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村别院

　　当今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中举者，无论高低，都要从底层开始做起，将近一年，会渐渐上升到高层，最终到该到的那个位置。
　　谭秋业顶替了刘大人，做了税课局大使。但并不是说刘大人就没有这个职位了，谭秋业也就呆一个月，就像是体验，然后就到别的职位上，那个刘大人也就复职了。不过谭秋业的将来摆到那儿，势力也就摆到那儿，就算现在在她上层的官，也都巴结着她。所以最近动不动就有些官道上的人请她吃饭喝酒，在这段时间内，谢斌就沦为了陪酒的，陪在谭秋业身边去应酬各种达官贵人。
　　这要说起来，还得说起谭华。谭华总是认为自己女儿性子太冲，不懂得处世之道，怕她还没上位就得罪一些人。虽说她是个武状元，可是也有过还没爬上枝头就得罪人，被其他人联合起来除名的情况。所以谭华认为，谢斌毕竟在那种场合待过，为人比自己女儿精明，在她旁边可以帮忙提点。谢斌上次在谭家家宴上放过话，答应帮着提点谭秋业，所以不得以，就担起了这个大梁。
　　谢斌这几天跟着谭秋业四处应酬，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有些时候帮着圆场，其他时候都装透明。谭秋业也没有像谭华说的那样让人不放心，相反她很圆滑，把几个老家伙哄的很开心。
　　谢斌无聊地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嘴上挂着假笑。她们现在在菱市最大的酒楼里，谭秋业和在座的几个人互相敬酒谈笑，谢斌时不时帮着迎合几句，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发着呆。
　　“哎？这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其中一个身穿绿色袍子的人注意到了谢斌。其他几个人也看了过来，有些人点头，“哎呦，这不是在花灯会见过的谢小姐吗？”“还真是啊。”
　　刚在一起坐了那么久，倒是现在才注意到她，谢斌苦笑，站起来一一给大家作揖，“正是在下。”
　　谭秋业也笑着说“是我疏忽了，刚忘了和各位介绍，这位是谢小姐谢斌，谭某想到各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花灯会也该互相认识了，就让她陪同我来。”
　　忘了和大家介绍，还是故意没和别人介绍，她谢斌怎会不知，故意把她晾到一边，让她看着她怎么和别人周旋，不是察觉不到，只是反正与自己无关，她还嫌麻烦罢了。
　　谢斌引起了在座各位的兴趣，纷纷向她敬酒。上次在花灯会刘大人毫不避讳的想和她攀关系，更是让她们确定了谢斌就是块儿人人想吞进去的大肉，比起坐在这，还没确立关系网的武状元更有用些。
　　谭秋业看着她们巴结的对象换成了谢斌，甚至对她的态度更是恭敬，脸渐渐黑了下来，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全然没有了刚开始的谈笑自如和自信。
　　倒是苦了谢斌，她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只是答应了谭华不好违约而已，先前没被发现时坐的倒是挺自在，现在还要费劲与她们周旋。感受到谭秋业身上散发的低气压，她自己也有些扛不住了，就引开她们的注意“光坐这喝酒也没意思，尽然今日大家聚到一起，不如来点好玩的吧？”
　　“什么好玩的，谢小姐有什么好的提议吗？”显然她们也来了兴趣。
　　谢斌只是想分散他们的注意，还真没想到要玩什么，只好说“谢某刚来菱市，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还看各位了。”
　　“要说菱市，有一个地方不得不去。既然谢小姐刚来，我们就尽一下地主之谊，带谢小姐见识一下。”一个长的面黄肌瘦，有些像老鼠的人挑着眉说。
　　她这一说倒是成功引起了大家的兴趣，纷纷来了兴致，“李大人说的可是梦烟楼？”
