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花开

　　第二天醒来，九点半钟。头发凌乱，眼圈发黑的两个人再看向对方时，眼神变的意味深长。她摸着洁白浴巾上的那一抹红，这对于女孩子有特殊意义的红色，一夜之间就从鲜红变为殷红，漫长的二十年，短暂的一夜。她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些什么，亦觉得自己又得到些什么。如果说她丢掉了处子之身，那么得到于长波又是多么好的回馈啊。于长波看着梁西，蓬松的发下露出白皙的面颊，时而皱眉，时而浅笑。他被她的神情深深地打动了，他抓紧她的手，喉咙都有点打结，眼前干掉的血迹像朵花一样绽放开来。
　　梁西靠在他身上不无娇羞的说：“你看，花开了，园丁要好好守护哦。”
　　“好的，我一定多上牛粪。”他的手又变的不安分起来。
　　她咯咯笑着推开他：“一夜没睡好，都饿死了，赶紧退房吃饭饭了。”
　　“那这个怎么办？带走？”于长波有点发愁。
　　梁西轻松一笑：“我的地盘看我的，兵分两路，你先下去退房。”
　　于长波下去不久，一个胖胖的阿姨就上来了。梁西蹲在门口系鞋带，看见她进来，甜甜的叫了声“阿姨”。阿姨先去了洗手间看了一眼，然后在房间里检查了一下，便电话告知前台可以退房。梁西说：“阿姨，我再上个厕所啊。”
　　阿姨和蔼的笑着：“姑娘，去吧，去吧。”这一笑，梁西差点没有就此打住。叹口气，一闭眼，以最快的速度进去，把浴巾塞进包里，按下冲水阀，和阿姨一起出来，亲切的道声再见。迅速下楼和于长波回合，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迈开腿就想跑。于长波拽住她拍着她的肩膀：“淡定淡定，做贼不能心虚，门口还有保安。”
　　“你别拍我，我没紧张，这点小事至于大惊小怪吗，我几乎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急赤白脸的狡辩，手心开始冒汗。
　　“嘴真硬。”他忍俊不禁。
　　中午两人找了个小馆子，点了几个菜，其中一个是葱爆腰花，这个菜是梁西点的，平时听阿九没少说这道菜的功效。吃饭时，梁西一直往于长波碗里夹：“你吃，你吃，你吃了好，大补。”
　　“你吃也好。”他也给她补了一筷子。
　　两人心知肚明的笑着，摸样眼煞旁人。那是她吃过最美味的腰花，吃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和什么人一起。
　　下午把于长波送上火车后，心情变得沮丧。在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突破后，她所有的防线彻底凌乱。看着火车轰隆隆的远去，她揉揉发酸的眼睛，告诉自己：以后只接客，不送客。
　　这个暑假，哥哥梁北失恋了，这是他毕业后的第二年。他们同届，他学信息管理，她学化学。以前，哭过，闹过，分手过，情感的羁绊总是让他们重归于好。但是，这一次她走的异常决绝，她叫傅霞。
　　梁北很早就开始住校，为了省车费还很少回家，但只要一回来缺少玩伴的梁西总是腻在他身边，兄妹俩的感情一直很好。从外在看梁西内敛，顺从。梁北则独立，坚定。看似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两人，原始家庭的影响以及相似的童年经历使他们有很多内在的共性，内心深处充满自卑感。自卑致使梁西多愁善感，人多时希望自己像尘埃一样无人在意，对自己也没有过高的期望。但这种情感无时不在激发着梁北的斗志，促使他更加努力，从各个方面看他都很优秀。
　　梁北如愿以偿的考入父母所在城市的那所重点大学。大学生活极具诱惑的吸引这个热血澎湃的乡土男孩。梁北在悄然的发生着改变，衣服开始讲究，出手开始阔绰。身边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友，还有一个还算有钱的老爸，周围同学羡慕的眼神激发了他对过去遭受白眼的反击，他一度有点失衡。
　　记得一次聚会，大家都喝到意识朦胧，一位同学指着梁北说：“你小子心不坏，就是有点自命清高，自以为是。”梁北表情扭曲的说：“你不知道没饭吃的滋味，你不知道一夜之间从没饭吃到有饭吃的差异。”梁西觉得自己是能理解他的，梁北住校时还帮食堂打饭，当别人都吃完时，他才开始吃那半热不凉但免费管饱的饭菜。
　　有时，梁西会问自己，不光是梁北，包括她自己也没有保持和出身对等的朴素。再回村子，会觉得这里太过落后，卫生设施太差，蚊子又太多，中午温度又太高。这些她曾经习以为常的事现在都变的难以忍受，她把此归结为迷失或者人性的弱点。但是转念一想，这个世界本没有富贵贫贱，大家人格上都是平等的，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归结为哪一类呢？同样的消费，为什么有的人就是在享受生活，有的人却被认为是在挥霍。有的馈赠，有的人理所当然的接受，而有的人就必须得感恩戴德。是出身所致吗？可是又有谁天生就应该卑微呢？
