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幽迹

　　这样漫长的黑夜终于熬过去了。苏晔站在窗前，望着大片大片的阳光洒满了莲湖。阳光耀眼，莲花曼曼，他却忽然觉得好累。
　　望了望身后躺在床上的人，苏晔紧紧地锁起了眉。他相信菱若。那么昨夜一定是莲衣遇害被挖走了心变成了行尸走肉。而那些莲花又能蛊惑菱若的心智。现在看来她的失忆也并不能改变她的处境。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苏晔回过身，那侍卫便面色慌张地站在门边朝他示意。
　　“怎么了？”苏晔只觉得又不太平，眉锁得更深了。
　　侍卫的脸色很难看，他犹豫了一下，居然有些难以开口，最后摇了摇头道：“二公子，还是您自己去安尸宅看看吧。”
　　又出事了。苏晔隐隐有些感觉到，难道昨夜守院的两人也……他跟着侍卫大步跨出门，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回头。
　　水灵苑的屋顶上，那一面缀着深色晶石的青铜色面具在日光浴耀下闪着奇幻而诡秘的光芒。即使隔得远了，苏晔还是感受到君渊眼底的那一股静息与寒意。
　　苏晔望了他一会，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顶，被君渊紧驻着的破魂发出了哧的一声。
　　“破魂，笑什么？”君渊冷冷道。
　　“主人，我懂他的意思了。”
　　君渊淡淡地撇了撇嘴，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安尸宅的大门口，苏府的一队侍卫面色难看地守着。路边零星还聚了些人在交头接耳。
　　苏晔匆匆赶到，抓住门边的一个侍卫就问：“昨天是谁守的门！”
　　侍卫们一个个不敢回答，皆面面相觑。
　　苏晔不再追问，径直跨进了大门。
　　一个侍卫将他带到了最里面的屋子。那里面停放着这几月来无故死去的人的尸体。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屋子了。苏晔轻轻推开门进去。侍卫向他指了指最里面的木棺。
　　苏晔也没有多问了，忐忑着心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最里面的两具木棺里赫然躺着两个苏府侍卫。毫无生气的脸上那对充血的眼球死死地向外凸着。他们没有心。
　　“昨天是他们守的夜。今早我们过来时就发现门口没人了。起初以为是他们偷懒了。结果府上镇上找了大圈都没找到，就觉得不对劲了。后来回到宅子里，一间间找，”说话的侍卫顿了顿又继续讲，“找到他们俩的时候他们就躺在棺子里。死了，心不见了。”
　　说到这里，侍卫的脸色变了变，他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们最难以想象的是，既然他们是躺在这里面了，那么原来里面的两具尸体去哪里了？”
　　空气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两人的呼吸声清晰了起来。苏晔蹙眉，望了望四围然后抿了抿嘴低声道：“事情不要外泄，先出来。”
　　苏晔一边走出屋子一边吩咐身后侍卫。“不要问为什么，马上把消息传下去。各家各户晚上都要有守夜人，随身带点防身的东西，不管发生什么天黑绝对不要出屋子，去院子也不行。”
　　苏晔停了停，目光忽然冷了下来，他转过身凝重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远离水源，小心莲花。”
　　苏菱若醒的时候，天正阴沉了下来。头微微的一阵疼痛，她扶着额头小心地坐了起来。屋子里光线不是很好，她透过窗子看到外边天灰暗一片。是昏睡了多久了，连天都黑了。“莲——”她习惯地要喊出口，忽然间想到昨夜那具狰狞的女尸，猛地止住了口。苏菱若吃力地甩了甩头，然后下床朝房门走去。
　　打开了房门走到院子里，苏菱若才发现并不是天黑了而是又快下雨了。她垂了垂眼，正准备折回屋，却有一道纯白色的身影勾住了她的眸光。
　　并不远的距离因为不明朗的光线而让男子抬头望天的身影有了模糊感。白衣萧瑟，身姿清冷。桃花树下，他静静地伫立着。
　　苏菱若失了神似的缓缓向他走去。
　　君渊听着这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头去。
　　苏菱若的眼对上了那冷月般的眸子，她愣了愣，神情有些恍惚。
　　“你——”想要说的话忽然梗在了嘴边。
　　君渊望着她，只是沉默。那青铜面具下的表情望不穿猜不透。
　　静默在两人身间弥漫开来。起风了。青丝缭乱。树在风间簌簌作响着。此刻天光昏暗，开始有大片大片的乌云从远天飘来。
　　良久，她开口了。
　　“我好像，记得你。”
　　君渊的眼中略过一丝诧异，随即便又恢复平静。
　　“你失忆了。”他淡淡道。
　　苏菱若蹙眉想了一会儿笃定道：“是。但——”她顿了顿，缓缓地伸出手，指尖几乎就要触及那一面冰冷的青铜面具。
　　“我记得的是，这双眼。”她的声音辽远而不真切起来。
　　君渊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像是怔住又像是在思虑。忽然间他朝她转过身来。
