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冢

　　顾之行视线落在不远处走来的三个人身上，还不快点在那聊什么？打个破饭要这么久！

　　他站起身，向着那边不顾形象大喊：“喂！快点！”

　　这一吼半个饭堂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自然也就看到了他身旁的李淮凌。
　　于是又一顿好聊：“喂快看，校草一号跟校草二号在一起欸。好般配哦~~”女生兴奋得连饭都忘了吃了。

　　三人回神，在一阵高亢的交谈声中风风火火地赶过来。

　　“喏，有人了。”顾之行如是说。

　　“欸是你啊。”易书泽落座，看着一旁站着的李淮凌道。
　　“嗯...那后边有位。”祁思朝眼尖，看到他们后面的人端着餐盘走了。

　　祁思朝拿下巴指了下李淮凌的背影，对戴淳说：“他跟我们是一个宿舍的。”
　　“加你一起，正好八个人了。”

　　戴淳挖一口饭送进嘴里，点点头。
　　又吃了几口之后才问：“他不跟我们一个班？”
　　先前老徐叫举手的时候没看见他。

　　易书泽摇头：“他美术班的。额.....十几班来着，十七班？”

　　“十五班。”祁思朝边嚼边说。“没分班之前是十七班。”

　　“就你记得最清楚。”顾之行不满。

　　祁思朝嘿嘿两声，问戴淳：“你带手机没？回去拉你进群。”

　　“带了，不过我放书包了。”他书包放在了教室，没背出来。“晚上再说吧。”

　　“行。”

　　“欸，问你个事”祁思朝八卦，“你为什么转学来这？”

　　一个算是天之骄子的人，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才会被“贬”到这种连一张拿得上台面的好桌椅都没有的地方？

　　“不想学了。”戴淳无所谓似的。语气轻飘，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就这啊？那你干嘛费劲考去一中啊。”祁思朝看着他，“你想来凌江中学干脆像我一样不学不就完了嘛。”

　　他扭头一看顾之行，又说：“或者你像他一样，都会但是.....”

　　后面的话被顾之行警告的眼神给吃了。

　　祁思朝讪讪闭了嘴。

　　戴淳看了眼顾之行，没说话。

　　戴淳吃得很快，擦完嘴后看见另一边的小超市。
　　“再少年？”红色的招牌上是绿色的字，还挺突兀的，放在一家小卖店里更突兀。
　　祁思朝笑：“文艺过头了对吧？”他夹起一块花菜塞进嘴里，“门口有家奶茶店，叫忆当年，听说两家老板是亲戚，比文采打擂台呢。”

　　“那能用现金吗？”得了他们点头后，戴淳笑笑，提议：“喝水吗？我去买。”

　　“喝，我要冰可乐。”祁思朝不客气。
　　“那我要瓶水，矿泉水就行。”易书泽不挑。
　　等了一会儿，戴淳看向顾之行。
　　“......奶。纯的。”他说得很慢，似乎是不好意思，又似乎是天生的散漫。“最好是玻璃罐装的，盒装的也可以。冰的最好。”

　　一旁的祁思朝受不了：“毛病。”转而向戴淳，“你别听他的，随便买就成。”

　　五分钟后，戴淳提了一塑料袋回来。把他们要的一一分给他们。最后一瓶旺仔牛奶他放在了李淮凌手边。

　　李淮凌回头看他。
　　戴淳说：“宿舍的都有。”
　　“谢了。”李淮凌回身拉开拉环喝了口。

　　顾之行几次藐着戴淳，最后一次终于对上视线：“你干嘛给他买？”

　　他这话说得毫不保留，嗓门也故意放得开，听得身后的人一愣，停下了交谈。

　　他语气不善，戴淳一头雾水，道：“就宿舍的都有啊。”
　　“....而且，那牛奶快过期了，收银员见我买了这么多问我要不要，三块五给我。就帮他带一份。”

　　快过期？
　　“哦，那挺好。”
　　顾之行吃了口豆腐，腮帮子鼓动细细地嚼着，完了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爽了。

　　身后不远处的人将手边的牛奶拿远了些，那喜庆包装上的大头仔还在冲着他笑，他长指捏着平身一挪，将那灿烂的笑脸扭了过去，正对着那边暗爽的人。

　　顾之行喝口鲜奶，掏出手机看着，那大群里依旧火热。

　　震一下后，有人发了张他们的合照，就刚刚抢座位时照的。

　　顾之行点开那张照片，点了下载原图。

　　他们两个人一站一坐，一个面上没表情，一个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双指放大又缩小，最后视线定格在李淮凌的脸上。

　　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总给人笑吟吟的感觉。可你说他笑吧，他嘴又闭得死紧，你说他不笑吧，眉目又好似染了春风，温柔得跟朵初开的花似的。