　　傅霞的家在这个省北部的一个县城，妈妈是位老师。爸爸身体不好，丙肝，常年靠药维持且剂量一直再加大。大学几年，她跟着梁北来过家里数次。经梁北指点，知道梁西和奶奶关系最好，她便讲起她小时候父母去上班，把她留给奶奶，和奶奶在一起发生的趣事，这些经历很容易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梁西很喜欢她，私下里喊她嫂子，她也爽快的应着。有时，和梁北遇到什么分歧，傅霞总是和梁西站在一条战线上，梁北故作伤心，其实心里美的很。父母对他们的关系也是默许的，时不常还一起出去吃个饭。
　　一次梁西的妈妈小声问梁西：“我有那么老吗？”
　　“什么意思？”梁西不耐烦的看着她，突然问出这么莫名奇妙的话。
　　“为什么每次上台阶，下楼梯时候傅霞都赶紧过来搀着我？”
　　“那是你脸白，看上去年轻。她怎么不搀我？”说完超过妈妈走在了前面。
　　毕业之后，傅霞提出让梁北和她一起回去见见父母，最好能早日把婚结了，了却父母心愿。梁北一听结婚，以为她是在说笑，嘻嘻哈哈的取笑她。看她话说出一箩筐，确定她是动真格的。结婚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他想到没想过。他刚毕业，除了依附于父母，他有什么能力组织一个家庭，并确定能给他爱的女孩带来幸福呢。
　　她说：“我们结婚吧，不想再让父母操心。”
　　他安慰她：“刚毕业，一切都不稳定，何不趁着年轻多奋斗几年，等小有成就之后，再结婚。到时把你父母也接过来住。”
　　“我们可以一起奋斗呀，只要你确定我就是你想共度余生的那个人就好办。”
　　“想都不用想，你一定是我的。”
　　“我们结婚了，我在外面父母也就不用担心了。我爸身体不好，包袱也就放下了。”
　　“有我照顾你，他们还担心什么。”
　　“你不用害怕结婚了没自由，你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你要是不愿意要孩子，我们可以再等几年。”
　　他们说来说去，说了近一年依旧没有答案。每次出去，看着父亲大把大把的吃药，她心里很是歉疚，大学毕业了，父母依旧为自己操心，爸爸还一直托关系想给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最后一次吵完架，她冷静下来，照旧主动和梁北说话。她把眼睛看向远方：“我爸他身体不好，我想让他有生之年看着我结婚。”
　　“肯定能看着我们结婚呀，你要往好处想。”
　　她嘴往上努了努，眼角有泪滑落。只是被梁北轻易的忽略了。
　　她说：“要莫我们结婚，要不我就回老家上班了。”
　　梁北一语不发，面对这种有点威胁意味的话语他更不会低头，他对她近期的表现感到一丝厌烦，他自己还怀有梦想，又怎能轻易的被婚姻束缚呢？爱我就给我自由。
　　更多的时候，是观念的不同，年轻的梁北一直觉得结不结婚和孝顺父母没有关系，一张纸真的就可以让他们安心吗？形式的东西有那么重要吗？结婚能使傅霞爸爸的丙肝变成乙肝吗？可是他忽略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跟她回过家。
　　梁北的冷漠刺激到了她，心里升出一丝悲凉，这个没有和自己回过家的男子，究竟是否爱自己。就算这个男子爱她，一旦遇到他不愿做的事，终究是不会妥协的，他更爱他自己。无论她有多爱，终究等不起，多伟大的爱情终究抵不过自由，再奢侈的自由也抵不过父母恩情。
　　傅霞赌气的回家了，梁北还自以为是的等着傅霞回心转意，一如从前一般。他在她一提结婚就开始反感的时候忽视了她真实的意图。这次梁北失算了。
　　几个月后，听同学说，傅霞结婚了，梁北懵了。过去的情景就如昨日一般清晰，大二，他迷上赌钱，她穿着睡衣在校外租房的同学那里找到他，掀翻桌子，声嘶力竭的吼道：“哪怕你就此跟我分手，你也不能沉溺于此。”曾经她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在单车后座上抱着他哭诉：“我想为你生下这个孩子。”她在他失落的时候安慰他：“别人说你什么都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点都不浅薄，相反，你很有城府。”
　　梁北一味的沉默让梁西害怕。梁西发信息质问：“为什么？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她回：“我放弃了我爱了近五年的那个男人，和我只认识了三个月的人结婚了，其实我也很难过。”
　　梁西泣不成声。错过，在两个依旧相爱的人之间。
　　几年后，在□□上遇见傅霞。她已经是位人民教师，有个漂亮的女儿。傅霞转问父母安好。有的人她不曾提起，但一定也不会忘记。她的父亲，在她婚后的第二年，离世。
　　傅霞的离开，给梁北带来很大的震撼和改变。之后的几年里，他一直在换女朋友。每次看到身边的人领着的女孩还算漂亮时，他都愤愤不平，他会想：为什么有的人，样样都不如我，找的女朋友却比我找的漂亮。这种想法给他日后婚姻的坎坷做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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