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惊情

　　“你这个小杂种！真没用！连碗汤都端不好！”
　　伴随着尖锐的女声，一碗浓汤被甩到我身上。
　　滚烫的液体很快渗透了算不上厚的衣服，炙热，粘稠，让我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这算不上什么。”我告诉自己。
　　事实上，在那之前，我才刚被掌掴了。
　　垂下眼帘，连自己都可以看得到脸上肿起了红红一块。

　　眼前这个暴躁粗鲁又刻薄的女人是我的母亲。
　　当然，不是亲生的。
　　曾经我也是幻想过的。如果，是我的生母，大概会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用温柔又着急的声音问我是不是被烫伤了，之类的吧。
　　父亲的书房里有很多书都讲到过这样的女性。
　　体贴的，慈爱的，会唱摇篮曲，也会烤好吃的面包的，被叫做母亲的女性。

　　过去的我，已经不知道为了这个自怨自艾多少次了。
　　哭过，偷溜出去找圣职者诉求过，也写过信给父亲。
　　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回过信。
　　哦，这不怪他。
　　我明白，我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男人。
　　应该每天都因为不同的，关于大帝，人民，或者别的什么更了不起的事情而忙碌着。
　　他是一个属于国家和人民的人。

　　如果，能成为像是父亲那样了不起的人，母亲也许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了吧？

　　面前的贵妇人骂了一会儿，似乎已经有些厌倦了。
　　她摆摆手让我回去。
　　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母亲大人，我先退下了。”
　　脸上的伤口很疼。我一说话就忍不住疼得直想抽气。
　　但是我不能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
　　我应该要坚强。
　　要保留绅士应有的风度和尊严。
　　是的，我是像父亲一样的绅士。

　　回到房间，用力关上门，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
　　只有这里，才是只属于我的地方。
　　我可以不用对着讨厌的人微笑，也可以不被那些向着母亲的人欺负。
　　扑进大床，我把头闷在被子里。
　　凉凉的被面蹭在火辣辣的脸颊上，让我觉得好受一些。
　　不自觉把身体缩成自己习惯的姿势，我努力回忆最近看过的精彩的故事，想让自己变得开心起来。
　　忽的，我想起了一件事。
　　身上是我惯穿的衬衫加马甲，它们很棒，既得体，又不显得太过严肃。
　　但是现在，它被汤泼过了。
　　“哦，我的天！”我在脑中尖叫起来。
　　我必须马上将脏衣服换下来，阻止它们继续弄脏我的床。

　　飞快地从床上跃起，我把那身衣服脱了下来。
　　并且把它扔在地上。
　　一天两次，侍女们会负责到房间把脏衣服收去清洗。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我动身到贝拉蒂拉那里去，向她要一罐消肿的药。
　　上次的早就用完了。
　　这种东西向来消耗得厉害。

　　路过院子，突然听见扑棱棱的声音。
　　我竖着耳朵，小心地寻找着发出声音的东西。
　　——啊哈，原来是一只受伤的鸟。
　　其中的那一只翅膀弯成了奇怪的角度，看样子已经是不能再飞起来了。
　　但是它还在挣扎。
　　用它仅有的那只翅膀不停地拍打着地面。
　　我蹲下身来，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它一直重复着无力的动作。似乎有些精疲力竭了。
　　黑溜溜的眼睛也显得没什么光彩。

　　我只是看着，觉得心里有些奇怪的东西。
　　说不上是什么。
　　但我知道，绝不是对它的怜悯。
　　我没有怜悯它。

　　四处看了看，我找到一块石头——对现在的我来说搬起来有些吃力——足够盖住那只小小的，飞不起来的鸟。
　　然后我把它搬了起来，用了吃奶的劲儿，一步步挪到那只鸟的旁边。
　　松手。
　　石头落下去的时候发出了重物砸在肉上的声音。
　　有几滴液体从旁边溅出来，把草坪染成了黑乎乎的颜色。
　　那只不能飞的鸟没有发出悲鸣。
　　我也没有看见它死去时候的眼睛，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

　　我用手指沾了点凝成露水形状的红色液体。
　　味道很难闻。

　　我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要逃走，只是突然觉得有股寒意，让我觉得害怕了。
　　在井边，我用汲水器打起了一桶水。
　　水温很凉。
　　接着我一遍又一遍的洗手，直到凝固在指尖的猩红色随着水一起被冲走，渗进泥土里。
　　洗手时，我总觉得好像有眼睛在注视着我，一直注视着——就像我刚才看着那只断翅的鸟一样。
　　我变得有些神经质。
　　不时抬起头四处张望。
　　当然，谁都没有。
　　用力地搓着手，直到变得通红，双手都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我还是无法停下来。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叫唤。
　　“卡利尔少爷，您上课的时间到了。”
　　我猛地捂住嘴，阻止冲到嘴边的尖叫。
　　理智慢慢回到了我的大脑。
　　这才醒起差不多是去英格丽德夫人那里上课的时候了。
　　我向那位严肃但是博学的女士行礼，跟着她去了书房。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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