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商务邀请函
聂政阳缓缓闭上眼睛。
他能闻到衬衫上咖啡的苦香,混合着她身上那种冷调的、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更像是某种沐浴露或洗发水的味道,很干净,很淡,但此刻却清晰得刺痛。
他知道她在演戏。
一个恰到好处的“意外”,一次肢体接触,一个愧疚自责的表情。
如果他是真正的聂怀远,那个沉迷美色、自负又暴戾的花花公子,此刻应该已经被撩拨起了兴趣——一个美丽、笨拙、又对他心怀愧疚的女助理,多么完美的猎物。
她一步步靠近,然后……
然后做什么?
聂政阳解开衬衫纽扣,将脏掉的衬衫脱下来,扔进洗衣篮。
镜子里映出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而清晰,不是健身房刻意练出的块状,而是经年累月的自律和锻炼形成的、兼具力量与美感的轮廓。
但在左侧肋骨下方,有一道浅白色的、长约十厘米的旧疤。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道疤痕。
然后他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慢慢穿上。
扣好纽扣,整理袖口,系上腕表。
镜中的男人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疏离、无懈可击的聂氏执行总裁。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眼神里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干净,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然后他推开门,走回办公室。
地毯上的污渍已经被清理干净,碎瓷片也不见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咖啡苦香,但已经没有那么浓郁。
程箫弦正站在她的新工位前,低着头整理文件。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不安的恭敬。
“聂总,清洁已经做完了。新的咖啡杯具行政部马上送来。您看……需要我再泡一杯咖啡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聂政阳看着她。
晨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琥珀色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如果忽略那深处隐藏的冰冷的话。
“不用。”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把法务部上周提交的所有项目风险评估报告整理出来,十点前给我。”
“好的。”程箫弦点头,转身坐回工位。
敲击键盘的声音很快响起,规律,稳定,专业。
聂政阳翻开刚才那份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总裁办公室的门开着,他的余光能瞥见她的侧脸。
她工作时的表情很专注,微微蹙着眉,偶尔会用指尖无意识地轻点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小习惯,很多年前,他就发现了。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动作很可爱。现在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文件。
白纸黑字在眼前晃动,模糊成一片。
而在工位上,程箫弦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着法务部的报告文件。
她的表情专注而冷静,仿佛刚才那场“意外”从未发生。
但她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腕。
那里,刚才被他握过的地方,皮肤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以及那一瞬间,他指尖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一个疑问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聂怀远,你和传闻中……似乎不太一样。
这个念头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上,荡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但她很快将它按了下去。
证据确凿。长相,身份,所有信息都对得上。
那些传闻,也许只是外界的误解,或者是他这些年的改变。
她不能动摇。
程箫弦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屏幕上。
***
邀请函是周五下午送到的。
纯白色的信封,边缘烫着暗金色的波浪纹,封口处压着一枚小小的火漆印章——图案是睿港城市徽,狮子与帆船。
信封本身没有任何署名,但那种克制的奢华感,已经表明了它的分量。
刘昭拿着信封走进总裁办公室时,脚步比平时轻了三分。
“聂总。”他将信封放在办公桌空处,后退半步,“睿港城商务发展协会的年中酒会,下周三晚,国际会展中心。要求携伴出席,有舞会环节。”
聂政阳的目光从财务报表上抬起,落在那信封上。
他没有立刻去碰,而是继续看完了报表的最后一页,签下名字,合上文件夹,将钢笔笔帽缓缓旋紧。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从容不迫,仿佛那封可能决定着无数商机和人脉的邀请函,与一份普通的周报并无二致。
然后,他才伸手拿起信封。
指尖划过烫金纹路,微微的凸起感。
他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卡片——同样是纯白卡纸,黑色印刷字体,措辞官方而克制。但最后一行字被加粗了:“请携异性伴侣或商务伙伴出席,正装要求,含舞会环节。”
舞会。
聂政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将卡片放回桌面:“往年都是谁去?”
“前年是您和……”刘昭顿了顿,“和那位林小姐。去年是您带着您前女友……之一的田小姐出席,当时是林小姐跟您闹了矛盾。不过……林小姐说她母亲身体不适,她要陪她父亲参加”
林法如。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聂政阳的记忆里。
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但他看过资料——聂怀远的“白月光”,林家的大小姐,睿港城社交圈的名媛,她一边享受聂怀远作为添狗不停满足她各种要求,一边到处攀着更高的枝。
“今年必须带女伴?”他问,声音平静。
“协会主席换人了,是德昌集团的李董。他太太是舞蹈家出身,所以特别重视这个环节。”刘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表情,“据说还会评选‘最佳舞伴’,算是……活跃气氛。”
聂政阳沉默了几秒。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卡片边缘,眼神落在窗外。下午四点的阳光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温暖的光带,光带里有细小的尘埃在缓缓漂浮。
“你有什么建议?”他问,目光依然看着窗外。
刘昭精神一振。
这个问题,他等了一下午。
***
消息是十分钟后传到行政部的。
彼时程潇弦正在整理下周的会议安排,罗贝贝在补妆——她下午已经补了三次口红,每次都对着镜子仔细描画,仿佛要去参加奥斯卡颁奖礼。
白洛敬从总裁办公室方向走过来,高跟鞋敲在地毯上,节奏比平时快了些。她在行政区中央停下,拍了拍手——这个动作很罕见,所有人都抬起头。
“下周三晚上,睿港城商务酒会,在国际会展中心。”白洛敬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聂总要出席,需要一位女伴。”
空气凝固了一瞬。
然后,罗贝贝的椅子“吱呀”一声转了过来。
她的眼睛亮了——那是真正的、毫不掩饰的光,像黑暗中突然点燃的火把。她放下手里的口红,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优雅得像准备接受加冕。
“白主管,”她开口,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这种场合,应该带行政部的人去吧?毕竟代表公司形象。”
白洛敬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理论上是的。”她说,“但具体带谁,刘助理在考虑。”
“刘助理?”罗贝贝的眉头挑了起来,那是一种混合着期待和紧张的表情,“他……有人选了吗?”
