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连城

作者:丹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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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夷


      轻尘飞扬,我们坐在大型的马车里看不到外面的风景,从属的医馆是说病人怕风,连帘子也不让开。

      没有熟悉的宫女,只有一个二十五六的女医仆跟我一起坐在马车里照料连赜,我绷着琴弦划动几下,我倒不是会弹,只是实在喜欢琵琶这轻轻命薄的音色,奈何长不长短不短的一曲《昭君怨》还是要楼如缕亲自谈。

      我在宫中短短半年,看得最多就算怨诗,宫怨诗往往写得优美动人,冷宫不叫冷宫叫玲珑馆。我曾想去看一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玲珑,还是被听雨她们劝住,楼如缕当时给我纳着牡丹鞋底,反而笑着要陪我去,我一看她那样笑就慎得慌,最终不了了之。

      女医仆实在受不了我的无聊,举着医书目不斜视,她也不睡觉,眼下淤青严重。

      “娘娘,送药来了。”门外的医童敲响车门,奸细的声音充满着机灵。

      “知道了。”我对座的女医应了一声,顺理成章打开车门,碗到她手中搅了搅,机灵的医童好奇得眨巴眨巴眼望着我,婴儿肥的脸上有些可爱。

      女医仆碰地光上车门,一手拖着碗底。
      我丢下琵琶,扶起连赜,笑道:“当当当当!好吃的又来了!小赜赜快睁眼哦!”

      连赜有气无力睁开眼,埋怨地盯我一眼,最终落到黑浓浓的药汤上略略扯了下嘴角。
      倒没曾呲牙咧嘴,他微微张颌,很配合我们。

      连赜还要再睡,被女医仆拦下:“殿下,多睡无益,且与扶摇下盘棋。”

      玩得还是“丹珠子”,传闻是古帝教子所创,我不太喜欢这个,所有费脑子的事儿我都不喜欢。

      拾起琵琶,我接着调试昭君怨,索性皆不伦不类。

      辛夷城至,满城老弱残兵夹道来看,我们被定居齐物阁,仍有层出不穷的人举头争风来望,似乎宫里人是新奇之物。

      “娘娘不要小瞧辛夷城,此处藏龙卧虎。”女医仆服侍好连赜出来,站在宣室的走廊里抽烟袋。

      “辛夷城主扶风拜见娘娘……”

      年轻人着枣红围巾,一身茶色长衫,笑容落拓不羁,人更若笑傲江湖的令狐冲,一派名门大师兄的脸。

      我虚礼,我也虚礼,彼此不怎么正式的作揖。

      “城主成亲了吗?”

      扶风一愣,朗然笑开:“三年前,成了……”

      “不过,新娘子跟别人跑了。”扶摇在我们后边吞云吐雾,冷不丁的接口。

      我从上扫到下,再从下扫到上:“啧啧,谁那么不长眼啊……”

      扶风扑哧一笑:“就在您后面……”

      我回头,扶摇不在意地摆摆手。

      我稀奇地看他们两个,这年头的情侣都这般奇葩,连被小三当面挖墙角也不在乎,还是太能装?

      宣室摆着蝴蝶兰,雅致的盆景,这城主一定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
      样子也不差,为啥要跑?

      扶风:“明日中午为娘娘洗尘,今天晚了还请娘娘去休息。”

      我拉开门走进去,扶摇跟在我身后,被扶风叫住。

      “师妹,我们谈一谈……吧?”

      扶摇连顿也没顿,我却提前一步关上宣门,不让她进来。
      他们谈了什么我不知道,总之扶摇回来的时候,我躺在地暖的木板地板上喝梅子酒喝到微醺,
      连赜听我说了一夜话,不着边际,天马行空,漫无目的……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喝到我抱着连赜一直哭,发泄式得哭,完全不知道在哭什么……匪夷所思,一腔委屈。

      “娘娘醉了吗?”

