时候发现全城都在戒严，甚至在搜查队中见到了艾维斯的身影。遵守着爱罗伊的嘱托，青年并没有与剑士接触，而是在简单的乔装之后，进入圣法师协会。

　　在特殊的暗号对答后，很顺利地见到了‘狡狐’。

　　而见到这位气质狡诈的法师的同一时刻，安平就清楚地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是最后露面的七王，狡狐-陶德。

　　擅诡计。喜伪装。

　　在游戏中曾经用三十二种身份和人格与女主相处，让玩家又爱又恨。

　　DEAD END 的奇葩方式更是令人发指。

　　****

　　在安平条例清楚的复述后，狡狐爽快地答应了安排救援这件事。却对青年提出了另一个嘱托。

　　希望安平帮忙到爱罗伊的姑母家求援。

　　听起来很简单，但安平却刚好知道内情。

　　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这个世界中，这个将家族经营得蒸蒸日上的女人，都是一个相当棘手的角色。青年甚至怀疑，这个女人在十年前的事件中也参了一脚。

　　所以，这种很可能九死一生的任务，他是不乐意去做的。

　　但苦于面前是攻略对象之一，他也不能明确地拒绝。

　　“或许请艾维斯阁下去联系更好一些吧？鄙人只是一名管家。”

　　对面的法师轻笑了一声，眯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狐狸。

　　“不，只有您去才最可信。”就像看穿了青年的想法一样，法师慢慢地说。

　　不过是片刻之后，青年的头部剧烈地疼痛起来。

　　“想要解咒的话，还请您出手帮忙。”

　　****

　　接下来呢？

　　还有别的选择吗？

　　几乎是在青年刚刚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就被守卫就地捆绑起来，接下去是暗无天日的折磨。

　　之前几无休止的头痛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伤口，恐惧，与怨恨。

　　不过是几天里，这个世界快速地从一款乙女游戏中脱离出来。

　　那些被官方简略提过或者完全忽略的事件，在真实地发生着，也强迫着青年经历着它黑暗的一面。

　　再无暇想那些攻略的事。

　　脏污的水，发霉的饭菜，无休止的鞭打，审讯。

　　他只想活下去。

　　——这个世界第一次如此真实。

　　****

　　安平得救的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视线朦胧不清，耳边模模糊糊地听到欧恩的声音，像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安心过后，便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

　　托圣法师的福，除了失去的右眼，青年□□的伤大部分很快恢复。

　　精神上的伤却花了很长时间。

　　平日里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来探访的欧恩会提起青年被囚禁时外界发生的事情。

　　比如，爱罗伊突围被俘之后的遭遇；狡狐的声东击西之策；菲吉的预知，野崎公爵的援手；艾维斯叛出家族，等等，诸如此类的事。

　　过去安平一定会收集的资料，此刻却无法引起他太大的兴趣。

　　欧恩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

　　这样过去了几个月，狡狐来了。

　　在之前陶德为安平治疗的时候两人其实就见了一面，这次却是正式的拜访。

　　一看到这个法师，安平就觉得头又疼了起来。

　　左眼中的恨意也不再掩饰。

　　狡狐讥讽地挑了挑眉，想起爱罗伊的嘱托，还是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开口的话却不留情面。

　　“上次看到您这个眼神，就想宰了您。没有天赋，只有一点剑术拿得出手。自大的弱鸡。”

　　恶俗的话用贵族的语气说出来，充满了狡狐式的恶意。

　　不过…..是个游戏人物！安平气得咬牙。

　　狡狐给安平施了一个定身术，好整以暇。

　　“至于您那点小恩小惠？您大概不知道我们为了保护您花费了多少力气吧？”

　　陶德不再说话，扔了一卷羊皮纸在安平身上便转身离开。

　　****

　　尽管狡狐是颠覆安平世界观的第一人，即使到五百年后游戏开始的时间，两人也是剑拔弩张的关系。

　　而那个时候，安平也不再试图攻略很久了。有时候回顾过去，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但现在还不行。

