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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嬷嬷的刁难
**第十六章周嬷嬷的刁难**
**次日清晨,雪又下了起来,比前几日的更密更急。**
苏念辰时未到便起身,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拂晓端来热水时,小脸绷得紧紧的:“姑娘,周嬷嬷一早就召集了前院所有仆役,说……说要训话。”
“训话?”苏念擦脸的动作顿了顿。
“说是府里最近规矩松了,有人不知分寸,要好好紧一紧。”拂晓声音发颤,“奴婢听说,昨夜世子‘病重’,周嬷嬷查来查去,说、说是有人引了晦气进府……”
苏念放下布巾,面色平静:“冲着我来的?”
拂晓咬着唇点头。
意料之中。昨夜陆染那场“毒发”来得太急太重,周嬷嬷若真是替某个主子盯着陆染状况,必然会找借口发难。而她这个“冲喜庶女”,是最合适的靶子。
“替我梳头吧。”苏念坐下,“简单些,用那支青玉簪。”
**辰时三刻,前院已聚了三十余人。**
仆役们按等级分站三排,管事、粗使、杂役,个个垂首肃立,鸦雀无声。雪落在他们肩头,无人敢拂。
周嬷嬷立在廊下台阶上,一身深褐色袄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冷硬如石雕。她手中拄着一根乌木拐杖——那是已故老夫人赐的,在府中象征某种权威。
苏念踏入前院时,所有目光齐刷刷射来。有好奇,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麻木。
“苏姑娘来了。”周嬷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正好,老奴今日有些话,要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清楚。”
苏念走到人群前,微微颔首:“嬷嬷请讲。”
“自姑娘入府以来,府里便不太平。”周嬷嬷目光如刀,刮过苏念的脸,“先是世子病情反复,再是药碗无故碎裂,昨夜更是突发急症,险些……”
她顿了顿,拐杖重重一顿地:
“老奴思来想去,许是府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祖宗庇佑,也冲撞了世子的病体!”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几个婆子交换眼神,有人小声道:“可不就是……自打这位进门,世子就没安生过……”
“住口!”周嬷嬷厉声喝止,目光却仍钉在苏念身上,“苏姑娘,老奴今日并非针对你。但既出了这等事,总得有个说法。按府中老规矩——”
她缓缓道:“冲喜之人若入门后家宅不宁,当跪祠堂三日,清心净罪,以安家神。”
跪祠堂三日。冰天雪地,祠堂阴冷无火,三日下来,不死也废。
拂晓在后面急得直拽苏念衣袖。
苏念静静站着,雪花落在她肩头,睫毛上,她连眼都没眨:“嬷嬷是说,世子病重,是我的罪过?”
“老奴不敢。”周嬷嬷面无表情,“只是规矩如此。”
“若我不跪呢?”
“那老奴只好——”周嬷嬷提高了声音,“请姑娘离开国公府。陆家百年门楣,容不得晦气玷污!”
好一招以退为进。逼她要么认罪受罚,要么滚出府去。无论选哪条,都是绝路。
苏念看着周嬷嬷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这不是单纯的刁难,这是一次试探——试探陆染对她的重视程度,试探她在这府里的分量。
也或许是……试探陆染昨夜那场“病”,究竟是真,是假。
她缓缓吸了口气,冷空气刺得肺腑生疼。
然后,她提起裙摆,在众人注视下,跪了下去。
膝盖触地,雪水浸透布料,寒意瞬间窜遍全身。青石板被冻得硬如铁,硌得骨头发疼。
“姑娘!”拂晓想冲过来,被两个婆子死死按住。
苏念背脊挺得笔直,雪花落在她发间、肩上,她像一株突然被风雪压弯却不肯倒下的竹。
周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冷意:“姑娘倒是识大体。”
她转身对众人:“都看清楚了!在陆府,规矩就是规矩!任你是谁,坏了规矩,就得受罚!”
仆役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应声。
雪越下越大,很快在苏念肩头积了薄薄一层。膝盖从刺痛转为麻木,寒气顺着腿骨往上爬,她咬着牙,闭目,心中默数。
一,二,三……
她在赌。
赌陆染会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
廊下的铜壶滴漏发出规律的轻响,辰正,巳初,巳正……雪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更密了。苏念的嘴唇开始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有几个年轻仆役面露不忍,却被身边人眼神制止。周嬷嬷依旧立在廊下,像一尊冷酷的判官。
就在苏念觉得双腿快要失去知觉时——
院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回头,只见一道墨青色身影由两人搀扶着,缓缓走来。是陆染。
他脸色比雪还白,唇无血色,身上裹着厚厚的玄狐大氅,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仿佛随时会倒下。青墨和一个面生的侍卫一左一右扶着,神情紧绷。
“世、世子……”仆役们慌忙跪倒一片。
周嬷嬷脸色微变,急忙上前:“世子您怎么出来了?您这身子——”
“我再不出来,”陆染打断她,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我的人,就要被你们作践死了。”
他走到院中,目光落在跪在雪地里的苏念身上。她肩头积雪已半寸厚,发丝结了一层薄霜,背却挺得笔直。
陆染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周嬷嬷急道:“世子明鉴,老奴是按规矩办事!苏姑娘入门后府中屡生事端,昨夜您更是……”
“昨夜我如何?”陆染缓缓转向她,那双病中人的眼睛此刻竟亮得骇人,“我咳血,我畏寒,我病重——与苏氏何干?”
“可是——”
“可是什么?”陆染向前一步,虽然被搀扶着,气势却压得周嬷嬷后退了半步,“她日日为我配药,夜夜为我诊脉,若非她,我还能站在这儿跟你说话?”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病中人的嘶哑,却掷地有声:
“谁允许你——动我的人?”
