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梦事务所

　　停留的蒲公英（十二）

　　＂欢迎您，我今晚的第一位客人．＂

　　这声音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吗？恬适沉稳不若少年的清亮，带着浓重的外国语音，霖哥的变声糖丸效果非凡，依熙觉着吼间卡着一小件录音机，诡异得很．

　　来人屏退左右随护，隔着木几坐在依熙对面．

　　好严密的保护，可见他的政敌一定很多，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听说他的女友就是为保护他死掉的．想近他的身恐怕不容易，更别提深入调查了．

　　＂魔法师？＂在那之前程鸣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存在．

　　＂不不不，魔法师谈不上，只是会一些雕虫小技而已．＂

　　＂比如？＂

　　＂比如一把戏．＂依熙打了个响指，一簇小火焰跳了出来，巍巍立在指尖，有些晃眼．依熙轻轻一弹，那发光的小东西跳到程鸣的鼻尖，他本能后仰．

　　＂回来．＂说不出的调笑，有恶作剧得逞的意味．依熙用另一只手的两指对着焰底一掐，就像掐灭蜡烛一样，火焰消失了，指上一点余热都没有．

　　依熙抬眼便看见程鸣蕴着怒气的眼睛，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小整程鸣竟觉得很舒心，好象惩罚了十恶不赦的坏人．明明还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何况这人看起来还不错，自己的小孩心性该控制了．

　　＂烫不伤人的，只是小把戏．＂

　　程鸣脸色好转，接着问：＂还有？＂

　　＂窥视人的——心理．＂依熙最后两字的语调拉长而平缓，同时猛然望进程鸣的眼里．

　　程鸣心底一惊，移开目光，道：＂听说您还有预言的能力？＂

　　依熙眉头微拧，＂听说？是听沈依韵说的吧．＂又故意埋怨道：＂那张嘴哦，就是藏不住事．＂

　　气氛随即轻松下来．

　　程鸣的话不再那么僵硬，＂是我向沈小姐打听的，算是慕名而来．＂

　　＂哪那么多客套，依韵和你是朋友吧？＂

　　程鸣含糊着，却被抢了话头，＂就当她一个人情，说吧，想问什么，过去还是将来？＂

　　程鸣没想到他那么爽快，思量后说：＂我想知道和自己的爱人有什么结果．＂

　　那个已经走了的？依熙没问出口，地底的那具身体名叫杨雪英即程鸣的女友，看来程鸣根本没有放弃，他是打算先请人将杨雪英封印，再想办法，拖得一时是一时．现在跑来预言，也许是没找到复活的办法，等得快没耐心了，想得一吉言坚定信心．

　　＂那么，您的爱人的姓名是？＂

　　＂杨雪英．＂

　　果然是．

　　依熙摸摸水晶球，接下来看你们的了．＂请看着这个球，对，看中间．＂

　　＂看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嘛．

　　＂别急啊，我这宝贝里面可深了，往深处看，把目光放长，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你会看见自己想看的．＂

　　程鸣想象着自己的目光掉进了宇宙，那一眼无际的视野，似乎这小小的水晶球真的是个无底洞，他的视野随之下降．突然，下降的速度猛然增快，他想停也停不下来，就像撞进了黑洞，整个人都要被吸了进去了，他大叫着喊停，可是发不出声，超越了光速，连意识都扭曲了．

　　依熙看见对方猛然增大的瞳孔，知道程鸣的意识被捕获了．

　　＂可以了．＂

　　话音刚落，依熙身后的帷幔被撩开，鱼贯走进来一群人．

　　＂小熙你真慢！＂高昂的女音响起．

　　＂是是，韵姐你小声点．＂依熙生怕她把程鸣的魂给拉回来，或是把外面的看守给引进来．＂霖哥，你的药太灵了，不过，我的声音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

　　＂这个……＂依霖支支吾吾，扭捏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说！＂

　　＂嘘，小熙你想把人引进来吗？＂依霖说教道．＂因为情况紧急，这药是我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所以来不及确定时效……不过，我肯定在一天之内恢复正常．＂

