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完美BOSS进化论

　　尽管在禅定前做过很多预想，猜测自己的内心世界会因为从前的经历变得十分混乱，但蓝染没有想到，迎接他的，是一片虚空。

　　他整个人好像处于失重的状态，悬浮在这虚空里。

　　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水和火，没有土石与草木，亦没有任何活物的存在。

　　冰冷的，寂静的，就好像……世界未曾存在以前。

　　这不像是镜花水月的风格。

　　蓝染皱着眉想。

　　镜花水月喜欢游戏，但绝不喜欢这样的开局，他喜欢将险恶埋在光明下，喜欢先给人希望再以绝望斩断，喜欢将杀机隐藏在最平常无奇的地方，他会先用各种美好的东西引诱迷惑，让人逐渐放下戒心，在最后一刻展露峥嵘。

　　但，假如这不是镜花水月，又或者没有被镜花水月作用，那么眼前的情形，是他内心世界的真实状况……他的内心世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压下轻微的焦躁，蓝染静下心来，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用灵力在脚下铺设开纤细但稳定的灵子道路，用瞬步赶路。

　　是镜花水月也好，是真实的内心世界也好，总会有一些契机作为世界存在的依据，他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什么都没有。

　　……

　　内心世界的时间感比虚圈更模糊，或许只有几个小时，或许过了几天，又或许经过了几个月，蓝染不知道自己用瞬步全力走了多久，时间越长，他心中的惊讶几乎要变成骇然：他的内心世界，何止比从前辽阔了上百倍！

　　就在蓝染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镜花水月的新花招时，他终于看见，前方有一个非常模糊的人影。

　　那或许是镜花水月本身，又或者是镜花水月制造的幻觉。

　　蓝染先停下脚步，沉淀了一下心情，让自己处于最明澈冷静的状态，这才抬步上前。

　　不管看到什么人——就算看到山本总队长——他都不会奇怪，因为镜花水月喜欢打扮成没有伪装过的身份，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两次用过同一张脸。

　　然而当蓝染靠近那个人影，却依旧如同刚进入内心世界时一样，流露出惊诧的神色。

　　他所看见的那个人影，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模样，准确点说，是几乎完全没有模样，甚至不能说他拥有实体——

　　那只是一个，勉强形成了人形的……虚空般的影子。

　　只有一个接近人的外轮廓，轮廓之内便是模糊的虚影，没有五官，没有肌肤，那虚影呈现单足屈起的盘坐姿态，同侧手臂横放在膝上，遮住下半边脸。

　　虽说没有眼睛，但蓝染觉得，他正凝视着自己。

　　做好了攻击与防御的双重身体准备，又做好了诈骗与被诈骗的双重心里准备，蓝染这才试探着靠近虚影，谨慎地开口：“请问，你是……”

　　虚影也说了话，但他的言语并不是由口部发出，而是仿佛直接将想要表达的东西传递到蓝染的脑海里：“假如没有什么错误的话，我是你的斩魄刀。”

　　蓝染沉默了一会：“为什么我呼唤你，你从来没有回应？”习惯了镜花水月的真真假假半抱琵琶，第一次遇到斩魄刀这么合作，蓝染觉得很不适应。

　　虚影传递的声音很淡，像虚一样空旷毫无情感，甚至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好似没有生命的智能，一板一眼地阐述事实：“因为我无法成形。你没有发现吗，我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

　　“为什么？”

　　“因为你灵魂不完整。”

　　“荒谬……”蓝染正要反驳，忽然想起一件事，顿时哑了声音。

　　他一共有两部分记忆断层，一部分是进入真央以前的岁月，另一部分是转世成为人类的那些年，转世部分可以忽略不计，那是另一段人生，可是进入真央以前的部分，却是他整个生命的初始。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对于蓝染的反应速度，虚影的话既听不出赞赏，也听不出轻蔑。

　　蓝染眯着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虚影，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比镜花水月乖巧多了，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能解答的疑难一次性解决掉：“那么镜花水月呢？我想知道他的情况。”

　　“没有了。”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你召唤不出镜花水月，不是因为你灵魂不完整，也不是因为镜花水月曾经被崩玉吞噬，问题的核心，在于你自己。”

　　虚影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镜花水月的本质是迷惑，扰乱，控制，可是其持有者本身，却必须拥有一颗不会被迷惑，扰乱，控制的绝对强大的心灵，那时候你被崩玉所影响，你的心中充满了困惑，所以你不要镜花水月的同时，镜花水月也舍弃了你。”

