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逗号

　　谢小国跟阿毛是因为电线相识的，赶巧那晚偷在了一块，商量了一下分工负责，然后把得手的电线圈火烧了卖铜丝，不可谓不是件令人愤怒的事，也够傻的，但可以理解，那时他们才小学一年级。不曾想这一搭档，就是干了十几年，远近闻名。

　　做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做个成功的贼。谢小国与阿毛虽都被捉过，进过派出所，但只就那么一回，就是前年的事。那年那天活该他们倒霉，东西都得手了，半路遇上了几个不睡觉的家伙，开着警车可不是碰个正着，结果因为从没有过逃跑的经验，就那样轻易被抓了。

　　因为这事，从里边出来后，他俩都学乖了，似乎多学会了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自那次被抓后，又是连着两年没事。或许坐坐牢也未必是坏事。

　　经过两天的排查，两人达成一致，在陈扬寨看准了一处下手点。那是家二十四小时均营业的汽车修理店，到了夜间只剩三两人的时候，是个难得下手的机会。这也是他俩跟其他贼不一样的地方，相较于暗偷，更喜欢明偷，因为其实这样更安全。

　　阿毛是上望村人，他与谢小国形成默契，凡是二人合作的事，都不能在自己所在的村里动手，远了也不去，所以他们常常光顾除上下望村以外的其余的周边村。

　　看好了地点，下一步就是摸点了，为了保险起见，打算悄悄在旁观察几天他们的生活习律，争取一遭得手，而不留遗恨。活该这次时隔一个多月后，他俩的首次登场要得便宜，还没怎么对那修车店进行摸点呢，在修车店的店员中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那人也是个偷，竟在这学起修车了，也不知是否真金盆洗手了，不过没事，就算他真的洗手不干了，谢小国也有办法叫他入伍。当夜瞧准了那人下班回家后，二人便偷偷跟在了其后，那人骑的是自行车，而谢小国则载着阿毛开辆摩托车。

　　这摩托车是他二人所共有的财产，各自附了五十元合并买的。以这样的价值入手，自然它不会是什么好货，样子很旧像是女式的摩托车，又有所不同，光秃秃的就只有个车的模样，原本的面貌无人能知，并且全身都漆满了泥或灰或锈迹，没有一处还能见到光泽的。

　　除了同时作案外，一般情况两人谁也不用它，就死寂般的搁浅在谢小国家的楼下。一到作案，他们才拿它载自己过去再载自己回来，但从不将其带入离活动点太近的地方，也不能太远，看着行且后撤方便就妥，无奈它的声量实在太大了，容易着人。

　　见那人离开同伴的两个人，再骑了一段路，谢小国一加油门两人便超在了他前边，迫使他也刹车停住。

　　“好久不见啊。”谢小国只是认得他，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估计对方也是如此。

　　“是你们啊，怎么，有事啊？”等看清了是他二人，这穿着件印有“永乐汽配”全是油渍工作服的家伙，才算松了口气。按他原来的反应是想跑的，不然得挨揍，还以为是仇人呢。

　　“你猜着了。我说你小子不是真的洗手不干了吧。”谢小国现在说话的样子，很拽，有大哥的范头，与在文元元跟前的那个谢小国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那人并没接话，只冲谢小国跟阿毛笑笑。

　　“我说兄弟，有个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入伙啊，保准帅。”坐在谢小国身后的阿毛，此时开了口，一甩他脑门前的那撮黄毛，也不知是想帅还是得意。

　　“我们想在修车店那拿点东西，只要你做内应，怎么样，入账后三人平分，很公平吧。”见那人像在思索考虑，谢小国接着说道：“反正你又不亏，你只要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手就行了，其余的事都我们来做。你看你多赚啊，什么事都不用干也没风险，就平白受了份钱，这样的事可不多哦。”

　　那人低头再考量了一小会，终于也不知是让谢小国给诱惑了呢，还是原本就贼的脾性在里面多些，总之他抬头的时候，也就是首肯的时候。如此三人便称兄道弟的一路伴行，一直到了那人家门前为止，而他们的大计在这段时间里也近乎商量完成了。