　　谢斌起先只是觉得可能是去游湖划水，后来大家提到梦烟楼，都纷纷叫嚣着要去。谢斌当然不清楚那是哪里，只是觉得她们把注意力转开就好，就赞同道“我倒是没去过，尽然大家都觉得那里不错，去见识一下也无妨。”谭秋业突然转过来，深深地望着她，眼神意味不明，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到了那里，谢斌才知道谭秋业的笑是什么意思。那个挂着梦烟楼牌子的楼开着门，几个漂亮的公子花枝招展的站着，绢子拂着，招呼着来往的小姐。
　　“各位大人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啊，李大人，您都好久没来了，可把风儿想死了。”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男子，腰摇曳的风情无限，钻进那个李大人怀里。
　　“风儿，光想李大人不想我们啊？”
　　“哪儿的话啊，各位大人都想。”叫风儿的男子又依着另一说话女子的肩上，娇嗔道。看到旁边站着的谢斌和谭秋业眼睛一亮说“呦，好俊的两位小姐，生面孔啊。”
　　“先进来再说。”一行人进到梦烟楼，包了个包间。谢斌暗自恨自己的提议，但是开始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又说不愿进去，又显得太没意思，只有硬着头皮上。
　　“这是谢小姐和谭小姐，风儿，叫些好点的，好好招呼着她们。”
　　风儿扑到就近的谢斌怀里，娇嗔道“奴家定好好招待姑娘。不知谢小姐喜欢什么样儿的？”
　　谢斌不着痕迹的推开他，淡淡地说“随意就好。”
　　“呦，这随意是怎么个随意法，奴家还真不知道，不如就奴家怎样？”
　　众人看着风儿化妆画得艳丽但是明显有了皱纹的眼角，说笑道“风儿别说笑了，快叫你们这最好的来，这个你先拿着。”其中一人往他手里塞了些银两。
　　李大人拉着风儿说“不知今天茉莉公子在不在？”
　　“呵，李大人也知道，我们楼里的茉莉公子不是谁都可以见的，见谁不见谁，是他自己说了算，他已经好久没接过客了。不过他今天倒也在，能不能见上就看各位大人的运气了。”
　　“我们自是知道茉莉公子的规矩，就请风儿给个方便，告知一下公子，就说李大人，方大人，还有其他各位大人都来了，武状元谭小姐和京城的谢斌谢小姐也都在，就希望他若有时间就给个面子，让我们见见，弹个琴就行。”另一个大人把今天到场的各个大人都说了一遍，甚至连谭秋业和谢斌都提到了，就是希望茉莉公子能露个面。
　　又塞了些钱给风儿，他才笑得像狐狸似的把钱塞进袖口里说“那行，风儿给各位大人说说，成不成可别说我。”
　　过一会儿，一群长相艳丽的男子涌进来，坐到她们旁边，娇声作态，倚在她们怀里。谢斌旁边也坐了一个男子，刚要抓谢斌，就被她躲开了。“怎么？谢小姐可是看不上眼？”
　　“也是，谢小姐什么美人没见过，这些货色自是入不了眼。”
　　谢斌怕引起她们的不满只有扯开话题说道“没有的事，只是谢某满心想见识见识那位茉莉公子，不知他是什么人，让各位大人这么惦记？”
　　一说到茉莉，众人都来了兴致，“谢小姐有所不知啊，这个茉莉公子可是一妙人，长的堪比天仙，才貌双全。来这儿的大部分都是为了见他。他前几年给自己赎了身，却还是没有离开梦烟楼，只是接客完全按着自己的喜好。”
　　谢斌对他也没什么兴趣，只是配合的略有可惜的摇摇头。谭秋业也没有让妓子近身，只是眼神一直追随着谢斌，让她心里一怔烦闷。
　　“谢小姐，公子请谢小姐上去。”风儿进来说道。
　　众人都诧异地望着谢斌，“怎么就请她一人？”
　　风儿无辜的说“不知道，我给公子原封不动的传了话，公子只要谢小姐上去。”
　　谢斌也惊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茉莉公子只让她一人上去，正茫然着，众人已经促狭笑着将谢斌推了出去“谢小姐面子大啊，还不快去，公子可不是谁都可以见的，你替我们见一见也满足了。”
　　“风儿，这……上去是上哪儿去啊？”谢斌讪讪问道。风儿捂嘴一笑说“当然是上茉莉公子的厢房！”
　　谢斌有些尴尬，又不能推脱，反正到哪儿都一样，不如见见这个茉莉也无妨，想必这个公子也是个平时被宠着得主，如果她不愿也不会做出什么失体统的事来。就跟着风儿走了。
　　进到厢房，风儿把门从外面关上。谢斌闻到一股熟悉的茉莉香，这个公子又叫茉莉，想必一定是非常喜欢那茉莉吧。想到这谢斌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也非常喜欢茉莉的徐香草！