　　他的颠覆才刚刚开始呢。

　　这卷羊皮纸，看上去就像是他的二十四小时观察记录。大部分是三个人轮换着在一板一眼地记述，偶尔也会有不同的笔迹审阅一样地写下一两句批示。

　　一开始只是例行公事的记录。

　　从第一页起，记录着他和公爵父子相遇的时间，地点。事件也用最简略的方式提及。

　　看起来就像是单纯调查可疑人物的记录。

　　而自第四页起，记录突然详细起来。

　　是从针对他的一次袭击开始的。而安平对此毫不知情。时间久远，他也无法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不过，类似的事件还有很多。

　　最近的，是他与爱罗伊一同被绑架的那次。

　　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被爱罗伊牵连，其实与事实相悖。

　　一如第五页对菲吉预言的记录。

　　他是‘变更世界之人’。

　　这个时代比菲吉年长、强盛的先知还有几个。他的身份暴露是必然的事情。

　　而他就一无所觉地在纷争的中心度过了十年。作为一名内府管家，没有多少外出的机会，以前并不会在意的事情，在此刻印证一样地清晰起来。

　　尽管有些部分被特殊的符印密封起来，已经暴露出的信息却颠覆了安平的认知。无论野崎与七王的动机如何，他们为此经受的损失是足够向任何一个人抱怨和索求的。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的批示，他之前自以为隐匿的攻略早已被眼神泄露了秘密。

　　这些游戏中的人物，用最直观的的方式向安平揭露了一个事实。

　　他在这个世界，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独角戏一样的笑话。

　　****

　　之后？

　　从头开始？

　　远走天涯？

　　不不。

　　安平没有离开野崎府邸。

　　即使内心的感情复杂地纠结成一团，他没有离开这里的勇气，也没有能力。

　　在这个充斥了龙，魔法，擅权的王室，肆意妄为的贵族的世界，作为一个没有天赋，却怀璧其罪的小角色，其实并没有太多随心所欲的权利。

　　而这时候的青年还没有意识到，在他的心里，这已经不是他最初以为的乙女游戏了。

　　他开始练剑，练剑，练剑。

　　也仍在查阅古籍，寻找离开的方法。

　　然而，心境却不同了。

　　颠覆之后，也看到了与以前不同的东西。

　　调整视角与身份后，他注意到了别人的眼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眼神。

　　照过镜子之后的思考，让他后怕起来。

　　****

　　察觉到蓝侬浅金色眼底隐藏的讥讽的同时，也意识到了男孩对他父亲的眷恋与悲伤。

　　在看到爱罗伊至今仍未痊愈的伤势与他为复健做出的努力之后，也明白了他的导师对他看好的原因。

　　至于嘴上不饶人，却帮忙复健的狡狐，在那个瞬间，安平也的确无法产生恶感。

　　而欧恩……却仍是与安平交好的。

　　本身就是骑士化身的男人，为人温和，可以坦诚包容他人的错误。

　　恰是如此，安平更为此愧疚。

　　****

　　又过了三十年。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漫天盖地都是鹅毛一样的雪花，呜呜的风声响个不停，窗户轻轻震颤。

　　爱罗伊读了一个故事便离开了。少年在一个月前正式继承爵位，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

　　野崎公爵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小憩，而是吩咐安平读一则故事。

　　书上的字体沉稳优雅，是公爵的字迹。

　　故事很短。

　　三两下就读完了。

　　是一个男人梦到蝴蝶的故事。

　　主角的名字，行文的措辞都有些怪异。却仍是抓住了安平的心绪。

　　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的时候，安平看进了公爵的眼睛。

　　尽管觉得怪异，男人看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孩子，看过去，看一个影子。

　　有点怀念，也有点期待。

　　安平眨眨眼睛，再看时，那种目光就消失了。

　　安平直视的目光甚至有些失礼，男人却不以为意。

　　反而温和地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等你再回忆的时候，会发现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

　　这句话，安平在很久以后才明白。

　　——那已经是两人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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