　　计划行动定在两天后，因为那天又是那人上夜班的日子，到时只需谢小国跟阿毛在附近待定，等他的指示就行了。据那人说，行动最好是在趁他们吃夜宵的时候，通常几个人都会去内门吃，里边有张桌子，这么一来外门有一段时间没人看管，到时只要你不发出声，能搬多少是多少，东西都还挺值钱的。

　　等待时机的那两天里，除去睡觉，谢小国近乎把时间都泡在了网吧里，他害怕停下的时间，手脚都静止了，惟独脑袋在活动，那样容易叫他想起文元元，他不想这样，因为他已经下定了要忘开她的决心，就当是梦一场吧。这次谢小国做得很成功，毕竟口袋里有钱嘛，总不至于刻意叫自己停下来。虽然入睡前的一小会想起文元元，但实在是太累了，神经已经不能集中到一点，就又如同在网吧里厮杀一样，对外界没有概念，更别说是远在的人了。

　　但也许是天意吧，这天中午不得已谢小国要从网吧回来睡上一觉，保证精神。因为今晚是行动的日子，没想在回家的路上竟出其不意地碰见了文元元。

　　两人相对而骑，一个回来，一个离去，难得阴沉的天叫他们彼此很容易就看见了对方，那一刻，谢小国心里猛地就是一怔，都不知道跑了。

　　“不是说你去外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相向刹住车，一开口文元元就只想弄清事情的原由，有些埋怨，又有些惊喜。这一周她过得并不利索，心里空落了，从没有过的经历，在她想象中自己的爱情应该是有个美满的结局的，为何现在那人制造了如此一场别开生面的开始后，却不了了之了呢，她想不透。因为她之于爱情是天真而憧憬的。

　　面对他的疑问谢小国无言以对，也不逃避她，就这样隔着一米的距离侧身看着，享受着心里的那份喜悦。为什么不是逃避呢，至少也该跟自己打架吧？没有，真的只是在做着畅快的呼吸，全身心的，仿佛这几天的自卑都过去了，竟有种身临大海的感觉。海风咸咸的，起伏的浪花是文元元慵懒而明媚的长发，那样的辽阔，没有边际，真畅快。

　　“你怎么不说话？”文元元又主动说道，

　　“不知道怎么说。”淡淡的，却很认真，因为确实如此，难道要自己说喜欢她吗？谢小国不敢。

　　“是吗？”见他只有这浅浅却难言的呆板的笑意，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避讳吧，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故转而文元元甜甜的大方的微笑道：“不说就算了，我要回去上班了，你呢，干嘛去？”

　　“回家睡觉。”

　　“睡觉？”文元元有些难以理解，这大中午的，却也无可厚非，挥了挥手：“那好，再见！”

　　说着就真骑车走了，甚至等不及谢小国向她回说声再见。再见？到底是以后再遇见呢，还是就都不见了？那一刻谢小国无比的失落，在网吧里积累下的疲累在这一刻几乎全不见了，没了感觉，有的只是不舍。

　　“谢小国。”

　　“啊？”这个条件反射很强烈，因为是文元元在叫他，转头的那一刻，可不就是文元元停在了不远处叫的他吗。

　　“那个，今晚有空吗，想你帮我个忙？”

　　从文元元说话的无论是形态还是语音中，都听不出她这话后的含义，因为她说的很平常，不带羞涩。

　　“可以啊，什么事？”但谢小国是激动的，因为他又感觉不到自卑了，文元元让他再一次冲破了自我，因为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这是在约我吗？

　　“晚上再说吧，九点半在那路口等我好吗？”

　　“哦。”

　　“知道哪个路口吧？”

　　“知道。”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说话其实有点累，但两人似乎谁也没刻意加大了嗓音，彼此都可清楚的听见彼此的话。最重要的是表情，尤其是最后文元元那个似乎默契的神态，叫谢小国忘不了。知道哪个路口吧？知道。多默契啊。

　　别过文元元回到家，谢小国并没能一直兴奋下去，才一黏上床，在网吧累积下的疲劳又蜂拥而至了，迫使他不得不暂时告别他美好憧憬的想法。但看其睡去的姿态，也不难发现，跟文元元的那个约定的确叫他忘乎狂喜，睡梦中他嘴角的笑意是如此的明朗，尤其加上他的肥唇。