　　——镜花水月舍弃了你。

　　尽管早有过心理准备，但真的听虚影说出这个事实时，蓝染还是禁不住觉得……心中空了一小块。

　　但虚影似乎还不想放过他，继续道：“其实你反而应该庆幸召唤不出镜花水月才对。”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有失败过的蓝染惣右介。你是否还记得从前的自己？你的智慧和力量过分强大，自从拥有力量后，你一路踏着成功走来，坚定如磐石，你绝对相信自己，从不怀疑自己会失败，你战无不胜所向无敌，所以你每一次和镜花水月交锋，镜花水月都会败在你的强大信心之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遭遇过生命中最惨烈的失败，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有多么落魄多么狼狈，那一次失败让你输得一无所有，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从未输过的人，对挫折的耐受性越低，这是生命的共性，因为那次失败，你的人格意志，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伤痕裂缝，如同永难磨灭的烙印，这将会是你最大的心灵空隙。”

　　“你在恐惧，蓝染。”

　　“你害怕了。”

　　“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昏迷和睡眠。昏迷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而睡眠则是一种周期的放松恢复方式，这两种状态，都是将自己的安危交给外界的行为，然而你的精神状态中，却设立了一个规则：那就是，绝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自己的掌握外，这就是你能找回进食，却无法找回睡眠的原因。你曾经在一个人面前暂时失去防范，那次失误造成你彻底被崩玉夺走自我，所以你害怕在人前毫无戒备，你害怕再一次被背叛。”

　　“你害怕崩玉，你害怕再一次失去自我，所以，因崩玉得来的超快速再生能力，你不敢随便使用，这次进入内心世界前，你因为害怕虚化而做好完全准备，看起来是很安全，可这是你毫无自信的表现，你根本不相信自己能独立战胜虚，你需要外力的帮助，你害怕失去控制，你害怕你会再一次被夺走一切。”

　　“假如这个时候你跟镜花水月交锋，这将成为你的最致命弱点。”

　　“是的，你现在的力量变强了，甚至比你未融合崩玉前更强，可是你的心灵，比那时候孱弱一万倍都不止。”

　　“你太弱了。”虚影毫无感情地说，“失败者。”

　　“更失败的是，你害怕失败。”

　　“你的骄傲呢？去哪里了？被一万多年的地狱之火焚烧殆尽了吗？”

　　“丧家之犬。”

　　蓝染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任由虚影在自己面前长篇大论。

　　从前都是他在其他人面前挥洒自如扮演解说帝，如今风水轮流转，被教训的人换成了他，偏偏他还无法反驳，因为虚影说的都是事实。

　　内心世界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它会无视任何虚伪掩饰，看到你最深沉隐秘的弱点，像透视光一样，像手术刀一样，将你的每一分每一寸彻底剖析，在它面前，你好像完全没穿衣服一样。

　　而住在内心世界里的斩魄刀，他同样了解你的一切。

　　他不会在乎你的骄傲你的尊严，他会直刺你的伤口，将你所有阴暗的，畏惧的，卑微的，软弱的念头，不管多么微小纤细，他都会将之无限放大，抽出来摊开在阳光下。

　　他永远不会被你的表象欺骗，任何时候都能看到完全真实的你，它尖刻的言语和刀，总能砍中你最痛的地方……

　　这就是内心世界，这就是斩魄刀。

　　冰冷残酷，毫不容情。

　　……骄傲的褐发少年一直静静地站着，他的面色由微白到铁青，再渐渐恢复如常，强大的自控能力让他约束住了自己的言行和情绪，等虚影停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平静如无风的水面。

　　他缄默而毫不辩驳，但他的眼神，却好像被无色的雨，雪白的月光，鲜红的血液洗涤过的名刀刀刃一样，清亮，收敛，稳固。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蓝染吗？

　　蓝染不打算狡辩，虽然他很擅长这一点。

　　那一场失败，大失败，从身体到心灵，他失去的，比想象中更多更多。

　　他承认这一点。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接受失败。

　　他的部下他的野心他的理想他的力量他的镜花水月，像镜子跌落在地上一样碎开，像云朵堕落在泥泞中一样污染，像野兽困顿在陷阱中一样垂死挣扎，他想伸手去拿，可是十根手指都被折断了，可是，他会拿回来。

　　唯一有点不适应的是，无名虚影与镜花水月的风格差距太大，直接犀利，还附带毒舌属性光环。

　　不管怎么说，这次进入内心世界，总算不是一无所获，收拾了一下有点复杂的心情，蓝染最后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我有没有可能找回镜花水月？”

　　“有，但条件苛刻。”

　　“那么你可以完整成型吗？”

　　“可以，但依旧是条件苛刻。”

　　“什么条件？”

　　“我不知道。我的一切知识来源于你，你不知道，我就不知道。”

　　“最后一件事。”蓝染往回走，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停步转身，“你是不是镜花水月？”

　　“不知道，我还没能完全形成，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根据你的记忆判断，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是镜花水月。”

　　“……真可惜。”伴随着叹息也似的尾音，蓝染的身影，在虚空中如飞絮般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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