　　＂笨蛋霖哥！＂依轩骂道，＂带着面纱，声音又变了，都认不出是小熙，就像在看另外一个体形相仿的女人，啧，没意思．＂他两步跳到依熙面前，＂嘿，把面纱摘下来给我看看．＂

　　＂哎！＂依韵叹了口气，＂上点彩装是男是女根本就看不出来，非隔着层东西呼吸，你自虐啊！＂

　　依熙脸庞僵硬，在昏黄的光线里也看得出来黑色风暴正在酝酿．＂轩，牙给我咬紧了．＂

　　＂哦——咦？——唔！＂依轩捂着肚子，闷哼一声，牙关还是紧咬着．

　　本来依熙力气不大，一拳打在依轩的腹肌上，说不定疼的反而是他自己．可是依熙亏吃多了，学聪明了，终于懂得运用自身优势了，风力加电击，搞定！

　　依轩委屈道，＂为什么打我一个人？＂他往后一指，＂他们呢？＂余人各作望天状．

　　依熙的怒气集中在刚才一拳上打了出去，方好心提示道：＂记着，下次惹我时躲远点．＂原来稍稍嚣张的感觉这么好，依熙惊喜地发现．

　　我的熙学坏了，我在他面前明明收敛了很多，他向谁学的？看碟还是看书，唔，我家熙学习能力太强了！

　　依航就是依航，一声不啃利落地将水晶球和手提电脑连接，中间还连着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大概就是依航口中的转换器了．约莫十来分钟后，依航把机器拆开道：＂收集完毕．＂

　　一群人又从那处回去临时化装室了．

　　他们到底来干什么的？根本只要依航一个就够了嘛！

　　依熙泄愤般的把自己摔进垫子了，不知在水晶上做了什么手脚后爬起来坐端正．

　　程鸣的感觉一直是漂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无轨迹地穿过许多画面，却一张也不清晰．他想把失控的意识抓回来，却怎么也追不上，忽而那意识调转方向，朝他冲过来，像洪水一样．他赶紧往回跑，还是给埋没，他以为自己会窒息，却全部挤进了脑海．一股脑儿塞进来也没撑爆，只是四处乱撞，似乎找不到原来的位子．慢慢地，一切都开始归位．

　　依熙看见程鸣浑身一震，瞳孔猛然收缩，知道是意识回来了，但显然还有一段适应时间，他的眼神是渐渐清明的．

　　＂您看见什么了吗？＂

　　程鸣摇摇头，他记得自己有一段短暂的失神，却是什么未来也没看见，甚至连一个模糊的人影都没有．

　　依熙故作沉吟道：＂看来有点小问题，我看见的只有你一个人，好象有一种力量在阻挠．请告诉我，您的女友现在在哪？＂

　　程鸣犹豫半天，说：＂她出了意外，已经……＂不用言明，各自有数．

　　依熙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死亡的力量有谁能抵抗呢？＂

　　他又是一震，继而坚定道＂死亡阻止不了爱情．＂

　　死亡阻止不了的只是你的爱情，至于杨雪英……虽然不知道她的心愿，但不论她是否爱你，她的爱情终究是要消失的，和灵魂一起．

　　依熙没有分辨，别人的爱情自己能说什么呢？虽然同情，但工作还是要继续的．他拿出一叠卡片，＂这是花牌，请抽一张．＂这是他刚从依航的那堆书里学的，自己是没有预言的能力，但这些牌呢？他姑且试一试．

　　＂蒲公英？＂

　　依熙接过牌，蒲公英关于爱情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

　　＂是吗？无法回头吗？＂程鸣似自嘲般喃喃道，然而他突然站起来，神情一片泰然．＂谢谢你，魔法师．但是我不会放弃的．＂说罢，他毅然走出去．

　　依熙被他语气里的决绝摄住，一时间五味搀杂，他忆起另一场所谓的爱情在自己眼前如何落幕．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花牌，突然希望能看见一个圆满的结局，工作被他暂时遗忘，直到有人唤醒他．

　　＂啊！＂他把惊慌埋葬在唇齿之间．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来人自顾自说道：＂沈氏的宴会上居然有这么个地方．＂他瞥了眼水晶球，问：＂你是魔法师吗？＂

　　＂我……＂依熙再次惊慌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回来了．霖哥——

　　＂你怎么了？你不会说话吗？＂那人问道．

　　装哑巴吧，依熙苦恼地点头．

　　＂抱歉．＂那人说，＂可以交个朋友吗？我叫言允杰．＂

　　依熙心底一颤，缓缓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那张脸．虽然他没见过他，但是和记忆深处的那张脸太相似了，他曾经的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哥哥．

　　＂能把面纱摘下来吗？＂

　　依熙努力地把思绪拉回来，今晚实在太糟糕了．他摇头拒绝后指着入口，示意他可以走了．

　　＂不行啊．＂言允杰的语气好象他事先知道一样，竟也没有纠缠．＂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了，再见了．＂这些话语无一不透着亲昵，没有被拒绝后的失落，反而有不易察觉的满足．最后的＂再见＂格外温柔，像是在暗示什么．

　　依熙没注意他的话，他的脑子现在一片混乱，他需要整理，在人离开后，他也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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