　　按照以往的习惯，出发大打出手前，谢小国应该穿身平日都不穿的旧的不行衣服，免得把好衣服弄脏了。可是今晚不行，他还有个约会，充满着神秘却叫人无比向往的约会。

　　睡到定好的闹钟八点，花了半小时冲澡的时间，再半小时的着装打扮，出门迫不及待的赶到那个默契的路口，时间不过才九点多一刻，再有十五分钟，再要十五分钟，小小内心如此激奋澎湃着，恨不得时间能凭空消失走这十五分钟。

　　这个路口其实不是别的，就是叫谢小国最恨的那个，因为每次下班跟文元元一道走，就是在那跟她分的别，哪想以前恨得咬牙切的地方，如今却视它如宝，喜欢个不能，也胡思乱想个不行。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九点三十分，才短短十五分钟，谢小国早望眼欲穿了，按着往常她也该下班了，可是文元元还没出现，该不会又加班吧？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因为这是最正当的理由。随着他这无奈的安慰的完成，那个真正能安慰他的人也出现了，仿佛是被呼应而来的。

　　眼看着文元元骑到跟前，她却没有刹车的意思，冲着谢小国说一声“走”，就直接拐进她回家的路了。来不及思索，一根筋的谢小国赶忙跟上。

　　“送你回家吗？”这是谢小国脑海里浮现的最可能的事，干脆就问了，不再别别扭扭的怕，仿佛在文元元面前，他已经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了。

　　“嗯。”

　　文元元只这样嗯了一下，接着没再过多的解释。对此谢小国也没更好的想法，虽然感觉有点怪，但能送她回家可不就是自己以前梦寐的事吗？如今做到了，并且还是她主动邀请的，抛开那丝怪意，默默地在旁感觉着文元元，她的气息，她给自己的感觉，是如此的兴奋与激动。

　　不时的谢小国总忍不住要看她一眼，可还是胆小，不敢老盯着，总一下一下的看，果然是做贼的。当然这其中有骑着车的不便性，若一直盯看着文元元岂不是会出车祸。

　　谢小国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走进了夏末秋前，周身避免不了的火热，没有秋的悲凉，也没有真正酷暑的躁人的闷慌，全身心干爽得恰到好处。也许过热，但热得心旷神怡，热得透心凉。

　　“谢谢。”

　　文元元并没真正叫谢小国送回家，在谢小国送回蝴蝶兰，为了隐蔽自己的道弄的拐角处停了下来，说了谢，意思是到这里就可以了，免得让爷爷看见。对于这突如的谢，谢小国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的回应只一个“哦”字，可见他当时的茫然加不解。

　　“那我先回去了。”

　　“哦。”还是这个不置可否的哦，但等文元元起动作真要走时，突然谢小国不知来了勇气，叫道：“文元元。”

　　“什么？”文元元不自然的回头，却自然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话。

　　“那个，明天晚上我还有空，可以在路口等你吗？”心跳好快呀。

　　“可以啊。”文元元微笑着，然后转回身，走了。

　　哦也，那一刻，谢小国只能用这两个出声以表示自己现在的情绪，再多的只能在心里作用了。可恨的是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发酵这份喜悦，因为阿毛打电话找他了，说已经在他家里，叫他赶快回去，只好不忍地收心放下。但不管怎么说，他总该是兴奋激动的，而文元元呢，则要计怪他的不是，因为她匆匆跑回房间故意不开灯，想站在窗口打量他，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什么也看不到。该死，一点也不懂女孩的心思，原地待一会再走会死啊。

　　相较文元元的恼怪，今晚谢小国还有另一件欢喜的事，便是这晚的作案极其成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看着同道的那人，从外面买回夜宵送进去，不一会就看到了他的信号。暗伏已久的他俩不再犹豫，悄悄的堂而皇之的摸进去了，听着里边的吃声说笑声，动作极为利索，似乎是在拿自家熟悉的东西似的，一拿一个准，还几乎不碰出哪怕一点声量。直到拎来的麻袋实在装不下了，才合作将其抬着走人，也没有不舍的样子，这点是好事，看的开，懂得知足就好。然后过不了一会，远处就响起了一阵嘈噪的摩托车的声音，不过没持续太久，不一会就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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