“正在征求聂总意见。”
话音刚落,刘昭的身影就出现在行政区入口。
这个四十出头、永远西装笔挺的男人,此刻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职业的微笑。
他的目光扫过行政部的每一个人——在赵姐身上停留半秒,在李明身上直接掠过,在张槐园身上顿了顿,他正对着窗外打太极,完全没注意这边,在陈浩然身上摇了摇头,最后,落在了罗贝贝和程潇弦之间。
罗贝贝立刻站了起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粉色的针织连衣裙,面料柔软贴身,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饱满的胸部曲线。
裙摆刚好到大腿中部,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脚下是一双裸色的细高跟鞋,鞋跟至少有十厘米。
她走到刘昭面前,微微仰起脸——这个角度能让对方看清她精心修饰过的妆容,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刘助理,”她的声音比刚才又软了三分,“您是在说酒会的事吗?如果需要女伴,我……”
“你会跳舞吗?”刘昭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一份文件的进度。
罗贝贝怔了一下。
舞蹈?她当然会——夜店里的热舞,派对上的摇摆,她自信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但商务酒会的舞会……那应该是华尔兹?探戈?还是什么更古老的交谊舞?
“简单的交谊舞,谁不会呀?”她挺直脊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娇嗔,“再说,这种场合,重要的是形象和气质,又不是专业比赛。”
刘昭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没有接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白洛敬。
“白主管,你的意见呢?”
白洛敬靠在隔断旁,双手抱胸。她今天穿了一身香槟色的丝质套装,面料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的目光在罗贝贝和程潇弦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刘昭脸上。
“聂总的女伴,自然要能代表公司形象。”她慢慢地说,“要懂礼节,会应酬,关键时刻还能化解尴尬。”她顿了顿,“不过刘助理,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人选了吧?”
这句话问得巧妙,既表达了意见,又把球踢了回去。
刘昭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你懂的”的意味。
“其实我觉得,程潇弦挺合适的。”他说,目光终于落在了程潇弦身上。
整个行政部,瞬间安静得能听到空调送风的声音。
程潇弦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
她抬起头,看向刘昭。她的表情很平静,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却又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我?”她开口,声音平稳,“刘助理,我只是新人,恐怕不太合适。”
“新人怎么了?”刘昭摆摆手,“酒会就是要带新人去见世面。再说……”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程小姐的形象气质,很拿得出手。”
这话里的暗示,已经明显得近乎赤裸。
罗贝贝的脸,瞬间变了。
带着一种混合着愤怒、羞辱和不敢置信的眼神等着程潇弦——就知道,这个狐狸精来到行政部后,就是来克她的。
她盯着刘昭,嘴唇微微颤抖,涂着番茄红色口红的双唇在那一刻显得格外刺目。
“刘助理,”她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尖锐的颤音,“带一个实习生去那种场合?不怕她没见识,丢了公司的面子吗?”
“实习生?”刘昭转过头,看向她,眼神冷了下来,“程潇弦是行政部正式员工,履历清白,能力出众。倒是你,罗小姐——”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压低,但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去年公司年会,你喝多了拉着客户万总跳舞,踩了他七次脚,还记得吗?”
罗贝贝的脸,由白转红。
那是她最不愿提起的耻辱——去年年会,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近聂怀远,想借着酒意邀舞,却被公司的大客户万宝川截了胡。
被上下其手占尽便宜,聂总就在一边冷眼旁观,漠不关心。
她因为高跟鞋太高、舞步不熟,连连出错。万总嫌弃地将她推到一边。
她趁机去找聂怀远诉苦、装可怜。可他黑着脸甩开她的手,重重呵斥她一顿后,整整一个月没给过她好脸色。
“那、那是意外……”她咬着嘴唇,声音弱了下去。
“商务酒会,不能有意外。”刘昭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重新看向程潇弦:“程小姐,你的意见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程潇弦身上。
张槐园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手里端着紫砂壶,慢悠悠地喝茶,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
白洛敬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意味不明的弧度。那笑容里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如果公司需要,我愿意去。”程潇弦站起身,微微躬身,“但我的确缺乏相关经验,可能需要提前准备。”
“准备是肯定的。”刘昭满意地点点头,“礼服、妆容、舞步,这些都会有人帮你安排。你只需要……”
“刘助理。”
一个声音从总裁办公室方向传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