　　“怎么还不过来？”熟悉的声音徐徐缓缓的响起，让谢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谢小姐什么时候耳朵这么不好使了？”从帘子内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挑起一边，坐在那里的人正是徐香草。
　　这是第一次看到徐香草这么随意的姿态，头发松松垮垮的系到脑后，几丝柳条落在胸前，嘴角挂着慵懒的笑，衣服却一改往常穿着素雅的紫衣，紫纱布半遮半露穿在他身上，勾勒出线条美好的脊背，隐约还有纤秀白皙的腿。
　　谢斌睁大了眼，但是又很快恢复了，在那次花灯会就猜到一些，只是现在亲眼证实，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徐香草挑着眉笑道“怎么又是这么镇定，还是这么无趣。”
　　谢斌也笑了，“没有，我心里其实很震惊，香草公子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茉莉公子，被你接见，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呢。”她避重就轻的说。
　　香草自嘲一笑，“谢小姐可真是会说话，什么大名鼎鼎的茉莉公子，还不都是做这一行的。”
　　对香草的直言谢斌有些不忍心，又不敢表露出来，上次对他的同情被他狠整让她记忆犹新。只好掩藏情绪问“听说徐公子为自己赎了身，现在还有闲居楼，理应不愁吃喝，为什么还在这不走？”
　　徐香草看向窗外，“走？既然来到这，哪那么容易就能走，从这里出来的男子，在外面还有立身之地吗？”他的嘴唇一勾，笑的凄凉，“恐怕，是连自己的亲身娘亲都不会认自己的吧。只有这儿，才容得下我们。”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谢斌没办法替他辩解说不是那样。“我倒是觉得你很了不起，这世间能有几个男子开酒楼，连女子都不如你。但是我不明白，你有酒楼没必要非呆在这里。”
　　徐香草捂嘴笑了，好似听到世上最好听的笑话，然后笑的如琼花般烂漫柔美的脸渐渐冷下来，“如果世上女子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就算我再能干，又能有多少人认同我？！”
　　徐香草刻意回避她的问题，谢斌也没有执着问，毕竟他不是惠儿，对他没有刨根问底的求知欲。“管那么多人干什么，我就认同你，不是每个人都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徐香草嘴角渐渐勾起，笑入了眼底，眼睛金光闪闪。谢斌诧异的把头凑向他，“你不会感动的哭了吧？”
　　“做梦！不过，虽然知道你总会有知道的那一天，真正到那一刻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现在我倒是放心了。”徐香草给两人倒了茶，低头饮一口，嘴角噙笑，意味深长的说“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地方。风儿说有谢斌小姐的时候，让我着事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又说道谭秋业，这才确定是你。怎么，也想到这来尝尝鲜？”
　　谢斌脸色赧然，苦笑着说“怎么可能，我是陪谭小姐来的，又不能推脱。”
　　“谭秋业……还好吧？”
　　“你想问的是她和惠儿怎样吧？”
　　“你知道了？惠儿说的？”
　　谢斌点头“他都告诉我了。现在她们没什么。”
　　“你不介意吗？这么忠职的陪着情敌的也只有你了。”
　　“现在她们又没什么，在介意就显得太小气，再说一码事归一码，我答应过村长帮这点谭秋业的。”
　　“你还真大方，看来惠儿给你吃了定心剂啊。”徐香草暧昧的笑笑“要是他知道你来了这种地方，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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