      “我……才没醉……”

      扶摇掰开我的嘴,塞了一颗药丸,于是我一夜不省人事。

      转天清晨我醒来用早饭还早头疼,扶摇递给我馒头,我夹着鸭蛋吃了起来。

      扶摇一身淡雅如兰,如同邻家女子,带我去巡防附近的医馆药店,四处那种电视剧里才有的伤患饥民怨声载道,他送我来,真的不是一个清平的天下。

      其中有一间医馆排成长龙,如同香火鼎盛的大庙,竟是“拜神”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打扮的妖里妖气,绯紫海棠秋纱长衣,捏药方时手指翘起,柳叶眉丹凤眼尖细瓜子脸,语调也是媚得浑然天成。

      扶摇没有进门,她在门外等着我,而这男子也眼尖,一眼看出不是病人。

      “我是病人的娘!”我一莽撞,上前一步喊了出来,搞的前后排队的人读用异样眼光看我。

      “小娘子,不可不对鸿公子不敬啊……”后面的七旬老者伛偻个背,跺着柺杖,朝我吹胡子。

      鸿雁飞不疾不徐搭把手到我腕子上,眉眼横斜,轻轻一哂:“没历经人事的姑娘家,也好意思盘个头出来,自称有儿有女,这年头儿,这时邪了门了吧,老赵?”

      撑药的师傅倒不苟言笑,淡水无痕瞥我一眼,后面的百姓窃窃私语,没有哪句是好听的。

      “孩子是收养的,大夫去看看便知。”

      鸿雁飞冷笑:“这一天几百号,本公子走了,莫不是你来照应么?”

      我本以为这人气量小脾气大,一生气拂袖走人,鸿雁飞这时已经看到扶摇一片衣角,扶摇故意把侧面留出一部分,透过门框,倩影一览无余,淡蓝的衣裳表面银雪般的柳叶图案,都在反光。扶摇仔细说,连个清丽的边都够不到,不是烟水气的美女,双眸也不灵动,面相是做事教条死板的女子。

      她烟袋里冒着些许烟色,漂着白痕。

      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彼此什么用意,后面的人见鸿雁飞从座位上起身,一手叉着腰,一手手绢捂着鼻孔穿过人群,也不知其所以然,我也听到他逼近的脚步,提前一步转过身来,鸿雁飞差点跟我撞上,他冲我翻个白眼。

      “让一让,你不觉这你自个儿碍事儿啊?”

      “……唉?”我手指指着自己,微微诧异,我也不是个爱藏着掖着的。

      何况也没必要了,又不是宫里。

      “这不是挺宽的吗,谁不让你走了?”

      据鸿雁飞后来说,我当时说话的语调,让他深以为看到了一个自己。他挖挖耳朵,一脸吊儿样。

      “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界儿么,还敢撒野?”

      我奇怪道:“我像那没素质的人吗?”

      “素质……?”他搡了我一把,对门外的人说:“扶摇你个死丫头,怎么着,还让我动手请你?”

      扶摇嘿嘿两声,转过脸儿来,脸上带着点尴尬和违心。

      不管怎么样,鸿雁飞医术了得,连颐天花这种病对他似乎易如反掌。华陀都没他邪乎,我脉脉望着神乎其技的鸿雁飞,连赜床上悠悠转醒,嘴巴每个字都是轻颤的,不习惯发音。

      不再是唇语,是真正的用嗓子一言一语:“多谢……阿娘……悉心……看顾。”

      这小子清减不少,但脸型是不会变得,圆圆的脸,瘦瘦的胳膊,细细的人。他长得不像西域魔教教主跟中原武林盟主,性格也不像,他们都是很出挑的人,男的风流潇洒,女的万种风情,所以这小子才这么价格不菲,那么多人买他的头。