　　顾之行放大他望着自己的眼睛。

　　还是朵粉色的花儿，跟打了晨露似的，风一吹，就漾开了。

　　顾之行手指在他眼下那片阴影扫过。
　　睫毛这么长不会扎眼么。

　　他的指头又抚上他的眉。
　　眉毛这么细，一点都不像男生。

　　最后看向他唇上那颗隐隐约约的痣。
　　还是跟没擦嘴似的，他不喜欢。

　　意识到他在干什么的时候，顾之行勾到一半的嘴角一僵，喉头滚动片刻，眼睛四下扫了阵，然后咵一下盖住手机。

　　祁思朝在饭堆里抬头：“你干嘛？”
　　看他捏着手机，便猜到：“哦~~出结果了是吧？”
　　他吮一下筷子，掏出手机：“我看看。”

　　顾之行又拿起手机。
　　祁思朝不说他都忘了还有这茬。

　　“408：398.还是人家胜一筹啊。”祁思朝嘴里叼着根菜，兔子吃草似的往嘴里收。

　　戴淳将雪碧喝空，凑过来看：“我回去帮你点投。”

　　顾之行道了声好，可还是板着脸。
　　一个人点也不顶用啊，这差距这么多。

　　手机又震了下。
　　——谢谢各位为我投票。（玫瑰花）

　　——哇男神回应了欸。（尖叫脸）
　　——凌哥凌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害羞）

　　——当然可以。（微笑）

　　接着底下就是一阵刷屏式的啊啊啊啊。
　　很快，他的投票数又增加了十个，变成了418.而顾之行还是停留在398不变。

　　“你要不要也回应一下？”祁思朝在桌底下踢他脚尖。

　　“不知道讲什么。”顾之行灌下最后一口奶，起身往外走。

　　“欸你去哪？”祁思朝叫住他。

　　“买糖，糖没了。”顾之行一只脚跨出桌椅外的时候看见那个人板正的背影，心里没由来一跳。
　　最后换了个方向，绕远路从侧门出去了。

　　顾之行尤其爱吃绿箭那款铁盒装的薄荷糖，有那么多口味他不选，偏吃原味薄荷的，祁思朝吃起来辣嗓子，就不待见，那东西就光好闻了，在他那是绝算不上好吃的。

　　可顾之行就是喜欢。如果那些吃完的盒子不丢的话，初中到现在，估计能垒成一座山。

　　从小超市出来的时候，祁思朝他们已经在饭堂门前等他了。

　　所幸雨终于停了，可路上还是湿漉漉的，雨水将地上的落花打了个透，服帖地黏在地上，低洼处浅浅的几汪水倒映着如洗的碧空。

　　顾之行跑过去，将糖分给他们。

　　祁思朝吃不惯，不要。易书泽跟戴淳倒是同好般往嘴里拍了两粒。

　　顾之行将糖放回兜里，拆开手上鲜奶的包装，咕嘟喝起来。

　　不是刚喝过吗？

　　见易书泽跟戴淳都投来目光，祁思朝拇指打直，斜斜指着顾之行，解释道：“奶娃。每天至少两瓶。喝不到，他那天就白活了。”

　　完了又补充道：“原话啊，他以前告诉我的。”

　　顾之行喉咙滚动几下，那瓶奶就尽了。往饭堂里一看，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们方才坐过的位置也空了出来，远远的，看见一瓶红罐的奶，在向他笑？

　　接着，那奶被拿走了，拿它的人没一会儿就到了他身边，擦着他的肩走过，挥手跟他同行的人道别。

　　接着，当着他们的面，把拿瓶显然还沉甸甸的奶，杵进了满到溢出来的垃圾桶里，直愣愣的，朝他们笑。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靠，这么拽。”祁思朝嘶了声。他拍拍顾之行已经气硬了的手臂。“你遇到对手了。”

　　“死小白脸。”顾之行往宿舍走。“就他还不配当我的对手。”

　　这两人身上都有一股劲儿。骨子里都硬，那是能断不能弯。一个看着柔，却带刚，这样的人通常软硬不吃。一个看着硬，实则内里柔软居多，有事说两句软话就过去了。

　　可这次看来是悬了，多软的话估计都不顶用，两个还就是杠上了。

　　祁思朝抬手抓了把头发，快步走到顾之行身边。

　　“要不，咱不争了？”祁思朝放低了声线，有点哄的意味。“那什么破烂校草，也没什么好当的。”

　　“我不，我就要。”顾之行斜他一眼，依旧执着。“凭什么让他赢？小白脸凭什么压我一头？”

　　顾之行手在屏幕上哐哐点着，紧接着，群里就出现了一段十五秒的视频。

　　祁思朝戳开，是他平时练习breaking时的录像。

　　做得不那么好，但迷倒一群小迷妹也够了。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几乎能通过那些快速滚动的表情包跟激昂的文字看见那些女生沸腾的脸。
　　他的投票数很快到了410.