　　苏菱若为这突然的动作而不知所措，她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君渊微微扯了扯嘴角。然后他的手缓缓地抚上青铜面具。轻轻一揭，面具便被他拿了下来。
　　面前的人，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平静如水，清冷如月。他目光深邃，隐约渗着寒意，嘴角似乎有不分明的笑意。她看不真切，而原来面具下的脸她看得愈加不真切。
　　君渊淡然开口。
　　“那么这张脸，你是否记得更深？”
　　又该是一场暴雨了。这阴晴不定的天如同人一般难猜难测。苏晔站在屋檐下，眉间浮起一股忧虑来。奔波了一天，什么也找不到，那两具陈尸连同遇害的莲衣。“莲衣不在，该给菱若另置个丫环了。”苏晔自言自语道。想到这，他叫来打理内院的管家。“玉盈，让小如别去莲花小院了，暂且先让她去水灵苑照顾三小姐。”苏晔吩咐道。
　　玉盈一愣，随即诧异道：“小如？从昨晚起我就没看到过她。我以为二公子早已——”
　　苏晔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由得蹙了蹙眉，道：“看这天，我得亲自去莲花小院看看大夫人。”
　　他回头对玉盈摇了摇手。
　　“你先回去吧。”
　　天空如同一袭巨大的灰色幕纱压了下来，风卷动着天一同咆哮着。刺眼的闪电让天空一瞬间的骤亮又熄灭，远天雷声滚滚。风撑起苏晔墨蓝色的长衣在空中飘舞，又吹得腰间璎珞铿然作响。
　　大雨说到就到，苏晔还未走进莲花小院，豆大的雨点便毫不留情地打落了下来。
　　他一路小跑进了院子里避雨的檐廊。
　　他整了整衣衫，准备向前走，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一片小湖。暴雨无情，狠狠地击打着那些盛开的莲花们。莲花极力地扭动着身躯。那些雨水打在花瓣上又飞溅出去。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溅出去的竟是一滴滴鲜红的血。
　　苏晔的心忽然跳快了半拍，他闭了闭眼凝神再看。莲花还是莲花，雨滴还是雨滴。
　　他扯了扯唇，转身向前。
　　大雨猖狂，而这条檐廊却是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雨声，风声都是比不过他脚步声的清晰。檐廊尽头的屋子在一片昏暗阴冷之中带着一股寂寥。
　　苏晔的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脚步便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他张望了一会，院子里没有人，丫环不知跑哪去了。大夫人该是在屋里。
　　“吱噶”苏晔轻轻地推开门。屋里昏暗，他看得一片模糊。
　　“大夫人？”
　　他的声音飘散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无人答应。
　　这时，天际又闪过一道耀眼的光束。屋子里哗一下苍白得可怕但又马上昏暗了下来。
　　苏晔隐隐看到里屋的床上有人躺着。他定了定神，走进屋子往里迈了几步。
　　“大夫人？您睡着吗？”
　　还是没有声音。
　　半边的纱罩在床上，昏暗的光线中隔着朦胧的纱他看到床褥被随意地摊在那里。
　　苏晔的眸光一紧，他大步走到床边，掀起床纱。
　　只有被褥孤零零地躺着。床上很干净，没有他脑海中那一摊摊血迹。他舒了口气，而心还是高悬着。他正准备放下床纱，忽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不知道为什么，苏晔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摸出腰间的匕首，触向紧贴着墙的白帘。
　　“唰”的，白帘被刀子割开了。苏晔拉开帘子。
　　死去丫环惨白而狰狞的脸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她恶毒而刺骨的眼神让苏晔握着匕首的手一颤。
　　一朵鲜红的莲花穿过死尸的胸口插在了墙上。没有心。
　　苏晔猛地放下帘子，转过身。他忽然看到就在正对床的桌边的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人背对他蹲着。
　　他紧张地屏息，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屋的门边。手不自觉地扶上门，发出“吱噶”的声音。
　　忽然蹲着的人转过身来。凌乱不堪的发丝垂在耳边，大夫人脸色惨白，目光无神而空洞，嘴角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苏晔这才发现大夫人身后那个小角落竟还蜷缩着一个人。大夫人的手窝进了那人的胸口。血顺着她的手，润满了整个袖口。
　　手中的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样血淋淋的一幕让他不由得捂了捂嘴 。
　　大夫人头一歪，忽然笑了。嘴角不可思议地向上斜着。然后暗红色的血从嘴角淌了下来。
　　苏晔只觉得一股刺骨的阴冷，他的身子一颤，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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