      我一直不喜欢他,他能感受的来,他是一个敏感细腻的孩子,像极现代时幼年的我。可能怜惜几分,归根结底,还是为着他父母,也连带着有些殃及池鱼。

      “你该谢谢大夫才是,他不眠不休一天了呢。”我说这话时一点谢意没有,还透着揶揄。

      鸿雁飞没好气斜着我,对我指手画脚:“你倒点水给他。”

      我落落起身,披着茶色深衣,水送到连赜面前:“喝吧。”

      鸿雁飞瞪了我一眼,语气不善的调子刺过来:“你就给他喝冷的?你还当他是人么,这个节气?不是本公子说你,做人人品不好也得有个轻重缓急,一点尺度都没有,自私自利的,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抢过我的水碗,兑了热水,汤匙调匀,扶着连颐坐起来,连赜感激地冲他笑笑。

      连赜润过喉,我已经憋着笑走出去。

      不知道连赜在鸿雁飞面前为我美言。

      走出宣室,淡绿的宣门映衬着蝴蝶花,扶风不知从哪找来类似昆仑奴面具的面具,手里侍弄着,一见我跳起很搞笑的祭舞,他一跳是力量和美的结合。

      听雨以前没有避讳而改名,所以烟雨真是个普通到家的名字,一改全国女子不知多少人改。可见,烟婕妤这个宠妃足够浪得虚名的。扶风得知我真正的性格,也没拘束,冲着我直乐,是打从心里发出来的阳光。

      “一片烟雨,映在宣纸上那叫美。阳光也可以力透纸背。雪落在纸上,雪化了,纸也湿了,彼此都落不到好处。”

      他愣了一下,滑稽地向我作揖:“娘娘,可否同微臣吃个午饭啊?”

      “又吃饽饽加咸菜?”我佯装不满的嘟囔着嘴儿。

      真正心里无所谓,对吃喝,这样看淡,我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以前那个自己。

      人要活的有意思,一定不是存天理灭人欲。

      步子不停,一路上见闻趣事不断,他也会自嘲,拿从前的事自我玩笑,边吃捞面边和我玩五子棋。

      真的是玩,满不在乎输赢。

      “听说娘娘是从南边进的宫,钓过虾蟹吧?好吃吗?我们这里顶贵的……”

      有时扶风像个大男孩,愿意跟我天南海北的唠嗑。

      “呃,还成吧……不好意思,你输了我!”

      “一时走神……再来!”

      “来什么来啊,真是……溪流~”我吸了口面条,炸酱太好吃了。

      扶摇推开宣室大门,手腕垂着,一手烟袋,烟袋上挂着彩色蝴蝶香包,烟杆纯铜,嵌鹤,很古朴的样式,似乎是祖辈遗留,反正我也分不清做旧,就是喜欢精美的东西罢了。

      “打扰二位雅兴。”扶摇一封白色信封向我伸来,上书罪妃亲启。

      先来种种勾兑之罪,罗织罪名十八条之多,似从大臣昔日贬我之言里抄袭下来,中间穿插一些暗语,大抵是暗示我要尽快动手。

      白痴啊他,我又不是神,什么战争宫斗都平的那种万能女神,他找错人了吧?

      算了,这种事也就是忿恨不满,能有什么作用的话,我也不必熬着那么多年,也没从琼苑的势力中解脱呢。

      一封信,我卷在手中,反复再三,咬着牙走出扶风的棋室。
      背着身子,留下一句话:“这就立刻去回信,扶摇务必候着我。”

      “哟,干嘛那么冲肝火,消消气……”

      扶摇在我后面笑,明显是幸灾乐祸。

      这种小人得志的时候,谁没有呢,我向来是不关心就漠视掉,这种程度伤不了我,不是我铜墙铁打,是人。毕竟不是多在乎的人,所有看法我无所谓。

      墨前奋笔疾书,落笔在“烟雨”上,用了重墨。如同乱世用重典,既然重典,一笔重重点下去,他那么爱想,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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