最后四字,一字一顿,砸在每个人心上。
满院死寂,只有风雪呼啸。
周嬷嬷脸色煞白,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老奴、老奴是为了府中安宁……”
“安宁?”陆染冷笑,“我看你是嫌这府里太安宁了!”
他不再看她,径直走到苏念面前,伸出手:
“起来。”
苏念抬头,雪落在她睫毛上,融成水珠,像泪。她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骨节分明,苍白,却稳如磐石。
她伸手,握住。
陆染的手很凉,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从雪地里拉了起来。她腿一软,险些跌倒,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扶住肩头。
这个姿势,近乎半拥。
雪落在两人之间,陆染低头看她,眼神复杂:“能走吗?”
苏念点头,松开他的手,自己站稳。膝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咬牙忍住。
陆染这才转身,面对满院仆役,声音清晰传遍每个角落:
“从今往后,苏氏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目光扫过周嬷嬷,那双总是病恹恹的眼睛此刻锋芒毕露:
“谁再敢刁难她——不论是谁,家法伺候。”
“听明白了吗?”
众人慌忙应声:“明白!明白!”
陆染不再多言,对青墨道:“送苏姑娘回听竹院,请大夫来看。”又看了苏念一眼,“好生歇着,今日不必过来了。”
说完,他在侍卫搀扶下转身离去,背影依旧虚弱,却无人敢再轻视。
周嬷嬷僵立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狠狠跺了跺拐杖,一言不发地走了。
仆役们如蒙大赦,匆匆散去。
**回听竹院的路上,拂晓扶着苏念,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姑娘,您膝盖……都肿了……”**
“没事。”苏念声音很轻,“去烧些热水,再找点姜来。”
“姑娘,世子他……他今日好生威风。”拂晓小声道,“奴婢从没见他这样说过话。”
苏念没接话。她想起陆染那句“我的人”,想起他扶住她肩头时掌心传来的温度,想起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怒意。
是真怒,还是做戏?
她不知道。
**大夫来看过,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药,嘱咐静养两日。拂晓小心翼翼地为她敷药,膝盖又红又肿,碰一下都疼。**
“姑娘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小丫鬟又哭了。
苏念拍拍她的手:“去歇着吧,我自己待会儿。”
屋内只剩她一人。炭盆里新添了炭,是青墨刚才送来的,说是世子的份例里拨出来的。屋里终于有了暖意。
苏念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
今日这一跪,看似屈辱,实则赢了。
陆染当众宣告了她的地位,周嬷嬷的权威受到重挫,府中所有人都会明白——这个“冲喜庶女”,动不得。
但她也清楚,周嬷嬷绝不会罢休。今日这梁子,结死了。
而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陆染今日的出现,太及时了。
就像……早就等着这一幕似的。
**傍晚时分,雪势稍缓。**
苏念正在看那本《毒经秘要》,门外传来叩门声。不是拂晓轻快的脚步,是沉稳的、属于男子的步伐。
“进。”
门推开,陆染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依旧披着那件玄狐大氅,脸色却比白日好了许多。他手里提着一个小食盒。
“能进来吗?”他问。
苏念点头。
陆染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看了眼她盖着薄被的膝盖:“还疼吗?”
“好多了。”苏念看着他,“世子怎么亲自来了?”
“有些话,不便让人传。”陆染在桌边坐下,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两碟清淡小菜,“趁热吃。”
苏念没动:“世子有话直说。”
陆染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还是这么直接。”
他收敛笑容,正色道:“今日之事,周嬷嬷不会善罢甘休。她背后的人,也不会。”
“她背后是谁?”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陆染道,“但至少有三方势力:皇帝的,齐王的,还有……可能是当年害死我兄长的人。”
苏念心头一凛。
“今日我当众维护你,等于把你推到了明处。”陆染声音低沉,“从今往后,你会更危险。但你也有了名分——我陆染护着的人。府里那些见风使舵的,至少明面上不敢再为难你。”
“这是交换?”苏念问,“你给我庇护,我替你继续解毒,继续当靶子?”
陆染沉默片刻:“你可以这么理解。”
苏念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世子今日来,就为说这些?”
“还有一句。”陆染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今日你跪下去的时候……其实可以不必跪。”
“我不跪,周嬷嬷就会罢休吗?”
“不会。”陆染转身,看着她,“但你可以等我出现。”
苏念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一丝极淡的、近乎愧疚的情绪。
“下次,”他说,“不必一个人扛。”
苏念怔住了。
陆染避开她的视线,重新坐下,将鸡汤往她面前推了推:“喝吧,凉了伤胃。”
苏念端起汤盅,热气氤氲了视线。她小口喝着,鸡汤很鲜,炖得入味,里面还加了当归、黄芪——都是补气血的药材。
“谢谢。”她低声说。
陆染没应声,只是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坐,一室暖意,一窗风雪。
许久,陆染才开口:“刘文那边有消息了。他往南到了通州码头,上了船,是往江南去的。墨七的人跟到码头,船上有人接应,身份不明。”
江南。苏念想起王氏的娘家就在江南。是巧合吗?
“继续跟吗?”
“跟。”陆染眼中寒光一闪,“我倒要看看,这条线能牵出多大的鱼。”
他站起身:“你好好休息,这几日不必来书房。药材需要什么,让拂晓去取,就说是我准的。”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没回头:
“苏念。”
“嗯?”
“今日那句‘我的人’……不是做戏。”
说完,他推门离去,身影没入渐浓的夜色。
苏念坐在原地,手中汤盅还温着。窗外风雪呼啸,屋内炭火噼啪。
她忽然觉得,这囚笼般的国公府,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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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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