　　“哇，这招屌啊。”祁思朝给他竖个大拇指。

　　“我看看。”易书泽探过头来。

　　一旁的戴淳也歪了身子。

　　“你也会跳舞？”戴淳惊讶，看着顾之行。
　　顾之行眯了眯眼，道：“你也跳？”
　　戴淳点头。
　　“breaking？”顾之行又说。
　　“no，popping。”戴淳答道。

　　两人尬起了英文，祁思朝跟易书泽都好奇得看着他俩。
　　“什么玩意儿？”祁思朝问。
　　“你不懂。”顾之行懒得理他。
　　“就跳舞的。”戴淳好心解释。

　　进到宿舍楼，戴淳的行李早上已经搬过来了，正放在一楼的宿管值班室里。
　　“帮你搬。”顾之行一拍他的肩。
　　“谢了。”戴淳说道。

　　一旁的祁思朝倒是有些惊讶，一向事不关己的顾大少爷怎么开始助人为乐了。
　　谁知顾之行转头就把一袋棉被拿给他，还好心地抓过祁思朝的手勾着。然后就双手插兜潇洒地上了楼，就差回身跟他们吹一个欠揍的口哨了。

　　这混蛋。还真是百年如一日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祁思朝在心里暗骂，嘴角嚅动了一阵。跟着上楼。

　　原本吵闹的宿舍在他们进门的一瞬静了，出奇的静。角落里袁晟杰打游戏的声音都微弱得仿若天外来音。
　　没一会儿，宿管杀到。更静了，掉一根针都刺耳。

　　“八床的，赶紧换回去。”宿管指着顾之行的床铺。“来人了，别占了别人的位。”

　　“让一下。”李淮凌扛着个方方正正的画板进屋。径直放到二号床的空床铺上。

　　“别随便把东西方别人床上。赶紧拿起来。”宿管勒令。

　　李淮凌垂眸看着宿管，用眼神询问。

　　宿管被他看得不自在，把戴淳往前推了推：“你新舍友。”宿管阿姨扫一眼宿舍的其他人。“快把东西收拾一下，该洗漱的洗漱，马上就寝了。”

　　李淮凌看一眼戴淳，将画板拿了下来，靠在一旁的铁质衣柜上。

　　一旁的顾之行盯他两眼，脱了鞋躺在床上，枕着叠得高高的棉被。
　　“欸死小子，我说的话你听不到是吧。”宿管拿写字板一拍他的腿，边缘打在他曲起的膝盖上。“赶紧换回去。”
　　顾之行坐起身揉揉膝盖：“他睡那边不就完了。”他下巴指着戴淳，眼睛却看着在二号床边捣鼓画板的人。

　　“你要换床位有经过班主任允许了吗？”宿管震怒。“我昨晚就跟你说了，没有班主任允许，你是哪的就给我板板正正的睡回哪去！”

　　这点破事他哪好意思跟班主任开口啊，说什么？说他跟同学不对付？跟小学生吵架似的，丢人。

　　“快点换回来！”外头睡觉的铃声打响了。

　　顾之行不情不愿黑着脸开始卷铺盖。

　　“麻利点儿。”宿管的写字扳在床架上猛地一拍,催促着。“我待会巡完房回来你还没换好你今天中午就不用睡了，给我去太阳底下站着！”

　　顾之行食指在鼻头下捋了把，连着床垫被子枕头一齐卷在竹席里，拉着竹席两头一抬，整张床铺就干净了。

　　他把竹席放到二号床上，将床垫铺平，把叠好的被子扽开，掀开一角屁|股一坐一趟，就睡得只剩一个圆圆的脑袋还漏在外头。

　　一旁的戴淳被他的速度跟潦草又精致的床上用品给整愣了。他那张竹席，尾端明显烂了，竹条都飞出来了，可看他的床垫被套，又很明显的是高档货，这么卷摊开的时候都不带褶的。跟他旁边一过的时候，还一股馨香。

　　放眼整个宿舍，就他跟祁思朝垫了床垫，属他的凉席最烂。其余的就一张竹席完事儿，顶多铺一张随意“走动”的床单。

　　躺了一会，又想起什么似的。顾之行睁开眼掀开被，趿着拖鞋走到戴淳那，弯腰从床底下挖出几个鞋盒。手拿两个，脚踢两个，走回自己床前。

　　他往自己床位下一看，靠阶梯那边放了两双鞋，另一边是空的，他把鞋盒塞了进去。

　　衣柜前面地上放了些画笔跟颜料，画笔湿湿的，像是洗过，颜料盒乱七八糟的，那人正耐心地试图把边缘蹭上的杂色擦干净。

　　那人转身的时候他适时移开了目光，起身坐回了床上。

　　中途宿管阿姨过来瞄了一眼，见他们都乖乖睡下后才合上门离去。

　　顾之行在被窝里掏出手机，看看群里的战况。
　　已经426：425了。
　　群里的几乎都投了票。

　　一票之差，到底谁没点快点啊。
　　顾之行翻来覆去焦灼，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我才不要输给这家伙。

　　投票框里的人数又变了，427：426.
　　还是差一票。

　　顾之行从床上坐起，头发被他薅得乱糟糟的。
　　床身轻微晃了下，上面的人似乎翻了个身，悉窣几下没了动静。

　　顾之行揉揉眼睛，薄薄的眼皮有些打架，他一直有午睡的习惯，现下是撑不住了，手机都还没来得及熄，就一头栽到了枕头上，不太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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